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黃石村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了,遠望去,還有一片餘暉暈在天邊。村子看起來挺破落的,大部分是幾十年代的那種半磚半木的房屋。平時這時候本該是家家戶戶炊煙四起做飯燒菜的時候,但是竟然見不到任何煙火和半個人影。
然而,就在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敲木魚和唸經的聲音,在這個小山村裡顯得特別淒涼。
於是我們尋聲來到一個小祠堂。周圍擠滿了人,祠堂上空,縈繞着痛哭之聲夾雜着木魚清脆的聲響,片片紙錢飛揚在無盡的秋風中。
人羣中間擺放着幾具白布覆蓋着的屍體。旁邊一個老和尚閉着眼睛有口無心地敲魚唸經,前面站立着一個黃袍道士。
只見那道士手持桃木劍,幾張黃符一揮,擺出一個劍指乾坤,一系列動作連貫嫺熟。緊接着他把桃木劍對準了擺在地上的三張瓦片。然而真是怪哉!道士的力道並不是很輕,而且那瓦片也可以說是非常薄,平時掉在地上就碎的那種。但道士一連刺了好幾下,三片瓦就好像跟誰有仇似的,分毫未損。
老大皺了皺眉毛,彷彿看出了點貓膩。
幹我們這行的都知道破不了瓦意味着什麼,這是有講究的,在給死人送葬之前,用兩塊磚搭基,三片瓦壘橋,寓意死者生前有過的一切眷戀。“三”同“散”之音,破瓦便是要讓死者散去執念,了卻此生好重新投胎做人。但眼前,道士連刺幾下都破不了瓦,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慢着!”老大突兀地叫了一聲就擠了進去。
道士和其他人唰地轉過頭來看着老大這個不速之客。當然了,老大此時一身飄逸的風衣,外加一副閃亮的墨鏡,誰看了都會認爲不是個善茬。
“你是誰?什麼意思?塵歸塵,土歸土,已死之人就該早日送入黃泉,你爲何要阻攔?”道士彷彿有些震怒了,看到老大走過來阻擾葬禮,他立即挺起身板,朝老大走了過來,一股惡意漸漸從他的臉上涌了出來。
老大不慌不張地摘下墨鏡,摸了摸山羊鬍子:“嘿,道友,別介哈,我只是好奇,‘三瓦不破’你應該知道意味着什麼吧?”
道士一聽竟然怔了一下,雙腿略微顫抖了一下,更明顯的是眼珠子不自主的骨碌起來,向後瞅了瞅。
他瞅的自然是身後那個和尚了。和尚有點蒼老,皺紋上額頭,黑鬚垂下巴。他走了上來伏手唸了句阿彌陀佛:“施主,死者已逝,我也已唸經超度,自當早日入土另謀極樂。”和尚說完,怒瞥了一眼道士,道士只得祟祟地躲到了和尚身後。
老大從包裡拿出三張符,對老和尚說:“大師,我見死者怨氣不息,如此一來你們是破不了瓦的,即使破了瓦入土之後也不安寧。那就讓小道我搭把手吧!”老大說完,徑直朝地上的三具屍體走去,旁邊的村民有人想出來阻止的,但都被老和尚給勸退了回去
。
老大一掀白布,好傢伙,都是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死狀:無痕無血,雙目上瞪,口若周盆,衣領處依稀有一片黑瘀塊。
而且,更驚奇的是就在掀布的一剎那,一股惡臭襲來,當然,不是那種腐臭,這股臭叫“煞黑”,平常人是聞不到的,但凡冤孽枉死者,靈魂不息,自然就纏上了這股氣。
我隨即擡頭一看,不得了!真是衰哉啊!天上黑鴉橫飛,叫聲慘慘。
在古代,烏鴉就被寓爲不祥的惡靈,所以它們被稱之爲:惡梟。不僅因爲它吃腐屍爛肉,更因爲它雙眼辨氣,很能預測人之生死,它們的出現並不是因爲地上的死屍,而是因爲它們的預感在即。
老大這一掀布是有兩個目的的,一是想讓死者安息,二是想從中找到些有用的線索。如今看到“惡梟橫頭”更知道了此處有將死之人。只要找到那個將死之人,再順藤摸瓜……
略頓了一頓,看着慘死的三個人,老大劍眉蹙了蹙,似乎略微的看出了點門道了。
緊接着老大口唸三聲咒語,一口咬破了中指用血點了黃符。然後拿着那三張符在三個死屍的頭上繞了幾圈,嗽~的一聲三張符紙不點自燃。老大回過頭朝道士看了一眼,道士會意,再次舉起了桃木劍,一劍就刺穿了三片瓦。
過後我問老大爲什麼能破瓦了,老大說那三張符沒什麼特殊的,只不過相當於三張契約,他與那三個枉死者約定了定要爲他們洗刷冤屈。這就相當於對她們許下了一個承諾,讓她們可以安心上路。
破了瓦,和尚向老大道了聲謝,然後安排村民擡起三具死屍。在念經聲的簇擁下,一張張紙錢滿天飛灑,送走入土之人,卻送不走生者的痛苦與心碎。
隨着人羣涌動,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卻發現那老和尚也回過頭來,一臉的怒相,斜歪着嘴。呃,這老傢伙,至於麼?不就是搶了你的風頭麼?突然,老大使勁拉了我一把叫我跟上他,我緊了緊揹包趕緊跟上。
走到祠堂的臺階下面,老大對着一個婦女樂呵呵地說到:“老鄉,那啥,我們是來旅遊的,你看這裡又沒個什麼客店的,能不能向你借個宿啊?”
