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動勺子,而是擡步走向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的顧思哲,“思哲,你怎麼捨得讓我吃這些?嗯?”話裡的不悅明顯,還有他故意壓低的誘惑。
繼續着手上翻頁的動作,顧思哲連頭都不擡,就懶懶地打發了他,“秦總,你吃了幾天的鮑魚燕窩,也是時候吃點清淡的清理腸胃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有好幾天這樣的“苦日子”過了。
精明如秦煥巖,怎麼會聽不出這話裡的意思,他倒也不惱,笑得有幾分邪肆,微微彎了身子道:“思哲,你每天笑一個,讓我天天吃這些都行。”
“愛吃不吃。”依舊是懶懶的姿態,只是她的聲音冷了下來。
再次碰壁,碰的一鼻子灰的男人卻還不死心,故意裝出惋惜的口氣,直起身子慢悠悠地走回那“一清二白”旁邊,“哎……那就沒辦法了,看來今晚我只能去你家,看看你爸能不能賞我點好吃的了。”
“你!”顧思哲猛地擡起頭瞪他,“你敢!”
明知道顧松柏有意借她來攀上秦氏這棵大樹,她巴不得和他撇清關係,他還主動送上門去,是嫌她不夠麻煩還是怎樣。
終於有點反應了,秦煥巖很滿意她杏眸圓瞪的模樣,從喉間拉出一個緩慢而延長的“嗯?”音,脣角掛着他一貫若有似無的笑意,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說我敢不敢?”
審時度勢之後,顧思哲不情不願地軟了態度,“後天給你做,這兩天你真的要清腸胃。”
本來胃就有毛病的人,哪能老吃那些來補營養。
看她服軟的樣子,秦煥岩心頭一喜,也不再刁難她,坐下就開始吃午飯了。
他吃飯的時候很優雅,就算是這樣清淡平常的食物,不知怎的,被他吃起來似乎成了貴族餐桌上的高級料理。顧思哲不時用眼睛的餘光瞄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氣質,確實是萬里挑一的好。
因爲他們下午都還有工作,所以今天顧思哲只在他的辦公室呆了半個小時,等他吃完就拿着飯盒回醫院了。
卻在樓下的時候被一個莽莽撞撞衝進來的人撞到,手上的飯盒掉在地上,盒裡殘留的汁液尷尬地漏了出來。
撞到她的人回過神來,立刻俯身幫她撿起地上的飯盒,卻在交給她時頓住了,喃喃自問:“這不是……煥巖的飯盒嗎?”
煥巖?這個人是秦煥巖的朋友?秦煥巖居然有朋友?還是一個和他自己風格截然相反的朋友,這個世界真的太奇妙了……
季東明看看手裡的飯盒,再看看她,心下瞬時瞭然,有些驚喜地試探問道:“你就是顧思哲,顧小姐?”
原來這個外科醫生是個清純迷人的美女,難怪秦煥巖最近頻頻放範明明的鴿子,一心一意吊在她身上,看來是事出有因。他上下打量着顧思哲,臉上是笑着的,可心裡早已千迴百轉。
“你……認識我?”顧思哲有點驚訝,不過轉念一想,既然能叫秦煥巖的名字叫得這麼親密,那秦煥巖和他提起過自己也就不足爲奇了。
與秦煥巖渾身的陰魅不同,季東明長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時時刻刻都不忘記向方圓五里的女性放電,臉上的笑壞壞的,總體而言,他就像個行走的荷爾蒙。五官長相稍遜色於秦煥巖,可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男了。
季東明自來熟地拉過她的手,把飯盒放回她手裡,笑着說:“煥巖和我提起過。”
他伸出手來,微一彎腰,擺出紳士的姿態,“美麗的顧小姐,你好,我是季東明,煥巖的朋友,給他打工的。”
顧思哲被他逗笑,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卻有點猶豫,想了想,還是禮節性地伸出自己的,和他的碰了一下,算是認識了。
手才收回,他就單手撫着下巴,“嘶”了一聲,“這小子,怎麼都不送送你呢?”,然後大義凜然地一拍胸脯,接着道,“今天這個護花使者,就讓我來吧!”
顧思哲看他一臉就義的表情,再次忍俊不禁,但擺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你還是去工作吧,有人來接我。”
說着和季東明道別,走出了秦氏的大門。
身後的季東明笑容逐漸消失,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狠毒,他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這個時間範明明正要午休,聽見手機響還以爲是秦煥巖,興高采烈地去拿,卻在看到季東明的名字時扁了扁嘴,意興闌珊地接起來。
可她還沒說話,電話那邊的季東明已經自顧自地說起來,“喂,思哲,你知道煥巖的車停在哪兒了嗎?他說早上送你上班的時候……”
“思哲是誰?東明哥,思哲是誰?”範明明捏着手機的手有點發抖,思哲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巖哥哥送她上班?
