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會子夜深,客棧內的住客多半都睡了。

這家客棧在滄州城外十多裡處,周圍村落也少,最近的還有七八里的路程,因此來投棧歇腳的都是些過往趕長路的客商之類。

客棧門口的招牌在風裡搖搖晃晃,櫃子上的小夥計正打瞌睡,忽然聽到外頭馬蹄聲響,小夥計忙打起精神來,往外迎了出去,卻見門口上兩人正翻身下馬,統統是一色的黑袍勁裝,看這行止竟似是官爺的模樣。

小夥計在此迎來送往,自是眼神厲害,當下小心地替兩人牽了馬兒過去,問道:“兩位爺好!是住店還是吃飯?這個時候了怕是要歇一晚上再走?”

其中一個長臉兒的年青男子點了點頭,看一眼客棧,忽然問道:“今兒來的人可多麼?都有些什麼人?”

小夥計聽他壓低了聲問,心內識趣,就回道;“來的也不算太多,有兩個南邊來的販絲綢的客商,還有一家子上京去的,也是個當官兒的大人,身邊有個才四五歲的小.姐,生得一副好相貌……”小夥計說到這裡,忽然醒悟,便笑說:“因那孩子生得委實出色,我便多嘴了,兩位莫怪……除了這夥人,還有幾個尋常過路的,此刻都安歇了。兩位裡面請?”

兩人擡腳欲走,那長臉男子又問:“那上京去的大人可是姓‘應’?”

小夥計一愣,旋即笑道:“可不正是麼?莫非是兩位爺的相識?”

這兩人對視一眼,並不搭腔,雙雙往客棧裡去,裡頭店掌櫃伸長脖子看着,見兩人進了門,忙笑臉相迎,長臉男子走到跟前,低聲便問:“那姓應的大人住在何處?”

掌櫃的也是見多識廣,忙向着樓上一指,那長臉的男子擡頭看了一眼,向着身邊那位使了個眼色。

那人一聲不響,擡腳就往樓上去,走的飛快,然而腳下卻竟一點兒聲響都不聞。

那掌櫃的見狀,有些戰戰兢兢,把身子微微往櫃內縮了縮,顫聲問道:“兩位官爺莫非……是、是辦案?”

長臉漢子不理,只又問:“其他幾位分別住在哪裡?”

掌櫃的生生嚥了口唾沫,翻開賬本看了看,指點着略說了一番,長臉漢子聽罷,略微沉吟,便也擡腳上樓而去,掌櫃的看一眼對方腰間佩刀,欲言又止。

是夜,應蘭風正熟睡之中,忽地聽到敲門聲響,模模糊糊間,有人在外問道:“敢問泰州來的應大人可在?”

應蘭風一驚,忙翻身起來,旁邊李賢淑忙也爬起,道:“這功夫怎麼有人來找,莫不是有什麼急事兒?”

那人又道:“應大人可醒着?”

應蘭風忙答應了聲:“請稍等。”披衣而起,到了門口,把門打開,擡頭就見一名黑衣青年男子矗立門邊上,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應蘭風不由愕然,問道;“您是?”

乍然照面,青年男子眼中的銳光隱沒許多,微微一笑,拱手行禮道:“失禮了,在下是京內來的,大理寺行走樑九。路經此處冒昧打擾,還請應大人勿怪。”

應蘭風不明所以,然而見對方舉止溫和有禮,便道:“無妨無妨……樑大人深夜來此,莫非是在辦案?”

兩人說話間,樑九雙目如電,已經將屋內掃了一遍,這會兒李賢淑也穿好了衣裳,便走了過來看究竟。

樑九道:“大人不是還有位令愛的?不在這屋內麼?”

應蘭風一呆,便道:“小女在隔壁睡着,不知……”

樑九聽了,並不答話,轉身疾走,應蘭風心頭一跳,急忙跟着出門,見樑九到了應懷真門口,擡手就去推門。

應蘭風見樑九行爲異常,自然也知有事,顧不得阻止他,反而叫道:“真兒,真兒你睡着了麼?”

