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風，你坐。”蘭若公爵呷一口茶，微笑說道。
宮洛瀟風謝過坐下，見蘭若公爵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便開口問道：“公……岳父大人，您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泓月剛剛回來，大發了一通脾氣，說是你在逛街的時候撇下她離開了。”蘭若公爵微笑道，“可是真的？”
宮洛瀟風心中一凜，連忙解釋道：“那時候我突然有點事情要辦，所以……”
“——所以你去了趟帝劍閣。”蘭若公爵平靜地把宮洛瀟風的話接完，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不可測，“這當然不怪你。說吧，帝劍閣的新閣主，將會是誰？”
蘭若公爵消息的靈通讓宮洛瀟風暗暗心驚。可是事到如今，說謊只會把局勢弄得更糟，於是他如實回答道：“師父並未明確傳位，而是把帝劍閣交與我和慕宇侯爵大人掌管。”
蘭若公爵的小眼睛眯了起來。但片刻之後，他又展顏道：“既是如此，那麼我也就放心了。”說着他拍了拍宮洛瀟風的肩膀，換上一副慈祥的笑容，“你放心吧，有我在，絕不會允許朝中的政治力量干涉帝劍閣之事，你就和沁燁好好處理帝劍閣的事務吧。”
“多謝岳父大人。”宮洛瀟風輕輕點了點頭，又說：“岳父大人，您這麼急着叫我來，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是啊。”公爵微微一笑，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皇帝陛下現在站在文堂閣一方，這樣僵持下去，對我們很不利。我們必須打破這個僵局。”
宮洛瀟風神色一凜。“不知岳父大人有何打算？”
蘭若公爵呷一口茶，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多的事情你也不需要管，你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你在帝劍閣的影響力，牽制住與之有關的武裝力量，並且牢牢控制住你的那些皇家武士。其他事情我和你父親會安排的。”目光一冷，“必要的時候，我們需要發動政變。”
“政變？”蘭若公爵的意思是要把皇帝換掉？
嵩華帝比宮洛瀟風年長十歲，宮洛瀟風在帝都任職的四年裡，嵩華帝對他頗爲賞識，兩人關係不錯。也就是這樣，宮洛瀟風的皇家武士指揮使一職才坐的穩穩當當。對嵩華帝最近的奇怪表現，宮洛瀟風也感到十分不滿，但到底也有君臣之情，如今卻要他藉着皇帝給他的權力推翻皇帝……可是細細想來，也只能這樣做了，畢竟從皇帝近來的表現來看，他是完完全全站在文堂閣一邊的。只是……
“只是蘭若大人，”宮洛瀟風陷入思考，便把每次都勉強叫出的“岳父大人”給忘記了，“皇帝陛下並未做出昏庸至極、天地不容之事，若您真這樣做了，恐怕會背上叛臣的罵名，於您不利啊。”
“這我當然想過。”蘭若公爵神色嚴肅起來，“所以我說，在‘必要的時候’才發動政變。在這之前，我會先讓他答應我的一個條件。”
公爵的目光帶着說不出的冷意，宮洛瀟風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蘭若大人的意思是……換太子？”
換太子這件事，蘭若公爵想必醞釀已久了吧？藉此推翻預言師，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沒錯。”蘭若公爵看了宮洛瀟風一眼，目光中有幾分讚賞，“馨妃畢竟是我的女兒，成煥又是我的外孫，若是他當了皇帝，必定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說着他又冷冷一笑，“到時候那預言師再厲害，沒有軍隊的支持，他一個文官，量他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然後他看向宮洛瀟風，微笑道：“瀟風，你說呢？”
宮洛瀟風原想說換太子帶來的負面影響雖然不及直接向皇帝下手，卻也小不了。可是在蘭若公爵的注視下，他感到背脊一涼，連忙說道：“蘭若大人所說極是，瀟風立刻照辦。”