聽到女孩顫抖隱忍的聲音,季東明的脣角得意地揚起,但很快,他裝出後知後覺的樣子,話裡是掩蓋不住的尷尬與失措,“啊?明明?對、對、對不起,明明,我打錯的,再見,再見哈。”
範明明在這邊已經開始哭泣,小嘴撅得高高的,耍賴一樣握着小拳捶打身下的牀鋪,“不許掛!東明哥你說清楚,思哲到底是誰!”
季東明拗不過她,想了想,很爲難的聲音傳過去:“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和煥巖說是我說的。”
於是一五一十地把秦煥巖有意讓顧思哲換心給她,所以有意接近顧思哲的事情告訴範明明,其中,他特別強調了一下,秦煥巖最近似乎很黏顧思哲。
電話在女孩的響亮哭聲中掛斷。
季東明看着手機屏幕,按照自己剛纔的描述把戲做足,存了一個沒有號碼的“明明的心源”進手機通訊錄裡。
不能怪他動的心思邪惡,當年威廉姆伯爵在中國爲了穩固地位,可是無所不用其極,他父親都因他入了獄,既然秦氏現在是秦煥巖的天下,那他家道中落的賬,就不得不記在秦煥巖的頭上。
正是下午,太陽終於從摩天大樓們的“聯手”遮擋中脫困,光芒萬丈地懸在人們的頭頂,夾帶着春天獨有的陽光的香氣,讓人流連戶外,捨不得錯過半點。
在離秦氏不遠的商業廣場上,爲了享受這樣的陽光,顧思哲特意坐在了露天咖啡廳的位置上等人,雖然頭頂是撐開的白色遮陽傘,可是隻要她稍微坐得離桌子遠一點點,就能感受到春陽的恩澤。
精緻的木桌上擺着一杯散發着絲絲縷縷香氣的卡布奇諾,旁邊是一小塊精緻的黑森林。
這是顧思哲最愛的甜點,從小到大,從沒變過。
她本想爲等的人也點一份,可是拿不準他這麼多年的口味有沒有變化,最終還是作罷。
“小哲。”
博邵晨穿了一身休閒服,走在這樣的外景下,恍然如當年在陽光下白衣揮汗的少年,永遠溫潤地笑着喊她“小哲”。
嗯,相對於秦煥巖那樣的妖魅,她還是覺得邵晨哥的儒雅斯文風格比較養眼。
看博邵晨已經入座,她馬上將手邊的菜單遞過去,“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所以我就沒敢給你點。”
他頷首,繼而笑着看她,很主動地告訴她:“沒變,所有都沒變,以後出來你大膽放心地做主就好。”
這話裡好像有話,顧思哲的笑容停了半晌,想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就不再深究。
在閒聊的時候,話題不知道怎麼轉到被她放在桌子上的飯盒上來,博邵晨似乎對這個出現得不太合時宜的圓柱體十分感興趣,圍繞着它再三發問,逼得顧思哲沒辦法,最後只好硬着頭皮說:“其實是今天剛下了晚班,昨晚從家裡帶的宵夜,準備晚上再帶回家的。”
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憐惜地看她,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心心念唸的女孩,現在好像過得很辛苦,每天三班倒地上下班,拿着零碎的工資生活,而本來,她該過着正常的富家千金的生活,卻被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奪去了她該有的錦衣玉食。
心頭有一陣蔓延的刺痛,博邵晨撫着飯盒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驀地停下,溫雅的眉眼中閃爍着期待,“小哲,以後你上晚班,我給你送宵夜好不好?”
都沒等他把話說完,正喝着咖啡的顧思哲就一下嗆住了,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朝他連連擺手。
博邵晨一下慌了,連忙到她身邊幫她拍背順氣。咳了好一會兒,她才捂着胸口順利嚥下一口唾液,通了氣。
然後心有餘悸地對博邵晨說:“千萬別,邵晨哥,醫院人多眼雜,大家都是自帶宵夜或者在醫院食堂吃的,我不想做例外。”
原來是這樣。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那麼低調。博邵晨笑得體諒,重新坐了回去,開始另一個話題。
其實她不是低調,只是現在醫院都傳遍了她和英勇救人的秦煥巖的浪漫愛情故事,清潔阿姨言之鑿鑿,她再怎麼否認都是無力,如果現在邵晨哥再給自己送宵夜,她都不敢想傳言會變成什麼樣子。
悠悠衆口啊,她還要在那裡繼續上班,可不願意成爲一個接一個桃色故事的女主人公。
可是她不知道,她已經成爲了秦煥巖腦補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了。
今天他的人偷拍到一張極能挑戰他神經的照片——就是她嗆住的時候,博邵晨幫他拍背的照片。
看看博邵晨一臉守護者的關切表情,他就來氣。
要不是害怕顧思哲又一次生氣,他真的要好好地處理一下這個男人。
秦煥巖越想越氣,一肚子氣無處發泄,墨綠的眸中含着幽暗的微光,他一怒之下將方向盤一轉,將本來要回秦家莊園的車子重新駛回公司,加班。
這樣的壞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顧思哲按時按點出現在他辦公室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