此刻樑九一把推了過去,察覺門從裡頭閂上了,正要用內力將房門震開,卻聽得裡頭有人道:“爹,我沒有睡。”

樑九一怔,耳旁聽到微微聲響,他忙吸了口氣,將手掌斜斜垂落。與此同時,房門被打開,樑九垂眸看去,見眼前果然站着個粉妝玉琢雪一般的好孩子。

應蘭風趕緊上前,一把先把應懷真抱住了,李賢淑此刻也跟了來,見應懷真無恙,忙問:“發生何事了?”

此刻,樑九便把應懷真屋內又看了一回,見並沒什麼異常,只有兩個丫頭驚慌失措地正爬起身來,手忙腳亂地穿衣,口中說道:“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又彼此亂叫:“哎呀!你拿錯了我的衣裳!”

樑九並不在意,轉回目光看向應懷真,見她在應蘭風懷中,雙眸烏黑晶亮,臉上絲毫地驚慌之色都無……半夜三更被人吵醒,連應蘭風夫婦都驚慌不已,兩個陪着睡的丫鬟更是手足無措,這女孩子卻毫無反應?

樑九心中一動,暗暗稱奇。

此刻有許多住客也被吵醒,都來圍看。

樑九面上帶笑,便對應蘭風說道:“讓兩位受驚了,其實並沒什麼要緊,只是我們奉命捉拿一名江洋大盜,聽聞他今夜宿在此處,唯恐他對大人不利,所以冒昧相擾了!”

正在這時侯,樑九的那位同伴遠遠地向他打了個手勢,樑九目光一變,對應蘭風道:“暫且失陪片刻。”扭身便趕往那處。

應蘭風抱着應懷真,歪頭看過去,卻見這兩位侍衛走到靠角落的一間房前,閃身到了裡頭,然而屋裡黑漆漆地,更並沒有任何的動靜。

樓上樓下的人一起望着那處,有人想上前去看,又不敢着實靠近。

正竊竊私語,就聽得樓梯上一陣咕咚咕咚聲響,原來是小廝進寶跑了上來,見應蘭風站在門口,便問:“爺,出什麼事兒了?”

應蘭風揮揮手道:“沒什麼,你先回去睡吧。”

進寶半信半疑地,要走沒走的光景,就見樑九從那邊走了出來,徑直到了應蘭風身旁,復笑說:“虛驚一場,沒什麼大礙,大人回房歇息罷。”又對周圍的人說道:“沒事兒了,大家也都回房吧!”

底下掌櫃的鬆了口氣,順勢便也從櫃檯後爬出來,揮手道:“大家夥兒都回去睡吧,明兒還要早起趕路呢!”

衆人聽說,才慢慢地都散了回房去了,應蘭風受這一驚,不敢放應懷真獨自去睡,便道:“阿真跟爹孃一塊兒睡可好?”

應懷真眨了眨眼,看看樑九,搖頭道:“不用了,我跟如意和吉祥睡就好了。”

吉祥跟如意方纔嚇得不知所措,半晌才穿好了衣裳出來,聞言就把應懷真接了過去,領回房中。

樑九在旁看着那小小身影進了房內,不由便對應蘭風道:“令愛果然與衆不同,玉雪可愛,怪不得唐寺丞念念不忘呢。”

應蘭風正目送應懷真進房,聞言愣了愣,道:“唐寺丞?”

樑九才笑道:“是了,我們是大理寺唐寺丞的手下,我叫樑九,那位兄弟喚作張珉,聽說唐寺丞跟御史林大人經過泰州的時候,跟大人有些交際?”

應蘭風這才反應過來,道:“原來是小唐……咳!是唐大人,兩位竟是唐大人手下?”

樑九聽他一聲“小唐”,眼中略有笑意,便點了點頭。

應蘭風如夢初醒,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呆了一會兒才又說:“唐大人竟還提起過小女?”

