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走在一條大黃土路上,路面上已經被車子壓出了兩條明顯的凹陷。時而會有一些孤魂野鬼經過,但是它們就像是沒有意識一樣,飄飄然地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之中。
走了不知道多久,我看到了遠方有一座高高的城牆,城牆的上空縈繞着一層層灰濛濛的迷霧。
我知道那裡就是傳說中的酆都鬼城了,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到這個地方了。
於是我加緊了步伐,朝着鬼城進發。
到了城牆之下,我才發覺這酆都鬼城不愧是地府高級行政管轄之所在,肅立威嚴,向上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不到土地塵埃,讓人望而生畏。
高高的城牆上寫着一副對聯,上聯:人與鬼,鬼與人,人鬼殊途。下聯:陰與陽,陽與陰,陰陽永隔。橫批之上,三個金光閃閃的紅漆大字格外醒目:酆都城。
我使勁兒地嚥了口唾沫,想不到還沒進酆都鬼城就如此浩然氣勢,那鬼城之內不是更加雄偉?
但是,酆都城門口有陰兵把守,它們的穿着也並不是全部古裝,因爲也有一些近代人死了之後成爲了陰兵,陰曹地府每隔幾年就輪迴替換。
那些陰兵一個個面無表情,十分認真地查看着每個入城鬼魂的批條。
那些批條是在土地廟土地冊子上批下來的,只有在半步多客棧領了鬼心的鬼魂才能獲得進入酆都城的許可。
這下怎麼辦?我又沒有批條,還把走陰用的遊陰契給弄丟了。
而且看那些陰兵的執行力度,絲毫不亞於陽間的行政制度。並且,看它們的模樣,似乎不像是那種能夠使點手段就能收買的鬼差,多半是那種清如水明如鏡的主。
我一時間沒了主意,看來,不能貿然進城了,要是被發現自己是偷渡的,那恐怕自己得抓到閻王殿去審問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城門的右邊有一個小卦攤,擺攤的是個面容十分枯老的老道。
奇怪,鬼城之內不才是鬼來鬼往嗎?這傢伙怎麼會選擇在城門口擺攤?
出於好奇我走了過去,但是還沒等我開口發問,他卻先說話了:“小兄弟要進城,奈何無名無份,而且我觀你靈體似有一股正義之氣,一定是修道之人。”
我點了點頭:“厲害,先生一語中的。”看來,先不管怎麼樣,問問他,看看他是真的高深莫測,還是故弄玄虛。
“小兄弟似乎還有疑慮,也難怪,誰會選擇在城門口擺攤。”他捋了捋鬍鬚說道:“實不相瞞,貧道飄忽一生,如今卻要留在此處積滿一千功德。”
“一千功德?”我驚訝地有些咋舌。
他笑了一下:“不錯,老夫生前做了些錯事,投不成胎,進不了輪迴,閻王命我在此處支一小卦攤,幫一幫那些迷失的孤魂野鬼。”
我哦了一聲,然後轉眼看到卦攤前面立了個小木牌:有緣求卦,隨緣樂助。
“不收錢嗎?”我問。
他呵呵地笑了一下:“既然是積一千功德,那自然不強收錢財,但是在鬼城之中也要生存,所以算完卦隨信客就罷了。”
“那既然如此就有勞先生幫我求個進城的法門。”我拱了拱手求道。
他點了點頭:“實不相瞞,成全了你之後,我便積滿了一千功德,便可以投胎轉世投胎做人了。”
“那先生快請吧!”我迫不及待地說道,管他是不是像二師兄那樣子的神棍,反正現在我又想不到別的辦法進城,況且他還不收錢。
“先別急。”他揮了揮手:“我看你也是修道之人,走陰不是有遊陰契嗎?”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小弟的遊陰契弄丟了,所以才爲這如何進城而煩惱。”
“要求卦也成,但是你無憑證進城是違法的。”他說道。
我頓時沉下臉來,果然,還是不想幫我啊……
“不過。”他話鋒一轉:“法律之外尚有合乎情理,你且說說你進城的目的。”
於是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沒有對他一點隱瞞。
“成,我這就幫你。”他說着坐回到了位子上,然後取出了一根竹筒。
這是先天演卦,又也就是現在流傳較廣的文王卦。
此法乃是商朝姬昌所創,上得天人示警,下得神鬼通靈,百試百靈,無所不通。
只不過在文化傳承到了今天,老祖宗的東西開始被我們遺忘了,這文王卦走到今天已經沒有最初開始時候的那種神效。
如今二十一世紀,懂得此法的人就更少了。
但是算命卻異常流行興起,大街小巷,擺個小攤就替人算命,甚至還出現了什麼電腦算命,真是有夠扯的。
“我現在就用先天演卦算你所求,你在心中想着你要問的事情即可。”他吩咐道。
於是,我在心中一直想着要如何進城,那老道緊閉雙眼,然後把手上的竹筒輕輕地搖了幾下,緊接着往上空一拋。
那竹筒在半空中旋轉了幾圈之後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打開了口子,從竹筒內倒出了三枚銅錢。
“怎麼樣?”我着急地問道。
“此卦顯示,只要你進左邊的城門就無礙了。”
“左邊?有什麼不一樣嗎?”我疑惑地看着左邊的城門,看到了那些鬼魂排隊進城。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天機難測,一些緣由只有自己去揭曉。”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那能不能勞煩先生再起一卦?”
