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兮的親近並不做作,反而帶了一點畏縮,像是害怕被拒絕,又忍不住想要靠上去。
饒是見慣了各種裝模作樣的人,或真心或假意,傅老太君早已經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但見到這樣的傅鳳兮,她還是忍不住愣了愣。
一股基於親情血緣油然而生的親近感涌上心頭,讓她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鳳兮的頭頂,似輕聲低嘆:“許久不見,我們的兮兒長大了,也越來越標緻了。”
這說話的聲音因爲老太君慣常的冷漠,不免帶了些生硬,但鳳兮卻明顯能夠感覺到老太君的鬆動。
她頓時欣喜,忙說:“奶奶兩年沒回家了,兮兒當然長大了。可兮兒瞧着奶奶似乎瘦了不少。您這兩年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雖然傅老太君看起來還老當益壯,十分精神,可傅鳳兮是這方面的專家,一眼就看出了韓琳琅的外強中乾,明顯的體虛特徵。如果不好好保養。估計一場大風寒都能要她的命。
當然,現在這個時候鳳兮就算知道了這些,也還不好說出來,只能默默地握住老太君的手,心裡閃過一絲哀涼。
這不是她的感覺,確切的說並不完全是她的感覺。
在現代,她的奶奶早就過世了,自然沒有所謂的孺慕之情。但她承襲了原身的所有記憶,就好像兩個人合二爲一了一樣,原本這具身體的所有感情也添加到了她身上,讓她對這位老人多了一份真真切切的親情。
只是以前的傅鳳兮性格懦弱,即便對傅老太君心懷孺慕,也不敢表現出來,遮遮掩掩的,反而讓老太君不喜。
而鳳兮現在也只不過順應着內心的真實想法,並且真真實實的表現出來而已。
韓琳琅看着鳳兮真摯的關切。冷硬的心驀地一軟,嚴肅的表情也柔和幾分,笑着拉過鳳兮的手,“知道你是個有心的,奶奶很開心。對了,怎麼不見鳳澤?”
“馬上就要科舉考試了,鳳澤爲了多點時間學習,乾脆住在了學堂。”現在所有人都到齊了,獨獨缺了傅鳳澤,鳳兮連忙解釋了一句,生怕老太君因此誤會了鳳澤。
可這時候孫氏卻忽然插話進來:“是啊,我們的鳳澤現在可有本事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就爲了科舉奪魁,爲咱傅家爭光呢!看在他那麼努力的份上,母親您就不要怪罪他了。”
表面上是在替傅鳳澤求情,可連正在府衙當值的傅昕良都請假回府給老太君請安了,傅鳳澤卻留在學堂不回來,這就不能不讓人猜疑老太君這個二孫子是不是對奶奶不滿,不然怎麼連回家給奶奶請個安的時間都沒有呢?
在場的人無一不是人精,自然聽出了孫氏的言外之意,可還不及老太君對此發表意見,一直攏袖立在一旁的傅昕良卻皺眉開口了:“爲了近期的科舉考試,環山書院最近實行了全封閉式管理,外頭的消息傳不進去,故而鳳澤應該是不知道奶奶回府的消息。”
這就給了傅鳳澤沒有回府一個完美的藉口,不是人不回來,是人根本就回不來。
如果這話是傅鳳兮自己,甚至是傅昕
晴說出來的,鳳兮都不會驚訝,可這話竟然是孫氏的親兒子來反駁的。
鳳兮聽了,內心實在有點難以言喻的微妙感。
直到現在她才第一次認真打量起她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
說實話,傅昕良長得斯斯文文,一看就是標準的古代書生,脣紅齒白,皮膚細膩,長相有點弱氣但因爲他慣常的淡漠,就多了分架勢,再加上傅昕良平日不愛說話,總給人幾分生疏的感覺,這也就難怪那麼多年來,鳳兮和他說過的話一個籮筐都能兜得完。
這樣一個人,鳳兮還是第一次那麼認真地去觀察他,不免多了幾分好奇,尤其是在見到孫氏因爲傅昕良的話氣得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鴨子,發不出聲音,她就更覺得好笑。
難道孫氏真的這麼好命,一雙兒女個個都是頂好的,給他們孃的‘補刀’也補得精妙絕倫啊!
鳳兮在孫氏咬牙切齒的目光下,衝着傅昕良感激一笑,故意說道:“多謝大哥哥的解釋,不然鳳澤被人誤會了不要緊,惹得奶奶傷心可就不好了。”
轉而又一臉依戀地靠着韓琳琅,小聲替鳳澤解釋:“奶奶,鳳澤和我一樣,都一直念着您回府呢。您可千萬別誤會,若是因此傷了身子,我們做小輩的可就罪過了。”
韓琳琅一聽,果然喜笑顏開,連道:“好好,奶奶不誤會,我怎麼會誤會我的乖孫兒呢!我們就等他日鳳澤高中,爲咱傅家增光,奶奶就什麼都好了!”
