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期瞬間即逝。
太子府正殿之前置以七鼎,鼎身飾以饕餮紋,鼎內分別烹煮牛、羊、豕、犬、兔、雞、魚,以此爲祭。
太子元恂頭戴漆紗籠冠,身着玄衣,立於鼎前。元恂身後則是太師馮熙、太傅穆亮、少師郭祚、少傅李衝等,衆人皆着以玄端垂首而立。
待巳正一刻吉時一到,鼓樂齊鳴,便有少府監執事上前焚香祝禱。
少府監執事道:“跪!”
衆人便齊跪於七鼎之前,由元恂行三叩九拜之禮。
少府監執事又道:“進!”
衆人仍伏跪於地,元恂則起身接過焚香執事所呈之香,向南、北、東、西四方行常禮,復又將香插於香爐之內,再回至原位。
少府監執事接着道:“贊!”
只見太常卿王友清行前半步誦祝禱詞,待罷,便有幾名內侍將五色紙置於的香爐旁銅盆之內,繼而另一少府監執事便引火將五色紙焚燒。
五色紙燃盡成灰,少府監執事方對衆人道:“成,起!”
衆人復又隨着元恂行了三叩九拜禮,方纔起身入正殿。
元宏頭戴冕旒,身着玄衣纁裳端坐於正殿之中,皇后馮氏頭戴金色珠翠鳳冠,身着藏藍色翟衣亦於元宏左側而坐。
元恂領了衆臣向帝后二人行跪拜之禮,待元宏示意衆人起身,除去元恂,其餘衆臣便退於兩側而立。
元宏望着衆人,便朗聲道:“今乃太子開府之日,不論朝堂、後宮皆歡喜慶之。於朝堂,子恂乃國之儲君,於內宮,子恂乃朕長子。不論公私,有國而家,有君而父,子恂義兼二極,自是肩負安邦之責。”
環顧衆人,元宏接着又道:“爾等皆爲朕肱骨之臣,平日裡皆行教導太子之責。太子開府之後便要攝政理事,朕望爾等可忠信行道,盡心輔佐於太子,成就太子經國之才,日後可助朕定國安邦。”
馮熙爲六卿之首,自是先行出列,屈身道:“臣等自當不負陛下所囑,盡心竭力以奉主上!”
待馮熙言罷,衆人皆出列齊聲應下。元宏微笑頷首,繼而示意各人入座。
衆人坐定,便有宮婢羅列而入,呈以美酒佳餚。正殿之內鼓樂齊鳴,舞姬翩翩。
酒過三巡,待恭送帝后迴鑾,衆人亦是悉數散去。元恂繼而由內侍引了回至內殿,除去籠冠脫去玄衣,繼而換上白色絝衣,復又於東西偏殿之內分別與左右孺子飲了合巹酒,便算禮成,自是不在話下。
自穀雨後闔宮遷往洛陽,途中元宏遇襲,到了洛陽宮又忙於行告祭之禮,直至今日太子開府迎娶左右孺子,這月餘來元宏忙碌十分,亦是鮮少往後宮而來。
羽林衛護着御駕浩浩蕩蕩入了閶闔門,待入了禁宮帝后便需下得駕來轉乘御輦與鳳輦。
御輦前,馮氏眼含期盼望着元宏道:“陛下,這些時日您勞心前朝與太子開府之事,今日已然禮成,朝中亦是休沐三日,陛下不如往妾殿內稍作休息,可好?”
因了祖制,入宮告祭與太子開府雖由帝后共同主持,然元宏並未待馮氏有半分親近之意。此時聽聞馮氏之言,又見其一臉期盼之情,畢竟結髮夫妻,元宏亦需爲其留些情面。瞧了一眼馮氏,元宏淺淺一笑,道:“朕仍有許多政務當需處理,皇后便先行回寢殿吧。”
馮氏心內自是失落,卻見元宏已登了御輦,亦只得屈身行常禮,道:“陛下保重龍體,妾恭送陛下。”
御輦之上,元宏微閉了雙目。三寶見狀,忙輕聲示意內侍們方緩了腳步。
御輦前行不出二十步,元宏忽地開口對三寶道:“朕多日未見昭儀了,往永合殿吧。”
三寶笑道:“陛下您身着朝服,若往永合殿內,昭儀還需淨手焚香,於殿門外行跪拜之禮,不如先回承乾殿,奴伺候陛下更罷衣再往永合殿探望昭儀,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元宏輕拍前額,笑道:“朕自是糊塗了,如此便先回承乾殿更衣。”
待內侍來報皇帝御輦已至永合殿門前時,禾正與高嬪於內殿教導元瑛習字。聞訊,禾急忙忙拉了元瑛一道往殿外迎了出來。
元瑛瞧見了元宏,不及元宏近前便已飛奔而去,直撲入元宏懷內,嬌聲道:“阿耶,您怎得這許久不來永合殿,瑛兒好想念阿耶!”
元宏一把抱起元瑛,笑道:“阿耶亦是想念瑛兒!瑛兒這些日子可有聽昭儀與高嬪的話?”
