‘還記得我說過我是冷血的人嗎?’那一晚,在繁星之下,女子問起了男子。
‘記得。’男子是這樣的回答,不過他用不悅語氣補充道:‘不過我不認爲你是冷血。’
聽到這種回話,女子泛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道:‘小易風格的回答。’
‘我只是陳述事實。’
‘這樣嗎。’
女子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呆看男子半晌,她的朱脣纔再輕啓,仰天說道:‘那個故事,是從一個女孩來到港城開始,那女孩來到港城,她沒心留意周遭的人事物,彷彿是過客似的,本來是這樣的……直到她遇上了一個落魄的女孩。’
女子此時用指頭往身後的建築物點了一點,好讓男子會更易露出恍然神色。
‘第一次見到那落魄女孩,冷漠女孩本來只是在意她並不想跟她有交集,然而當第二次見到那落魄女孩時,她那冰冷臉下的心是給嚇了一跳,那不是因爲落魄女孩是變得很優美、很帥氣出現在自己眼前,而是來自她的言語。’
‘“如果你也是一個人,要不要跟我一起住?你答應的話,我會很高興的。”落魄女孩是用這句話作爲開頭嚇呆了冷漠女孩,然而那彷彿是必然的,冷漠女孩是惑然問“我失去了感情,這樣也行?”’
星空下的女子苦笑一聲,然後搖頭道:‘聽到冷漠女孩的話,落魄女孩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是這樣的說“失去和壓抑是不同的,我是這樣認爲。”之後冷漠女孩是選擇點頭。’
‘接下來,冷漠女孩跟落魄女孩住在一起,她們一起生活、一起上學、一起吃飯,在那段時間中,落魄女孩是用她的方式來適應冷漠女孩,只不過因爲沒辦法表達感情,所以冷漠女孩一直認爲自己沒法付出,愧對了落魄女孩,隨着幸福增加,冷漠女孩開始不安、開始自我厭惡,然後直到她認識演戲。’
女子與男子在此時靜默下來,前者是在整理,而後者則是等待。
‘冷漠女孩非常有演戲的天份,而且她也很喜歡演戲,因爲在那種時候,她可以忘掉自己身分,而一旦忘掉自己本來的身分代入角色的世界中,她終於取回了感情,那時開始,她懂得交朋友,更懂得去迴應落魄女孩。’
‘在那時,冷漠女孩自認爲這就是最好的,她打從心底認爲演技救出了自己,有了演技,她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悲、可以怒,可以……清楚表達出自己的感受,不過隨着冷漠女孩沉迷於演技,不單止應對,就連平時的生活也用上演技,至此,落魄女孩終於發覺不妥,因爲那時的冷漠女孩已經不是原來的她。’
‘因爲擺脫了身分束縛,所以能模擬出各種感情,演技雖然能達成冷漠女孩的願望,不過這點必需建築一個虛構的自己才能成立,因爲熱衷於演戲,連日常生活也用上,所以冷漠女子終於沒法子迴應落魄女孩的呼喚……對,冷漠女孩幾乎忘掉自己的“名字”,不是討厭,而是忘掉……虛構的不想承認真實的。’
‘不再是表達感情的方法,而是被理想的自己所取代,沉迷於演技的冷漠女孩在那時是不能自拔,直到流着血的落魄女孩賞了她一巴掌,跟她說“壓抑和失去是不同的,你不這樣認爲嗎?”冷漠女孩才醒過來。會受人喜歡的完美自己和受落魄女孩喜歡的冷漠女孩,她發覺後者纔是自己想要的,所以她變回了冷漠的女孩,但保留了演技。’
說到這兒,女子轉了個身,不再仰望星空,當男子也想跟她轉身時,卻是被她阻止。
‘演技對我來說不是興趣,而是必需要的存在,就算落魄女孩、衝動女孩她們再努力適應也好,但始終是人來的,如果沒法子得到清楚的迴應也會感到不安,也會不愉快。’
聽到這兒,長時間沉默的男子,終於開口,皺眉道:‘用演技來回應?’
女子輕笑一聲,道:‘因爲我想表達,所以才用演技來表演,不過偶然也有不需要的時候。等到有一天,偶然會變成自然的話,那演技……’
‘將會成爲興趣。’
此時,位於明浪館的公演已經進入最後的謝幕階段,當看着一衆出演的演員在臺上鞠躬謝幕,易龍牙氣弱地念喃。
‘現在已經行了,快給我看傷口!’