這還是韓琳琅自回府以來,第一次笑得那麼開懷,彷彿剛剛的壓抑氣氛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韓琳琅連拉着鳳兮的手,喜喜樂樂地說着閒話,鳳兮也是乖巧,一邊認真聽着,時不時湊趣兩句,把老太君哄得更加高興,摟着她的乖孫女不放了。
那頭孫氏哪裡見得傅鳳兮同老太君關係融洽,咬咬牙又想使壞招挑撥一二,可她話還沒有說出口,傅昕良卻先一步拉住了她,揚聲勸道:“奶奶舟車勞頓,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孫兒請奶奶多保重身體,就先告辭了,等明天再向您請安。”
傅老太君一臉不情願,顯然還沒有跟鳳兮聊暢快,見傅昕良面有關切,乾脆揮揮手,道:“你們都先下去吧,就兮兒一個人留下來陪我這個老太婆說話就好了。”
說完,又一臉興趣地轉向鳳兮,略帶興奮地說:“兮兒,你快給奶奶說說皇太妃的賞花宴那次,聽說……”
韓琳琅正和鳳兮聊得高興,對其他人的行禮都只是粗略地擺擺手,彷彿恨不得他們快點滾一樣。
其他人倒也不覺得老太君這態度有什麼不對,只是做慣了被人尊着敬着的孫氏卻有些受不了了。
本來伏低做小已經讓她很憋屈,可誰讓韓琳琅是長輩,她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可見韓琳琅根本不買她的賬,只顧着傅鳳兮,倒是把她的一雙兒女擱在一旁,半天理不上一句。
孫氏忍不住在心裡暗罵:好你個老虔婆,一回來就對韓茜那賤人的種關懷備至,反而把我的良兒晾在一旁,虧我爲了討好你,都特意讓良兒請假回來,可你見了良兒也只是幾句無關痛癢的關懷,這是故意要打我的臉
吧!
當着所有人的面對她這個當家主母不冷不熱,連帶冷落她的一雙兒女,可不就是要她難堪嗎?
當年孫氏和傅侯爺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只是因爲傅孫兩家差距太大,加之傅老太君早已經爲自己的大兒子定下了自己的遠房侄女,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對有情人,讓孫氏不得不屈居側室,至今仍時不時被這個尷尬的身份膈應得渾身不舒服。
孫氏怎麼可能不恨韓琳琅,簡直恨不得這個老不死的馬上掛掉纔好,心裡早已經把韓琳琅詛咒了個遍。
而孫氏不知道的是,在孫氏退出嚴安堂的時候,傅老太君的笑臉也明顯淡了下來,準確的說是換上了冷笑,莫名讓人感到陰冷。
看來這對婆媳是相看兩厭啊!
鳳兮看到了傅老太君眼中明顯的冷意,卻不知道對方是無意釋放的冷意還是故意演出來給她看的。
她只好低下頭,裝作不知,安安靜靜地當起背景牆。
“兮兒,這兩年,你過得可好?”傅老太君一改之前的閒話長談,聲音平淡淡地問起鳳兮的近況。
一開始,鳳兮拿捏不準韓琳琅是關懷還是試探,不好回答,可她斜眼看見嚴安堂裡嶄新精緻的擺設,心裡隱隱有了答案,便道:“兮兒不敢瞞奶奶,前兩年因着我性子懦弱,過得並不太好,可近來我有幸得天家垂青,被指給了三皇子作伴讀,生活也日漸明朗起來,奶奶不用擔心。”
彷彿怕老太君擔心,鳳兮還有意笑得開朗幾分,讓她本就精緻的小臉顯得更爲明媚靚麗。
傅家三姐妹中,二孃傅昕月看起來最爲標緻高貴,妥妥的一朵白蓮花,很有仙子氣。
可真要說起來,鳳兮的容貌卻是三姐妹中最好的那個,融合了傅韓兩家的長處,鳳兮的皮膚細膩,眉目如畫,脣紅齒白,簡直就像畫裡的人兒一樣,只是她從前總是畏畏縮縮低着頭,就顯得太小家子氣,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她的長相。
而如今,鳳兮自信而從容,淡然而堅定,宛若浴火重生的鳳凰,滿身火光耀眼,承襲了傅老太君有些深刻的眉眼,卻一點都沒有老太君的凌冽,反而讓人眼前一亮,甚至連心情也跟着明朗幾分。
韓琳琅見到這樣的鳳兮,也笑着點頭,她心裡鬆了口氣,臉上又柔和幾分。
再看向鳳兮時多了些真摯,“你能想得明白就好!你現在那母親……”傅老太君頓了頓,似乎還是猶豫要不要跟鳳兮講孫氏的壞話。
最後,只輕輕地感慨:“我傅家幾代忠良,老侯爺更是一生戎馬,爲蕭國立下戰功無數,拜相封侯,從不曾被天家忘記。而天家能夠選中你,是你的福分。你能記住這份恩情,這很好。
但同時奶奶也希望你別忘了你始終是傅家人,而且還是我傅家的嫡長女,傅家榮譽加身,這不僅僅是要求你要自己做好來,更是不能容忍其他人作出損害傅家的事,你可懂得?”
韓琳琅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後,停下來喘了兩口氣,這纔看向鳳兮,目光深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