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裡傳來“篤篤”地木魚聲，這響聲打破了滿山的寂靜，讓這座大宅院顯得更加的空曠。
“少莊主。”大夫人的兩個隨侍丫環看到南宮羽軒，微微福了福，行了禮。
此時，她們都守在煙雨樓的門外，樓內並沒有人侍候。一是因爲大夫人唸經禮佛的時候不喜人打擾，另外一個原因便是這煙雨樓爲山莊禁地，她們輕易也不敢進去。
“嗯。”羽軒嗯了一聲，算是作答。拾級而上，推開了那兩扇厚重的沉香木門。
“娘。”他恭恭敬敬地對大夫人林如月施了一禮，並垂手站立一旁。雷跟在他身後，卻在門外止了腳步，等到羽軒喊出了這聲娘，他便把門緩緩合上，把自己關在了門外。
羽軒與大夫人應該還有些話可以說。
大夫人停止了敲木魚地動作，手上的那串碧玉佛珠也靜止不動。睜開眼，她看向羽軒，淡靜地說道：“你回來了。”
面上的表情很淡，既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什麼不高興。只是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也說不上是什麼。
羽軒自小是大夫人帶大的，雖然不親，但是那份養育之恩，總還在那裡。大夫人一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在佛堂。她對羽軒的照顧也僅限於偶爾問問嬤嬤奶媽他吃了些什麼，有沒有加衣這些小事。這些問候雖然不是很走心，但畢竟心裡還是裝着羽軒這個人的。羽軒也知道，要把別人的孩子當作是自己的離子，總是不大可能。心裡對大夫人沒有什麼特別的親厚的感情，但感激還是有的。
“娘身子一向不大好，這些日子可有按時吃藥？”羽軒眼睛淡然着，輕柔地問道。這些話裡聽不出什麼熱絡的感情了，卻能夠讓人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真摯。
大夫人也片刻的失神，兩隻手交握着，碧綠的翡翠佛珠又開始轉動起來。
“他們傳信來說，你立了大功，可恐怕也抵不了你父親的罪責
。自古以來伴君便如同伴虎，依我說，咱們不如安安穩穩地做這普通的老百姓來得踏實……儀琳公主，你還是不要娶吧！”大夫人好像還有些話想說，可最後還是沒有說。
“娘，皇家的婚事，豈是想推便能推得。若是推得了，當初，我便不會讓小七嫁給太子了。”
“羽汐與你不同。”
“有什麼不同，都不過是父親的棋子吧！”說着這樣殘酷的話，羽軒居然還是淡淡地表情，看不出什麼悲喜，彷彿說着的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羽汐既不是父親的親女兒，我也不是父親的親兒子。在父親眼裡，我們都不過是有些小小的利用價值的棋子罷了。他想利用羽汐得到軒國那筆寶藏，殊不料卻讓李承嗣得了先。父親想利用我做他的利劍，助着李承昊奪了那大風江山。可是，不知他沒有想過，他助着他拿了江山，自己也做不成太上皇的。”
大夫人手一抖，手上那串碧綠翡翠佛珠便掉在了地上。
“你都知道了，你什麼都知道？”她失聲道。
羽軒苦笑，心裡說道：也不是全知道，若全知道，便也不用回山莊找線索了。不過，他通過大夫人的神情猜測，也許大夫人知道些什麼，若能從大夫人口中知道些真相，也不失爲意外收穫。於是，臉上依然淡淡的，看着跟平時一樣，別無差別。
“沒有娘知道的多，不過知道一點，瞭解些實情罷了。”
大夫人卻顯然慌了神，她一個向佛之人，心中總想着善的，幾時學會過訛人啊！於是便不巧地被羽軒給訛了一回。踉蹌着幾步，跌座進了椅子裡，她便擡起頭看着那高高地掛着的畫像。
“煙雨姐姐倒是幸福的，有那麼兩個男人愛她，她該死而無怨了。”
羽軒聽着，不插話。現在大夫人說得都是些題外話，於他無用。
“你一定怨恨你父親一直利用你，你肯定會覺得他是一個大惡之人。殊不知
，他卻是這個世界最癡心的人。當年，他是名滿京師的才子。一手妙筆丹青，迷倒了多少女子啊！我和煙雨姐姐自小交好，那一年慕着你父親的名，相攜着請他爲我們畫像。當年他如你般年紀，正是風流年少的時候，長得又好，也有着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譽，我和姐姐都無可自拔地喜歡上了他。”大夫人說到這裡，臉上流露出苦澀的笑，“姐姐比我溫柔美麗，又彈得一手好琴，滿腹經綸，跟傲哥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他們談古論今，賦詩吟文，言笑晏晏，我卻一句話都插不進去。我知道傲哥喜歡姐姐，不是因爲姐姐的美貌，是因爲姐姐的才華。他喜歡和他一樣聰明的女子，姐姐是，但我不是。輸給姐姐，我原本是心服口服的。原本打算着就此放棄，再也不跟在他們身後做那可悲的綠葉。可是，煙雨姐姐每次與傲哥出去，都要拉上我。我一開始以爲她是害怕冷落了我，怕對不起我這個妹妹，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只不過是借我當個幌子。”
“你知道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心裡是什麼感受嗎？心裡痛得只想放想大哭。原來皇上已經下了聖旨，秦家的嫡女要入宮選妃。憑煙雨姐姐的才貌與美麗，是必然當選的。姐姐再不能隨意外出與傲哥約會，便拉了我當藉口。她一心一意想要嫁給傲哥，自然不會想進宮。於是，兩人密謀着私奔。因爲傲哥進不得秦府，便把藏好私奔時間地點的畫卷交於我，要我把畫卷送進秦府給煙雨姐姐。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麼鬼迷了心竅，便拖了一天才把畫卷送進去。等到煙雨姐姐拿到畫卷的時候，宮裡來接她入宮的人已經到了秦府，她想走，也走不了。”
大夫人臉上的表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扭曲着讓人看了難受。
羽軒垂下睫毛，看着自己的腳尖，手指輕按在椅背上。大夫人也是一個可憐人，這一生，她雖然與自己愛的人成了夫妻，卻從未得到過一絲的愛，想想，這又是何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