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任城王元澄受命,倍道兼行,經雁門往北直趨平城。
元澄先遣部下李煥單騎入城,出其不意直奔穆泰老巢,曉諭其黨羽,示以禍福,令叛黨瓦解於頃刻之間。穆泰無計可施,倉促間率麾下數百人追擊李煥,卻中元澄的埋伏,敗走城西,被元澄部下一舉擒獲。
元澄一網打盡穆泰同黨,收元隆等舊貴百餘人下獄,大獲全勝。
太極殿內,捷報傳來,元宏大喜過望。
環視朝中文武羣臣,元宏朗聲道:“平叛息亂乃爲重任,此事非任城王不能成…任城王可謂社稷之臣,功在千秋!”
太傅穆亮垂首作揖,道:“任城王能謀善斷,以迅雷之勢將叛黨殲滅,實在非常人所能及。”
少傅李衝亦接口道:“任城王乃陛下肱骨之臣,陛下慧眼識珠方令其有操勝券之機。”
待二人言罷,彭城王元勰進言道:“陛下,皇叔既已將叛軍拿下,現下里當如何善後?”
元宏微微頷首,道:“六弟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慮之事…穆泰、元隆、陸睿等謀逆不軌,其罪當誅九族…然彼等皆爲我八部宗親,先祖多有功於大魏,朕亦不得不酌情而定。”
元勰道:“陛下仁厚,親待子民。只那些逆臣賊子包藏禍心,陛下萬不可寬縱,當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聞元勰之言,羣臣皆齊聲附議。
元宏鎖了雙眉,細細思忖。片刻,元宏開口道:“穆泰爲叛軍之首,其罪難逃。將穆泰施以梟首之刑,族中凡十五以上者,不論男女皆賜死,十五以下者流徙漠北,永世爲奴。陸睿賜鴆酒,妻女流徙遼西爲民,其子入掖庭爲奴。”
“至於元隆…”元宏微蹙雙眉,猶豫不決。
咸陽王元禧知元宏心中所慮爲何,於是進言道:“陛下,元隆雖爲東陽王長子,然其兄弟皆參與此番謀逆之事,且曾挑唆已故廢太子謀逆不軌,陛下萬不可輕饒!”
朝中雖有與東陽王元丕交好之人,然此乃謀逆大罪,自是無一人敢出言相保。
元宏望着羣臣,道:“當年先帝在位之時,丞相乙渾謀反,乃東陽王率軍平叛,其亦是有功於社稷…如今其子大逆不道,犯下滔天罪行,爲國法所不容…將元隆梟首示衆,元業與元超兄弟賜死,此三房子嗣流徙敦煌;念元丕早年有功於社稷,免其死罪,與妻兒一同廢爲庶民,發往河西。”
此番叛亂,因留於平城的宗親舊貴多數參與,元宏知法不責衆,雖未施以酷刑,卻因穆泰與元隆等人伏法而令餘衆再無抵制漢革之心。
舊歲因大雪封路而未開臘月親臣之宴,今歲平城叛亂平息,漢革得以推進,故而元宏龍心大悅,便令少府卿佟文政協助右昭儀李氏,務必令今歲親臣之宴紛繁盛大。
借了此機,李氏極盡所能,大肆操辦,欲以此親臣宴博羣臣讚譽,以爲自己登鸞位與七皇子元悌奪儲位而備。
雖有各署署丞張羅操持,然李氏畢竟後宮主事,故而日日忙亂,直至臘月十九,一應事宜方纔安置妥當。
李氏只覺腰膝痠軟,正欲歪於席榻之上欲做小憩,便聞近婢來報,彭城公主入了安息堂祭拜先太后。連日來李氏忙於籌備親臣宴,加之元鈺近來常往樂浪公主府中小住,李氏亦是許久未與元鈺相見。得了此訊,李氏顧不得乏累,便更衣登輦,往安息堂而來。
爲先太皇太后與先太后上罷香,李氏行至一旁的席榻上坐定,與元鈺一道疊金銀錠。
元鈺先開了口:“吾以爲右昭儀盡心籌備親臣宴,不得閒往安息堂拜謁阿母呢。”
李氏陪笑道:“公主哪裡話去…吾身爲陛下姬妾,理應事先太皇太后與先太后至孝。莫說今日公主在此,便是平日裡公主不在宮中,吾亦會前來上香祭拜。”
元鈺微微頷首,道:“你有此份孝敬之心,阿母在天有靈亦當欣慰。”
李氏道:“先太后育下陛下與公主,實乃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苦笑一記,元鈺道:“子貴母死,皇兄立儲不足半月,阿母便駕鶴西去,又怎算得是有福之人?”
李氏忙垂首致歉,道:“是吾失言,不該提及過往,令公主心生悲憂。”
元鈺擺了擺手,道:“這許多年過去,皇兄已是天下英主,是吾心結難解罷了…”
擡頭望了一眼殿內的靈位,元鈺幽幽道:“吾雖憎恨元恂那個逆子,卻與其母林氏有情…當年林氏被皇祖母賜予皇兄做開房之人,其較吾年長許多,待吾親厚有加。待那個逆子被皇祖母冊了太子,林氏便如阿母一般難逃厄運。”
眼內一股恨意升起,元鈺又接着道:“只林氏未能如阿母般生養一個好兒郎…如今這逆子非但自己命喪黃泉,亦累及林氏被廢作庶人…”
李氏道:“陛下乃念舊之人,縱是將元恂廢黜賜死,亦不至要將已故的林氏廢作庶人…”
元鈺道:“吾亦百思不得其解,待那日詢了皇兄,方知此間之因…”
將手中金錠置於錦盒之內,元鈺又接着道:“子憑母貴,母以子榮。皇兄雖念舊情於林氏,然其生前不過貴人之身,因那逆子身於儲位而得以享皇后之尊。如今那逆子已亡,若林氏仍以皇后尊號而居,那逆子便是皇兄嫡長子,身後當配享宗廟…此等忤逆不孝之子,皇兄又豈能容得?”
李氏佯作感慨道:“這母子一脈相承,自是榮辱與共。我朝除去皇后所產嫡子立儲,旁人一概子貴母死。如今前朝冊立子悌爲儲之聲高漲,而陛下卻無冊吾爲後之意,吾亦不知日後何去何從…”
望着元鈺,李氏忽地雙目晶瑩,道:“吾與公主雖非血親,卻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吾今日有一事相求公主,若他日子悌有幸被陛下立爲儲君,吾求公主念及你我昔日情義,保全子悌…”
元鈺見李氏這般模樣,便寬慰道:“你如今執掌宮權,宮內人人贊你行事周至,又有隴西公與二阿兄爲你於前朝斡旋,你立後不過早晚之事。”
李氏聞元鈺之言,心內暗喜,卻做擔憂之狀,道:“陛下偏愛左昭儀,倘若陛下執意立其爲後,縱是家父與咸陽王亦無力反駁啊!”
元鈺冷哼一聲,道:“吾斷不能容那再醮之婦爲後!”
望着李氏,元鈺又道:“立後乃國之大事,皇兄縱是貴爲天子亦不可擅專而行。吾前幾日於阿姊府內已與衆姊妹商議妥當,除去五阿姊,畢竟其駙馬都尉乃馮氏子弟,而那再醮之婦又以馮女之身入宮,到底要顧及顏面,其餘人等皆會助你登上鸞位,你大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