“不行了。”他嘆了口氣:“貧道每日只起一卦,再多就不靈驗了。”
無奈,我本來是想算算能不能救回鶯兒的。
“不過。”他笑了笑:“看小弟的面相,乃是死局逢生之相,命中多坎坷,最後卻能化險爲夷。”
“多謝先生金言了!”我客氣地說道。
不管怎麼樣,只要最後的結局不算太壞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用謝我,其實我應該謝謝你纔對,如果不是你,我就完成不了一千功德了。有時候助人便是助己。”
我從包裡取出了一點冥幣當做謝禮,然後拜別了這個老道,朝着城門走去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按照老道說的做了,進左邊的一道城門。只能希望他的卦靈驗了。
我排在了七八隻鬼魂的後面,我看到它們的手上都拿着一張小冊紙,上面還蓋着一個小印。
我一直低着頭,生怕人看出我根本就不是鬼魂。
所幸,終於輪到我了,那陰兵讓我拿出批條來給他看。
我哪有啊?只能裝作聾子似的直接往城門裡鑽。
“誒!你怎麼回事?”突然,一個陰兵拿着手上的狼牙棒攔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臉頰上滲出了涔涔的汗水,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事到如今只好用武力了。
“怎麼是你?”那陰兵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我好奇地擡頭看了一眼,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郭毅!”竟然會是他?令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這陰兵竟然會是先前的郭毅。
當年在長沙,郭毅把店鋪給了我,這纔有了後來的三才堂。在後來竹水坡的變故中,我把郭毅打死了,雖然他的壽元被女鬼所累,已經離死期不遠了,但是終歸是死在我手上的,所以現在見到他,我真擔心他會趁機報復我。
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而且偷偷把我拉到了城門口的一個小過道之中。
“好久不見了。”我低下了頭,說出了這麼一句不着邊際的話。
“別緊張,當年是我不對,我不會報復你的。”他安慰道。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不知道這郭毅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以至於有如此大的轉變。
原來,當年郭毅被我打死了以後,魂魄歸入地府,但是他害死了女鬼和它肚子裡的孩子,需要接受懲罰。
可巧的是,他在酆都城遇到了那隻女鬼和它的孩子。
女鬼告訴他,它從來都沒有恨過郭毅,希望他也能像自己一樣早日重新投胎做人。
大徹大悟的郭毅決定儘早完成閻王判給他的懲罰,然後投胎做人。
而他的懲罰就是當一百年的守城陰兵。
可見,人還真是一點錯事都做不得,你所做的一切在陰間可都是有記載的。
而且,我聽說十殿閻羅之前還要經過一個名爲**殿的地方,所有的鬼魂在審訊之前都會被押送倒那裡,喝一口那裡的**泉水。
喝了**泉中的水,無論是誰都會說出真話。
原來如此,想不到郭毅竟然痛改前非,成爲了一名守城陰兵。
看來,那老道的卦還真靈驗,如果不是走左邊的一個城門的話,我根本遇不到郭毅。
“穎兒怎麼樣了?”他問。
我頓時心頭爲之一震,郭穎麼?感覺是屬於一個深遠的名字和記憶,又好像就在我的眼前。
當年我打死了郭毅之後,郭穎就跟我提出了分手,然後從此消失在了人海,音訊全無。
我知道她是有意在躲着我。
看我半天沒有說話,郭毅嘆了口氣:“算了,我也不問了,免得想起以前的事情。”
“對了。”他轉而問道:“你怎麼會到地府來?還偷渡到酆都?”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要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因爲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