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嬪夫人李氏攜了近婢環丹與紅玉一道入了永合殿花苑。
待向帝妃二人行罷禮,李氏笑道:“妾不知陛下於此,擾了陛下、昭儀與皇子、公主們天倫之樂。妾只思忖着時近夏至,妾親手製了青梅酒送予各宮姊妹,亦可令姊妹們納涼之時飲下以消暑氣。”
元宏聞李氏之言讚道:“夫人事事周至,待闔宮之人皆體貼入微,有你料理後宮朕心甚慰。朕正欲令子恪兄弟演練角抵之術,你亦不妨一同觀之。”
李氏聞言自是心內歡喜,笑道:“妾會逢其適,倒是趕巧了。”
言罷李氏復又謝了恩,便入席與衆人一同而坐。
得了元宏示意,便見元恪與元懷兄弟二人皆將外衣除去裸袒上身,先彼此見過,便揮舞雙臂以雄獅之姿以候對方進攻。角抵場上不論尊卑貴賤亦無兄弟長幼之分,元恪與元懷二人四目相對,兩臂相搏自是分毫不讓。
元瑛見狀歡喜,便拉了馮娷跑近前以爲二人吶喊助威。
二人平日裡於勵材苑中亦常常由羽林郎們帶着演練角抵之術,故而皆身手矯健。二人正相持不下間忽見元恪一個踢絆,眼見元懷向前一個踉蹌,不及倒地便撞上一旁觀戰的元瑛。
二人當下止了博弈,急忙忙與馮娷一道將元瑛扶起。元瑛自幼跟隨兩位皇兄長大,亦如小郎一般心性,待起了身只隨手拍打衣裙,卻未有半分哭鬧之舉。
李氏於一旁看得真切,望着眼前一切,忽地計上心來。
椒坤殿內,待請安的衆人離去,皇后馮氏回至內殿懶懶歪於席榻之上。
近婢嬋梅邊以桴木爲馮氏捶腿,邊道:“皇后您瞧這些嬪妾世婦,自打咱們娷小娘子入宮,如今又聽聞陛下着您將領衆人行夏至內祭之儀,一個個又似從前那般請罷安亦不捨離去。”
馮氏冷哼一聲,道:“彼等皆爲勢力之人,吾失了治宮之權,彼等皆以爲吾鸞位難保,便是來向吾問安亦不過因循苟且罷了。現如今彼等見陛下欲娉娷兒爲太子嫡妻,自是知我馮氏一族榮寵未衰,又豈能不服低做小?”
嬋梅應和道:“那日李貴嬪親往咱們宮內送青梅酒,奴遵皇后之意將其拒於殿門之外,闔宮衆人知了此事又豈能不知皇后威嚴。”
馮氏不屑道:“吾不受李氏那個毒婦饋贈就是要衆人知曉,吾與其勢不兩立。那毒婦以爲贈酒於闔宮衆人便可籠絡人心,吾自是不能令其得逞!”
馮氏正言語間,忽聽廊下傳來元愉之聲。
待嬋梅將袁夫人母子迎了入內,二人向馮氏行罷常禮,便被馮氏讓了與其一席而坐。
馮氏自於鄴城行宮被李氏奪走治宮之權始,亦只袁氏母子還時常探望於其,故而馮氏待其母子亦算得親厚。
令嬋梅爲袁氏上了茶又爲元愉取了糕點,馮氏見此時尚不及申正二刻,便開口詢元愉道:“愉兒今日怎得未往勵材苑受學?”
