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君的話一問出口,原本圍着蕭爭鳴的軍醫們紛紛跪作一團,口中全是認罪的話。
說什麼三殿下傷勢過重,並且又在叛軍手上耽擱了太長時間,就算扁鵲在世也無能爲力。
字字沉重,句句誅心!
傅鳳兮難以置信地看向牀上鮮血淋漓的少年,那嫣紅和他臉上的慘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都那樣的觸目驚心。她又看向那羣驚恐的軍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怎麼可能啊!
她離開落華苑之前,還是那麼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少年,因爲她的拘束甚至扁平了小嘴,卻又莫可奈何。
這樣鮮活,這樣美好,怎麼能夠說沒就沒了呢?
傅鳳兮不接受,蕭承君就更加不相信,冷淡地說了句‘滾’,就把所有的軍醫都趕了出去。
言展在一旁看着,忙問:“王爺,三殿下雖然受了些鞭傷和刀割,但並不算太嚴重,恐怕還有其他問題,需要屬下回宮將御醫請來爲三殿下診治嗎?”
軍隊裡的軍醫們擅長地都是處理刀劍創口,對中毒或者是其他怪病少有精通,如果能有個精通醫術的看一看,說不定能夠救回來呢?
只是皇宮離這裡太遠了,這一來一回大半天時間就沒了,也不知道蕭爭鳴等不等得及?
言展這時候完全沒想到軍營裡其實就已經有了以爲相較於軍醫而言十分擅長藥理毒物的人,而蕭承君,甚至是傅鳳兮自己也忘了這一點。
言展這麼一說,兩人先是對看了一眼,然後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各自的心意。
甚至不用交談,傅鳳兮就跨一步上前,兩個細長的手指輕輕搭在了蕭爭鳴的手腕上。
奇怪的脈象是傅鳳兮從未見過的,在現代更爲擅長藥理和外科的她,真要她像個古時大夫那樣‘望聞問切’也是十分有難度的。
而且很多病和毒是簡單的診脈所無法知悉的,她一開始沒摸出個所以然來,而少年的生命彷彿也因爲她的無能而一點點地流逝。
這樣一想,她就更加心思,越是看不出蕭爭鳴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如此惡性循環。
就在傅鳳兮以爲自己也無能爲力,絕望得想要落淚的時候,男人忽然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左手。
指尖的熱度通過接觸傳遞。
傅鳳兮微微一愣,擡頭看向男人。
背光之間,蕭承君像是被堵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宛如神袛,只是那麼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笑容,傅鳳兮卻感覺焦慮被大刀闊斧地消滅一空。
她再次恢復了平靜。
鳳兮先收回僵直的手指,在蕭承君的帶動下輕輕揉搓一番,待手指放鬆下來後,她才又深吸一口氣,重新搭上蕭爭鳴的手腕。
閉目,凝思……
“主子,這……”言展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聲開口。
蕭承君卻先一步做了個消音的手勢,目光落在正全神貫注給蕭爭鳴看病的鳳兮身上,確定她沒有因此被打擾,這才瞥了言展一眼,示意對方出去說話。
兩人來到外頭,言展立即就將他們救回蕭爭鳴的過程複述了一遍。
原來營救計劃本來進行得很順利,弄琴都已經取得大皇子的信任能夠接觸三皇子了。弄琴便和化身成丫鬟的白茉接頭,準備挑一個時間將大皇子偷偷運出來,交由白茉,然後再給後頭接應的白營,由白營護送回宮。
然而在弄琴和白茉接頭的時候,突然生了變故,大皇子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弄琴的臥底身份,及時出現殺死弄琴,又識破了白茉的身份,還把三皇子重傷,最後是白茉拼死保護,這纔將三皇子救出來。
但是大皇子似乎在刀劍上添了毒,才把三皇子傷成現在這個樣子……
說到最後,言展也莫名覺得感傷。
這種所有人費盡心機去做一件事,最後卻告訴他們,他們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他們要救的人最後還是救不回來,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即便他只是個暗衛,蕭爭鳴更算不得是他的主子,他也會覺得難過。
可是他剛把營救的經過都說了一遍,不待蕭承君發表什麼意見,身後就忽然傳來冷冷的女聲:“你沒有真的參加營救,所以事情的經過是誰告訴你的?”
蕭承君和言展同時回頭,就看見傅鳳兮站在帳篷門口,神情肅穆冷淡,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言展覺得傅鳳兮的這個問題似乎別有用意,但主子發問,暗衛很誠實地答道:“大皇子殺害弄琴並傷了三皇子的事情是白氏二孃說的,具體的經過也只有她最清楚。不過屬下回來前曾去確認過,大皇子那邊似乎也因爲身邊出了一個奸細正亂作一團。”
傅鳳兮聞言先是露出‘果然如此’的模樣,但隨後又不知想到了什麼,面露沉思。
言展便轉向蕭承君,小聲建議道:“屬下以爲,此時正是打擊叛軍、拿下大皇子的最佳時機,還請主子下令。”
蕭承君養出來的暗衛和別家的有所不同,他需要的不只是幫助自己暗殺或是在暗處保護自己的人,他更注重培養暗衛們的各項才能,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允許他們有思想。
這一點,在暗衛首領言展身上體現得尤爲明顯。
只是對於言展的建議,蕭承君並沒有馬上做出迴應,反而轉向傅鳳兮,問道:“小鳴現在怎麼樣了?”