‘小牙,快給玉姐看!’
謝幕並不長,當鞠躬完畢後,凌素清是立刻回到後臺卸妝更衣,至於在觀衆逐漸離去的此刻,孫明玉和莉莎是分別以迫切語氣說着。
特等席與普通席是有段距離,一般觀衆還沒法察覺,然而工作關係和距離關係,易龍牙盡力隱藏的狀況騙得了專注於演戲的凌素清,不過絕對瞞不過姬月華等人。
而爲了繼續他在臺下的完美演技,在表演得精神奕奕的同時,他也沒讓孫明玉施展念術治療,免得驚動到臺上那位人物,僅是在凌素清看不到的狀況下包紮一些傷口進行應急處理,硬撐到現在。
‘你們不用這……哈……很吵的……’
‘現在還管什麼吵不……喂……喂喂,小牙!’
易龍牙這種對身體彷彿不聞不問的態度,可是氣壞了莉莎,不過她纔剛剛罵起,易龍牙驀然打了個突,然後嘴角流出血絲,兩眼一閉,竟然昏迷過去。
‘龍牙!明玉,他怎麼了?’現在已是散場時候,沒必要再待於座位上,站在易龍牙正前方的菲娜是急聲的問着。
解開襯衫上的鈕釦,孫明玉看着他身上的多條傷口,眉頭立時一皺,不過也很快緩和下來,在幫他包紮時,她已有大概想像。
‘沒事的,他的傷還要不了他的命,只是普通的昏迷。’
話雖如此,不過孫明玉已是施展出念術。
易龍牙的非人之軀並不是常識可以理解,雖然是受了不輕的傷,但也未至於會危及生命,不過受傷又迫逼自己要裝出精神奕奕樣子,精神自是大量虛耗,一旦能放鬆,他的意識是立時失守。
‘什麼事?’
就在衆女看着易龍牙之際,一道冰冷音調忽而傳到各人的耳中,回頭一看,便是瞧見淡妝輕施的凌素清,外披一件白色藍線的道袍走來。
‘素清,你這麼快?’
‘換件衣服就行。’由開始到結尾都沒化過濃妝的凌素清搖頭說着。
至於跟演員們的互動,她壓根兒沒在意過。
‘原來是這……但是你好像脫不了身。’中途留意出什麼,姬月華怪聲說着。
而隨着她的怪聲出現,彷彿會意過來的凌素清雙眉稍稍一揚,然後以一貫的冰冷表情往旁望去,很輕易就看到戲劇社的社長正引着幾個‘知名人士’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凌……咳……凌學姐,怎麼急着回家,我來介紹,這幾位你都認識……’
當戲劇社社長帶着人馬來到時,他立時以比平時更熱衷的音量和神態說着話,除了開頭第一次驚見傳聞中的幾名美女之外,接下來的話都是說得很順口,在沒人插話下,一口氣介紹了幾位同行是港城某些大劇團的有力人士。
‘這一位就是凌素清。學姐,他們說很欣賞你的演技,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等會的飯局。’
這人的意圖是怎樣,並不難聽出,事實上他也沒必要刻意讓人聽不明白。
‘謝了,但我有點不舒服,不去了。’
語調依舊欠缺起伏,但不難聽出凌素清的心情挺不錯……這一刻是心情不錯吧!
‘呃,這……凌學姐,原來你不舒服,不過這飯局……’
凌素清並沒有給予決絕回答,社長倒是不死心勸着。
然而聽到一半,凌素清感到納悶,想着怎樣打發他們時,先是瞄到了一個人,然後冰冷的表情立時大變。
‘玉姐,他怎麼了!’