我只能說老大當時很傻很天真,旅遊個毛線啊!什麼破理由,剛剛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您老人家大施神威的在那做法。再說了,老大這一身的古惑仔打扮,不是上海灘就是像銅鑼灣的。
果然,對於老大這種不明物種,婦女還是不太敢接納的。
但是老大依舊不死心,急忙拉下臉來:“大姐,我求您了,我們不是壞人,實在是沒地方住了,吶!這是我兒子有謙,小子,快!叫阿姨好!”
但當時我對他們的談話並不太在意,因爲,站在那個婦女後面的還有位漂亮的良家
。美哉!沒親眼見到還真不敢相信,不需要衣着打扮,施粉化妝,無自然無公害,可以純到我眼球瞄着都不帶晃點的,絕對的美人胚子。老大見我沒什麼反應就拍了拍我的大圓臉,啪啪的。
我承認我當時有點賤兮兮,口水有點淋漓。但是那個破女人竟然一臉錯愕地表情看着我,我知道你個老殘花在想什麼,不就是我爸帥到沒朋友的,怎麼會有個這麼次的兒子麼?胖得就跟躺地上都要滾出三十八里路似的。話說我是長得大膽創意了點,但是你有必要露出一臉吃屎的表情來顯示你的吃驚麼?
我恍過神尷尬地拱了拱手:“阿姨,求您了,借個宿吧!”我覺得我當時求人的時候特別的賤,就好像一條狗,但沒辦法啊,老大的劍眉都豎成倒八型了,我能不幹嗎?而且對面家還有那麼個傾城的人物存在。
雖然出動了“重量級選手”的我,但對方好像也並沒有動那麼一點惻隱之心。於是老大掏出兩百塊錢往她手裡一送,樂呵呵地說意思意思,行個方便。
那婦女頓時眼前一亮,竟然變臉比翻書還快,好像看到了我們的誠意,嘴笑可勁兒地笑着,還不停說:唉,大兄弟,瞧你這話說的,能幫襯的,咱兒都樂意幫襯,你看你還費這麼個心幹嗎。
我頓時啞言沉默,她讓我真正見識到了:清酒紅人臉,錢帛動人心。雖然我胖子讀書不多,還容易被騙被坑,但也還不至於坑人。沒想到在這麼個偏遠的地方都會遭受金錢的洗腦。這可真是沒有錢鑽不到的地方啊!包括,人心!
所幸,“你有張良計,我有進門錢”,在“孔方兄”的幫助下,我們成功地住在了婦女的家。婦女名叫翠柳,男人外出打工去了,女兒叫鶯兒,要說鶯兒長得還真心好看,面若桃紅,無粉自嫩的。
要說我們特地挑這麼一家孤兒寡母的人家借宿,而且小女孩還這麼天然美,是不是有什麼邪惡又猥瑣的企圖啊!
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話,那我可真是,冤哉啊!我們這麼做是有一番道理的。原來,當時掀布的時候,不僅讓老大由“惡梟橫頭”知道了當場有將死之人,更在人羣涌退之時發現了這個人,她就是鶯兒。
要說憑什麼,就憑鶯兒身上發出的一種臭氣,我們管它叫做:知死臭。
相術通常從人的印堂觀望人的生氣,但我們可以由氣來觀辨,這“知死臭”是由三五日將死之人散發出來的,無形無色,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只有我們可以捕捉到。所以,知道了鶯兒就是我們要找的將死之人,老大才死皮賴臉地,最後還肉疼了兩百塊錢纔在這裡借宿。只不過是想從鶯兒身上找出點線索來。
所以我們可是真沒有存心不良,雖然我這個大胖小子噸位超標,但絕不至於把良心給吃了用以自肥的。
趕了一天路也還算是有所發現吧!而且老大也說了:遠則三天,近則今晚,這裡一定會有一場變數
。
那我就問老大鶯兒會不會有事,這姑娘現在的面相可真是衰哉啊!一股知死臭不說,眉心骨上盡是一片糟黑啊!我可不想這麼漂亮的姑娘英年早逝,不因爲別的,也說不上什麼心地善良,只是出於人的本性:對美好事物總會有着這麼一種珍惜憐憫之情。
但對於我的問題老大並沒有多大理會,擺出平時那副冷冷地表情,從耳溝子裡取下煙點上,眯着眼呷了起來。
又是對我的話開始膩煩了才冷淡的麼?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誰也不想知道,誰也不願說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