元瑛努勁兒點了點頭,道:“阿耶,昭儀與高嬪每日教導瑛兒撫琴、習字、布子還有女紅。”
元宏大笑道:“朕的瑛兒小小年紀竟已習得這許多本事,阿耶當好好褒獎瑛兒。”
言語間元宏便抱了元瑛往內殿而入,禾與高嬪聞言自是心內歡喜,亦是笑眼盈盈緊隨其後入了內殿。
元宏邊走邊詢元瑛道:“瑛兒可已識得閨名如何書寫?”
元瑛歡喜道:“瑛兒識得,昭儀教了瑛兒漢文,高嬪教了鮮卑文。”
元宏微笑道:“哦?朕亦不過一月不見,瑛兒已認得這許多字了,果然是個聰慧伶俐的小阿女。”
望着高氏,元宏道:“高嬪教導有方,這恪兒、懷兒與瑛兒各個聰穎好學,甚慰朕心。”
高氏聽聞元宏之言自是受寵若驚,忙屈身道:“妾不敢居功,實乃昭儀用心良苦,平日裡非但教瑛兒撫琴,還指點瑛兒習漢文識漢字,傳授漢家典故於瑛兒。”
元宏聞言歡喜,對禾道:“你待恪兒兄妹如同己出,實乃他兄妹三人之福。”
禾淺笑道:“妾與恪兒兄妹有緣,彼等又懂事好學,妾着實羨慕高嬪育瞭如此聰慧的孩子。”
元宏微笑頷首,抱着元瑛復又近前幾步,只見元瑛手指几案,對元宏道:“阿耶,您瞧,這便是這兩日昭儀所授之字。”
元宏輕輕將元瑛放下,行至几案旁,見紙上書了“家”與“愛”二字。元宏執紙細看,轉頭望着禾,笑道:“昭儀緣何教瑛兒習此二字?”
禾聞元宏相詢,亦是微微屈身,道:“陛下,妾思忖着瑛兒雖爲我大魏公主,卻亦是女兒之身,那於女子而言有家有愛便是此生之幸。”
元宏聞何之言一臉讚許之情,道:“昭儀果然剔透玲瓏心,所慮所想皆爲瑛兒,此乃瑛兒之福!”
將紙復置回几案之上,元宏對元瑛道:“瑛兒如今年幼,還不知此二字所含之意。”
望着衆人,元宏接着道:“有夫有婦有子有女謂之家。孟子亦云:女子生,而願爲之有家。瑛兒,這是昭儀待你一番憐愛之情啊!”
元宏方纔言罷,元瑛便已撲入禾懷內,歡喜道:“瑛兒謝昭儀,瑛兒日後定要待阿耶、昭儀與高嬪至孝!”
高氏本非善言巧舌之人,亦不知這元瑛是隨了何人心性,自幼伶牙俐齒,甚是討人歡喜。
高氏心知皇帝許久未至後宮,今日得閒來探望昭儀,自是不便於此久留擾了二人相聚。
高氏近前拉了元瑛,微笑道:“陛下、昭儀,瑛兒當回偏殿午枕了,妾便與瑛兒先行告退。”
見元宏微笑頷首,高氏便攜了元瑛行了常禮,繼而退去。
待高氏母女離去,隨侍衆人亦相繼退出,殿內只餘帝妃二人獨處。
元宏滿眼愛意,望着禾,道:“寶兒這些日子可好?”
禾亦是滿眼柔情對着元宏,道:“元郎日日着三寶至永合殿向妾問安,又時常賜佳饌於妾,妾豈有不好之理?”
邊輕撫元宏胸膛,禾邊柔聲又道:“元郎身上箭傷可已大安?”
元宏輕輕按住禾的手,道:“許是佛菩薩與阿母在天之靈保佑,朕無事,寶兒莫要再爲朕擔憂。”
禾聞元宏之言自是安下心來,點了點頭,禾道:“如此便好,只陛下仍需多做休養,亦不可太過勞累。”
元宏拉了禾一同行至席榻邊坐下,笑道:“寶兒常與恪兒兄妹相伴,時時教導彼等,如今待朕怎得亦如慈母那般。”
禾知元宏同自己玩笑,便笑道:“怎得元郎嫌棄妾囉嗦嗎?如此妾既已擔了此囉嗦之名,那陛下便要聽妾所言所囑纔好。”
元宏哈哈大笑,道:“好,好,朕一切皆聽寶兒的!”
二人自是一陣嬉鬧,開心無比。
待止了玩笑,元宏拉了禾入懷,道:“洛陽乃是你出生之地,父母兄弟皆居於此。你雖未言明,朕卻知你心中定是掛念彼等。過幾日便是五月初一,你便往白馬寺爲朕禮佛祈福,朕已着高侍郎知會了你家中父母,令彼等亦於初一往白馬寺上香。”
自舊年臘月裡於鄴城行宮與母親匆匆一見已近半年,禾又怎得不思念於其。此時聽聞元宏做此安排,禾心內又驚又喜,自是感動十分。
望着元宏,禾柔聲道:“元郎待妾之情,妾何以爲報…”
元宏俯面貼耳,輕聲對禾道:“朕欲與寶兒有我們的家…”
禾自是會意,滿臉緋紅,不及開口,元宏便已將脣貼了上去,二人鶼鰈情深,自是融化於彼此的溫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