如果處理得當，蘭若公爵這一招本應是着妙棋，但還有一個“只是”宮洛瀟風沒有說出：只是他隱隱覺得，嫣城正在發生的事情，並不如蘭若公爵所想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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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劍閣的事，秋對姐妹們隻字未提，就連琳也絲毫不知。自那天以後，宮洛瀟風再也沒來過千葉伯爵府，但秋的心裡卻一直混亂不堪。
其實除了謙遜有禮、頗有氣度外，秋對宮洛瀟風沒有更好的第一印象，但她不得不承認，隨着瞭解的深入，她對他的好感也漸漸加強——不論是言行得體、學識淵博，還是與年齡不相符的精明謹慎、冷靜沉穩，都讓她十分欣賞，而他過去複雜的經歷更是讓她頗爲好奇。所以，要說她心裡對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在秋來到嫣城之前，宮洛瀟風和蘭若泓月“佳偶天成”的形象就已經深入人心，這一個月的相處和了解又讓秋印證了這種形象的正確性，再加上她和宮洛瀟風兩人身份懸殊，因此她對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只是一笑而過罷了。哪知帝劍閣中一番深談，他卻向她傾訴了那麼多埋藏心底的話，還問她是否願意“嫁入宮洛家”，這可真是讓她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
他的問題是建立在許多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如果”之上的，看得出他心中也十分糾結，對未來不抱任何希望——巧的很，秋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既是如此，他們何必自尋煩惱呢？她現在還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那麼就用一句“不在同一個世界”，來委婉地點明她的無奈吧。更何況……即便她對宮洛瀟風有什麼好感，那個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也是無可替代的吧？那個纏繞千年的夢，註定要她終身沉溺其中了。
她的分析和考慮都是那樣理性，可是很奇怪，那溫暖而自信的微笑和熱烈而隱忍的目光總是在她腦海中出現，輕易便將她的理性全部打亂，這樣的情況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她越來越懷念初識時兩人對弈聊天的時光，那時她雖然還不瞭解這對“才子佳人”背後的真相，但至少能見面，下棋，暢談天下，總好過現在尷尬地互相迴避吧？
彷彿是迴應她這紛亂繁雜的思緒，嫣城這幾天一直秋雨綿綿。這樣混亂的思緒所帶來的唯一好處在於，煩人的噩夢因此而很少擾得她徹夜難眠了，她閉上眼，看到的常常是落英繽紛的庭院，這當然也不利於她入睡，但卻不會讓她嚇出一身冷汗。但這樣下去畢竟是不行的，嫣城還有那麼多事情需要關注，她卻整日在這裡胡思亂想，這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罪惡感。
就這樣過了幾天，直到——
“有情況！”薇一鎖上房門，便一臉嚴肅地看着她們。
姐姐們一齊擡頭看着她。
“怎麼了？”冰問道。
“我剛纔跑去廚房找東西吃，閒着無聊，就和廚娘聊了一會兒。”她迅速說道，“廚娘說她早晨趁天晴外出買菜的時候，看到有皇宮裡的人出來街上張貼告示。”她停下來喘了口氣。
告示！這表示宮中有變！
“告示上說什麼？”琳追問道。
“廚娘不識字，但她說一個年輕人告訴她，嵩華帝下詔廢掉成鳶太子，立馨妃之子嵩野成煥爲太子。不單是這樣，嵩華帝還下詔於九月初一那天處死被廢的太子嵩野成鳶。”
“處死？”晶嚇了一跳，瞪大眼睛道，“那個太子今年多大了？”
“這個我也問過廚娘，她說不會超過十歲。”
“還不到十歲！這也太……”晶找不出詞來形容了。
冰蹙眉沉吟道：“馨妃之子？嵩野成煥？這是個什麼角色？”
薇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可是秋開口了。
“蘭若公爵。”
“什麼？”衆姐妹一齊看向秋。
“明燁國後宮歷來設一後一妃。馨妃是蘭若公爵的長女，那麼嵩野成煥自然就是他的外孫了。”秋緩緩說道，“這一定是蘭若公爵搞的鬼。他想要打破僵局，於是主動出擊，目標自然是換掉皇帝。可是他不會直接發動政變，因爲那樣會讓他背上叛國叛君的千古罵名，因此他選擇逼皇帝換掉太子。”她想起了那天宮洛瀟風被蘭若公爵叫走的事，“蘭若公爵一定控制了帝都的軍事力量——比如皇家武士、帝劍閣、帝都五大營等，並藉此脅迫皇帝和文堂閣閣主就範。現在他們換太子成功，接下來恐怕就是除掉嵩華帝，讓新太子登基了。”