元愉本欲進食,聞馮氏相詢,急忙忙將糕點置於盤中,答道:“回阿母,今日少傅親往勵材苑講學,又着了兒子們操練角抵之術,勝者便可早些回宮,兒子今日勝了四阿弟故而得以早回。”
馮氏聞言笑道:“喲,看來愉兒這角抵之術精進不少,你大阿兄素喜角抵之術,得空你不妨往太子府陪你大阿兄演練演練。”
待元愉歡喜應下,袁氏開口道:“愉兒回來對妾言今日李夫人親往勵材苑爲衆位皇子送吃食…”
不及袁氏言罷,元愉便接口道:“阿母,又豈止今日,這些時日李夫人隔三差五便會往勵材苑爲兒子們送吃食,所送皆乃夏至時令之物,夫人言:‘洛陽較之平城炎熱許多,衆位皇子於苑中受業辛勞,吾着小廚房爲皇子們制了時令小食以解暑溼炎熱’。”元愉便以李氏口吻學舌於馮氏知曉。
馮氏聞言冷笑一聲,道:“愉兒莫要學那毒婦之言,其乃狼子之心又豈會無故獻殷勤!”
元愉亦不過將及總角之年,見馮氏發言慮事毫不顧忌,袁氏自是心內擔憂。略略思忖,袁氏對元愉道:“愉兒,趙嬪那隻貓兒昨日產子,你回咱們殿內去瞧瞧。”
元愉聞言自是歡喜,待請了馮氏示下,便出了椒坤殿殿往清揚殿而回。
待元愉離去,袁氏瞧四下無人,便開口道:“妾今日前來便是因了李夫人之事…”
馮氏聞言自是提了精神,詢道:“哦?那毒婦何事?你倒是道於吾聽聽。”
袁氏道:“趙嬪那隻貓兒前幾日不知何故自妾殿內跑了出去,因那貓兒生產在即趙嬪自是心急如焚,便往殿外找尋,愉兒平日裡便常與那貓兒嬉戲,知了此訊亦是哭鬧着要一同去尋,因了天色已暗妾便隨了彼等同往,待妾途經昌霞殿時,隱約中見那喬太醫自昌霞殿花苑後門離去…”
馮氏面有疑色,道:“如此要緊之事你怎得今日方稟於吾知?這喬懷德專司那毒婦問診之事,如今其身懷龍胎,便是入夜奉召亦是無可非議,緣何要自花苑後門而出?”
袁氏垂目道:“妾本不以爲意,亦未多慮,只今日愉兒回來道於妾知這些時日李夫人常常往勵材苑爲皇子們送吃食,妾方纔起了疑心。”
輕搖羽扇,袁氏接着又道:“若言李夫人身體有恙需喬太醫問診,那其便該於昌霞殿內好生休養纔是,緣何又常往勵材苑爲皇子們送吃食?若是因了其如今掌治宮之權,夏日裡疼惜皇子們那大可令宮婢們代往…除非…”
頓了頓,袁氏繼而又道:“除非其有何不可告人之因…”
馮氏低聲嘟噥道:“這毒婦哪樣所爲可見得了人…”
望着袁氏,馮氏道:“你且盯着那毒婦,瞧瞧其此舉究竟爲何,若被吾知了其包藏禍心,吾定要其好看!”
袁氏自是知馮氏性情,點了點頭,道:“如今皇后可以逸待勞,觀其所爲,出奇而制勝…”
馮氏聞言心知袁氏這是許了自己,笑道:“袁阿妹心細如髮,事事權衡左右,吾當真未錯待袁阿妹。”
袁氏心內自有盤算,如今外女入了太子府中,而這馮娷乃皇后嫡親侄女,既已受教於昭儀那日後定是太子正妃嫡妻,若爲長遠計,自是要與馮氏一族同心斷金,且自己依附皇后多年,若皇后當真被那李氏扳倒,又豈能不殃及自己這個池魚?
袁氏亦是才貌雙全之人,然這些年於宮中因無顯赫家世背景,不得不依附於皇后,彼時先太皇太后執掌朝綱,馮氏一族榮寵至極,袁氏處處極盡討好之事,爲皇后鞍前馬後方纔得了其相助,幾番得承恩露產下元愉。
慾壑難填,既產下皇子,袁氏又豈能不爲其計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