先前被衆女圍住,她沒法看清易龍牙,然而她納悶的眼光遊移,越過姬月華肩頭,看到易龍牙的模樣,她不由得爲此驚訝。
‘素清,別失禮於人,他沒事的,回去時再說。’
甫聽見孫明玉這樣說,凌素清縱是訝異茫然,但也立刻明白易龍牙的事是不能張揚,乖乖住嘴。
‘他沒大礙……雪櫻,你去取櫻花,莉莎、月華,你們幫我扶着他。’沒需要懷疑凌素清的理解力,孫明玉察看完易龍牙的傷勢後,即下着指示,把易龍牙塞到莉莎和姬月華二人手上,然後又道:‘菲娜,我們拿皮包,素清,你也要快點跟來。’
‘嗯!’、‘好的。’
如說孫明玉沒需要懷疑指令的傳達,那麼衆女也沒懷疑指示的合理性,紛紛照她的話去做,而轉瞬間,易龍牙便是離開座位。
‘現在就可以走。’
‘咦,等等,凌學姐,那我們的飯……’聽見凌素清迫切的迴應,社長一臉爲難的支吾着。雖然對方好像很糟糕,不過他自問自己這邊也不能輕鬆對待……
再強調一次,這是他的想法,所以結局是凌素清再沒有半絲客氣,冷然的道:‘我沒時間。’
簡單而直接,留下此四字答覆,她即快步跟上孫明玉,不管背後的社長和大人物們臉色有多精彩,關切問說:‘小易,到底什麼事?’
‘不墮天。’揹包和皮包一律提到手上,孫明玉顧及到公衆場所,並未詳細說明,但只消幾個字,已足夠讓凌素清理解到大概。
‘那些人竟然襲擊小易!’
‘這個……’
聽見她的說法,孫明玉跟菲娜稍稍一呆。
雖然在氣氛上不太妥當,但菲娜仍是苦笑一聲,說道:‘的確是襲擊,不過是龍牙去襲擊人。’
‘嗚哇!’
‘大哥!可惡……嗚哇!’
葵花街之上,戰鬥也進入最後的階段,不墮天的卡麥獨力迎戰拉彌加,不到一會便成爲場中的首名死者,而次名死者則是孤身抵抗克麗和李碧雲的郭明宗,在‘冰塵暴’和‘寂月凍界’之下,體溫和生命一瞬間被完全剝奪。
而第三名死者則是空炎,沒了卡麥和郭明宗,剩下來的人根本擋不住葵花居衆人。被席紫苑和拉彌加夾攻,空炎的斃命已是定局,至於空雨雖是又悲又怒,但攻勢卻是給李碧雲硬生生截下,破綻一露,席悠悠白槍立時朝他的左胸刺出,一槍了結他。
死亡隨着援兵進場而出現和增加,當只能全力專注於森流繪方能一戰的忠飛回過神時,才發覺身邊只有滿身是傷的妮雅。
先被拉彌加所傷,妮雅的體力本就出現問題,哪可能抵擋得住最佳狀態的莉迪亞,打了幾個照面,身體便是連接掛彩。
‘現在剩下你們了。’森流繪一抖手上的絕望聖劍,不得不承認眼前人的實力雖然不如自己,只是當他認真打起來,委實不能小覤。
就像有實體似的,森流繪的話是狠狠刺中忠飛的心房,教人難受得很。進街前雖不是意氣風發,但多了空氏兄弟,他自問要吞掉葵花居應是遊刃有餘,然而殊不知結局居然是這樣。
‘忠飛,看來我們只有力戰至死。’妮雅忍着身上不斷傳來的痛楚,對於只剩下她和忠飛兩人這局面,並沒有忠飛那樣難接受。說到底,一開始就被拉彌加壓着來打,深切體會過力量上的差距,對於結果或多或少都抱有負面的看法。
‘現在不是更好嗎?沒需要再迷惘,只有全力一戰一途。’
‘全力一戰,想不到……獵人竟然反被獵物算計,我……真是該死!’
話語中帶無限悲涼,自己的生死早有覺悟,但忠飛自責的是自己的判斷力和觀察力不足,沒發覺葵花居事先的等候,再來就算知道對方的實力也沒即時選擇逃離,直到援兵趕來時,想逃也已經再逃不掉。
‘忠飛……’
‘不用說,我的心情只是有點不好……不過,你說得對,我們只有全力一戰的選擇。’
重新燃起一度死寂的鬥志,忠飛咬牙瞪住森流繪一眼,被迫入絕路的他,除掉森流繪已是他唯一心願,大喝一聲,他猛然搶攻。
‘墮落天使,跟我決勝負吧!’
‘如你所願!’
絕望聖劍放出劍身,眼看忠飛來勢洶洶,其威其勢是自己所見過的最強時刻,森流繪是決定獨力迎擊,一個擺手向其他人示意後,雙目圓瞪,心內默唸咒文,然後劍氣夾雜雷芒……
‘這是我雙翼狀態的最強一劍,接招吧,劍神合技──究舞天碎神襲!’