“你是怎麼知道馨妃的事情的？”琳蹙眉道。
秋心中一虛，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平靜地說道：“聽說的。”
“蘭若公爵這麼做也太殘忍了吧？連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也要殺……”晶顯然對政治鬥爭的複雜和血腥十分反感，“末了，還要殺掉孩子的父親——”
“——說不定還有孩子的母親，還有一大批反對他的人。”琳接口道，“政治鬥爭就是這樣，該下殺手的時候，絲毫仁慈不得，否則自己就會跌得粉碎。”
晶看了琳一眼，嘴脣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話。
“這麼說局勢要扭轉，老貴族一方要佔上風了？”薇展顏道，“這是好事呀——不過確實是殘忍了點。”看到晶的目光，她立馬又補充了這麼一句。
這時候一直未語的冰開口道：“如果秋聽說的不錯，那麼老貴族一方發動的這次攻擊的確是十分有力，可是薇，你想過嗎？他們——”
“——他們的敵人不單是人類，還有精靈族。”秋接口道，“潛伏在嫣城的黑暗精靈既然能把兩座神殿逼出嫣城，那麼力量自然不可小視。老貴族可能活躍不了多久了。”
“嗯。”琳點頭道，“這麼說……接下來該我們出手了？”
薇一聽，立刻高興得兩眼放光：“是嗎是嗎？我們該怎麼做？”
“不管怎麼說，”冰說，“後天就是九月初一，我們先去刑場看看再說吧。”
“冰姐姐打算救那個嵩野成鳶嗎？”晶問道。
冰點了點頭，說：“看樣子精靈族已經牢牢控制了嵩華帝。太子是最有機會接近皇帝的人，他應該比較瞭解宮廷內的情況。況且他只是一個孩子，我們見死不救，也不大說得過去。”
“但是冰姐姐，”琳蹙眉反對道，“這是老貴族與文堂閣之間的政治鬥爭，我們既然選擇靜觀其變，就不該在這最後關頭插手。我們還是先看看文堂閣如何迴應吧。”
“琳姐姐的意思是我們就在這兒坐着，看着那個孩子被燒死，然後看着蘭若公爵和宮洛公爵大開殺戒、清除異己嗎？”晶憤憤不平地說道。
琳臉色一變，似是十分惱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攻擊性了？”她蹙眉說道，“我有說過要作壁上觀嗎？而且你想，既然現在老貴族們的‘異己’是精靈族一方的人，他們的‘大開殺戒，清除異己’怎麼可能實現？”
“那麼嵩野成鳶呢？”晶不依不饒地說，“精靈族會保他嗎？”
“——當然不會。”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冰立刻說道，“無論如何，人還是要救的。這不是插手不插手那麼簡單。他畢竟是曾經的明燁國太子。”
見冰已經發話，琳也就不再說什麼，轉頭看着別處。晶低頭不語，薇看了琳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轉而在晶的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可是……”一直沉默的秋遲疑着說，“我們如果出手，會不會中精靈族的圈套呢？神殿已經被迫遷走，我們來的時候還放跑了一個偵查精靈，還記得嗎？他們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在嫣城纔對呀。”
“秋姐姐剛纔不是說這是蘭若公爵操縱的嗎？”薇問道，“你是怕精靈族將計就計，引我們出來？”
琳微微蹙起了眉。“這不大符合常理啊……”她沉吟道，“放跑偵查精靈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若是精靈族已經懷疑我們在嫣城，爲何早不行動，現在才藉機試探？”
秋心中一凜，說道：“會不會是……精靈族在嫣城的力量原本不夠，需要躲着我們，現在他們有對抗我們的資本了？”我的“靜觀其變”會不會害了大家？
“不可能啊。”晶馬上說，“黑暗使者被滅掉才幾個月，莫非宇夜就創造出了新的戰鬥力量？”遲疑一陣，她又小心地說道：“他該不會還有其他強大的力量沒有動用吧？”
“這倒不大可能。”冰冷靜地說道，“若是宇夜的實力真有那麼強大，他就不必一直躲躲藏藏了。不管怎麼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不能再靜觀其變了。”
看着妹妹們默默點頭，冰的內心卻不如表面那般平靜：她又想起了她們首次聯合那天，她聽到的竊竊私語。
那竊竊私語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