即使到了這一刻,五王爺問話的語氣中也不見多餘的情緒,公事公辦。
但凡換個外人來,或許都會以爲這位五王爺太冷情了,連親侄子要死了也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傅鳳兮知道,男人只是太過於理智,又十分擅長於掩藏情緒。
他會擔心,但他知道僅僅是擔心毫無用處,而將擔心焦慮表現出來更是不明智的,有這個閒工夫,倒不如早一點問出現下的情況呢!
“三殿下他,雖然情況確實危機,但暫時不會有事。”傅鳳兮慢慢地說道,臉上終於露出幾分輕鬆,往日面對醫患的那份自信又回到了她身上。
她剛纔真的只是被嚇慌了,所以纔會那麼沒用,竟然連自己會醫術這件事都快忘了。
也幸好,那般沒出息只是一陣子。
然而對於傅鳳兮所表現出來的強大自信,以及同軍醫們全然不同的診斷結果,言展卻是不相信的,忍不住瞪圓了眼,彷彿在說:明明軍醫們都說了蕭爭鳴的病情已然迴天乏力了,怎麼被鳳兮看一看,就‘暫時不會有事’了?
就算傅鳳兮確實懂點醫術,但她畢竟只是個女流之輩,蕭國根本就沒有女人會醫術的例子。
就算有,也只是會一點小病小痛的救治,怎麼竟會有妙手回春之能,甚至比正規大夫還要厲害?
言展驚訝地合不攏嘴,就是覺得傅鳳兮這是癡人說夢,但蕭承君明顯比他鎮定得多,聽到傅鳳兮的話,只是繼續問
道:“需要我叫人準備什麼嗎?”
傅鳳兮搖搖頭,小聲解釋:“暫時不需要,等三殿下先度過危險期再說。”
“危險期?您不是說三殿下暫時沒事了嗎?怎麼還有危險期?”言展看看帳篷裡的人,還是毫無生氣地躺在牀上,實在和‘沒事了’這三個字沒什麼關係。
“其實是我想岔了,如果我早一點發現,說不定殿下他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傅鳳兮提及於此的時候,臉上浮現出自責。
這個模樣,倒是讓蕭承君也覺得奇怪,但他並沒有揪着這個問題問下去,而是提出剛纔令鳳兮關心的問題:“是白茉有什麼不對嗎?”
傅鳳兮剛纔只是問了言展一句,隨後甚至都沒有多話,男人卻能從她的神情中覺察出不對勁。
這一方面是因爲男人的敏銳,而更多的是他對她的瞭解。
鳳兮意識到這一點後,卻並沒有被人看破的尷尬和不甘,只是坦然地點頭,淡淡解釋:“有些事情我暫時還不確定,不過如果你想要知道真相的話,可能需要……”
她湊到蕭承君耳邊,小聲地將她的猜測說了一遍,見男人的臉色瞬間冷淡下來,她連忙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聲提醒:“我這也只是猜測,說不定不是這樣的呢?畢竟她也沒有必要對……”
傅鳳兮停頓了一會兒,沒有得到確認的事情,她並不太願意說出口。
蕭承君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對言展說:“你明天一早去請白二孃和白小將軍來本王的帳篷,就說本王要感謝他們及時將三皇子救回來,並想詢問一下叛軍的具體情況。畢竟,他們都是深入敵營的人。
記住,你去請便可,如果他們推拒不願來不必強求。”
言展沒有聽見傅鳳兮的悄悄話,對自家主子的反常還有些莫名其妙。
特意請人過來表示感謝?
什麼時候一向我行我素的五王爺竟然還會在意這種人情往來的事情?
而這頭蕭承君又交待道:“如果他們問起三皇子的情況,你也照實告訴他們三皇子仍處在危險時期,不過軍醫說了只要三皇子靜養一段時間還是能夠痊癒的。如果他們要去探望三皇子,讓他們自行前去便可。”
蕭承君一連說了兩個如果,而且還都是一些瑣碎事務,言展實在不明白這些事情有什麼值得蕭承君這麼費心機地叮囑。
倒是傅鳳兮聞言露出滿意地神色,對他笑了笑,神秘地說道:“你照做就是,明天自會有一場好戲呢!”
言展聞言,便只好先下去,一絲不苟地將蕭承君的命令執行完畢。
第二天,當言展向白氏兄妹傳達完五王爺的意思後,白家大公子白營連忙表示這只是他分內事,如何消受得起五王爺的感謝,只在聽說五王爺還想跟他商討軍情後,這才興沖沖地跑去找蕭承君。
倒是從來都恨不得黏在蕭承君身上的白二孃白茉聽了言展的話後,非但沒有急着去見蕭承君,反而在白營提出要去主帥帳篷的時候,主動提出:“我一個女子,如何懂行軍佈陣之事?再說叛軍的情勢如何,我就更加不懂了,去了也只會添亂。不若哥哥先去跟君哥哥商討軍情,我先去看看三殿下,等你們商討完了,我再去找你們?”
言展得了蕭承君的命令,對於白二孃的反常也不在意,還當自家主子料事如神,卻不知道他這一放行,險些又是一場災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