沒辦法用上極霸雷神之錘的她,自然不能運用暴雷究舞天碎神襲,但輔以雷神之錘的舞天碎神襲,威力已是非一般的強猛,劍雷之氣所成就的白色雷球在身周飛舞,當忠飛來到,雷球受到牽引,頓往絕望聖劍迫入,瞬間雷芒刺目!
‘嗚哇啊!’
因強烈的雷光乍出,各人都沒法直視他們的最強一擊,然而聽見男人的慘叫聲,結果倒是不難猜出。
當雷光消去,妮雅就是看到忠飛仰天倒地,胸口留下一條深而長的傷口,而因高溫關係,傷口處還升出輕煙。
忠飛的死狀,妮雅無法看得太久,因爲在她受到吸引之時,已有人朝她攻去,席紫苑的黑槍化成黑虹,由遠至近,悄然刺穿妮雅的心房。
‘終於……完結了,唉。’
雖是戰勝,但看着街上的屍體,場中沒人會感到什麼高興,而就在席紫苑嘆息出來後,湊巧櫻花也帶破風勁聲回到這條死街。
當櫻花來到席紫苑等人附近時,車上的人就是下車,而其中包括已醒來的易龍牙。
‘公演成功吧!’森流繪說道。
雖然相當狼狽,不過看易龍牙仍能安全回來,公演九成是完滿完成。
‘嗯,總算……咳……解……咳……決了。’
見易龍牙即使咳也要答話,他身後的凌素清是皺眉,冷然道:‘你給我安靜一點!’
已聽過事情始末,雖明白易龍牙的用心,不過因自己而使得他陷入危機,她本人是非常的不高興。
‘就是,咳的話就不要說話。’莉莎湊熱鬧的加入訓話。
而易龍牙哭笑不得,被二人訓話訓得連聲稱是時,孫明玉倒是說:‘是說一次就足夠。’
語畢,她便是把視線移往莉迪亞和李碧雲那兒,嘆道:‘不過真想不到,你的援兵竟然是找莉迪亞和……李碧雲。’
‘我也沒想到呢!’姬月華如此說着。
至於聽見提到自己,莉迪亞很禮貌的點頭,道:‘這點倒是同意。’
事實上,她到現在也是奇怪昨晚易龍牙居然打來拜託電話,但奇怪歸奇怪,被拜託時,她可是一口應諾。
當莉迪亞一說完,孫明玉倒是把目光移到那名外表是看不出和道術有關係的女性。
‘那個──你們好,雖然有通過電話,不過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我是李碧雲。’李碧雲想了想,決定用比較親切的語氣說着。
‘是初次見面呢!’孫明玉亦友善的迴應,頓了一頓,又笑說:‘多謝你來幫忙。’
‘這種說法就太客氣了。’
當李碧雲這樣回說後,孫明玉會意的淺笑道:‘好像是呢!’
‘真是多謝雲姐姐,還有莉迪亞,不然今次會很難搞。’
易龍牙的話是引來莉莎等人的白眼,如果不是他有心隱瞞,戰事肯定要輕鬆多。不過另一方面,從他沒受多大責難來看,衆女能理解他的想法這點倒是錯不了,所以說,她們其實也挺矛盾。
‘你是小姐的朋友,而且我……我也有人情要還,不用道謝,只不過既然是對不墮天的幹部,就算這種陣容也好像太輕率了。’
最同意莉迪亞的人是雪櫻,雖然事實是壓着對方來打,不過在未完全清楚對方底細之前,就決定只找李碧雲和莉迪亞來援,當中的冒險成份也未免高了一點,這是大部份人的想法。
‘龍君,我也認爲這太輕率了。’雪櫻嘆息的說着。
‘嘿哈,或許是這樣呢!’
易龍牙搔着臉頰笑着間,彷彿不經意地擡頭,望着乾淨的晴空獨有一片雲在飄浮,他隨即低喃一聲,眨眼間雲就是消失掉,根本沒人在意到這種突兀變化。
‘辛苦你了。’
他請來的援兵又豈止李碧雲和莉迪亞二人,只要戰局中誰有危險,半空是會有可怕的玩意降下救援。
‘我們回家再說吧!’
席紫苑的建議,沒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