樑九笑道:“正是,寺丞還曾提過,說是跟令千金有個約定未完呢。”

應蘭風乍聽這句,不由笑出了聲兒,心想那不過是應懷真一時興起孩子氣的話,小唐卻竟真“念念不忘”了,這種脾氣性格,彷彿跟他的身份有些不太一樣。

忽然樑九道:“大人明日還要趕路,不如早點回去歇息罷了。今夜多有驚擾,請大人海涵。”

應蘭風知道他們公務在身,又見說的這般客氣,忙道:“哪裡哪裡,既然如此,應某先告退了,兩位且也自便,請。”

應懷真說罷,轉身自回了房,將房門關了。

樑九轉身欲走,經過應懷真房間的時候,聽到裡頭丫鬟的聲音,道:“嚇得我的魂兒都沒了,半夜三更做什麼呢?”

是應懷真的聲音答道:“現在沒事兒了,不要說話,快些睡吧。”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樑九雙眉微蹙,忽然心想:方纔拍門的時候並不曾聽見裡頭有腳步聲,直到應蘭風呼喚的時候,應懷真應答的聲音卻儼然就在門邊,莫非這女孩子一直就站在門口?然而……這又是爲何?

此刻客棧內復又恢復一片靜寂之態,樑九腳下無聲,重又回到之前跟張珉查探過的那房間,進門之後,就把房門閉了。

外間的掌櫃跟小夥計一直仰頭看着,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樑九把門關了,沉聲便問:“看出什麼來了?”

火光一亮,同伴張珉道:“都是被人用重手法擰斷脖頸而死,其他的暫時看不出來。”

樑九點頭,火摺子逐漸亮起,將屋內的情形也映了出來,原來就在這房間的門口兩側,樑九的身邊兒上,竟各有一具屍體橫躺,兩個都是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面上半圍着一塊兒黑布擋臉。

樑九俯身又看了幾眼,望着兩人略有些粗糙的手掌,道:“的確是他們……然而,怎麼竟忽然被人殺了?下手的又卻是何人?”

張珉說道:“看這殺人的手法,必然是高手!難道是寺丞不放心我們,又另派了兄弟來?”

樑九搖頭道:“不可能,寺丞吩咐我們此事要暗中進行,絕不會再叫別人來插手,也不是他素來行事的習慣。”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樑九才道:“罷了,不管如何,幸好應公一家無事,我等也算並未失職,改日上京跟寺丞一一稟報就是了。”

次日一早,應蘭風一行啓程趕路,滄州距離京城已不算太遠,然而緊趕慢趕,仍然是走了近一天的光景,將要到天黑的時候才進了城。

應蘭風看着暮色中景物依舊,心中想到:五年前他離京的時候還是個生疏青澀的懵懂子弟……不由地感慨萬千,正在四處亂看,忽然招財上前兩步,對他說:“大人,昨晚上那兩位差官才也進城了。”

應蘭風一怔,轉頭看去,果然依稀看到樑九跟張珉的身影,兩人騎馬正拐進左邊的一條大道,極快地便消失不見。

應蘭風微微蹙眉,心中不由想到:“這兩位怎麼就在我們身後?莫非又是正巧兒遇見了?”

正在琢磨,便聽前方有人叫道:“二哥,讓我等了好久,可算是來了!”

應蘭風擡頭,見是應竹韻騎着一匹馬,身後跟着四五個小廝,滿面帶笑地迎上前來。

應蘭風見狀,便把樑九跟張珉的事兒暫且拋在腦後了。

且說樑九張珉兩人,飛馬趕到大理寺,詢問門口守衛,卻說唐大人早就離開了,又問他們是否有急事,指點兩人前往興澤樓去,道:“刑部的凌典獄早早兒地來了,叫了去吃酒呢,兩位此刻去或許還在那處。”

兩人聞言,即刻便來到興澤樓,不料那小夥計道:“兩位來遲了一步,唐大人跟凌大人一刻鐘前就走了。”

兩人聽了,十分無奈,樑九便說:“不知寺丞是回家去了亦或者別有應酬,卻到哪裡找去?在別的地方還好,若是在府裡,我們貿貿然尋去,彷彿不妥……左右應蘭風已經順利回京,我們也算交差了,索性明兒再回罷了。”

張珉也是如此想的,兩人便當街分開,各自回家。

你道小唐人在何處,此刻他果然是在家裡的。

跟凌景深吃足了酒,彼此分別,小唐回了府,不免先拜見老夫人。

唐夫人見他似有三分倦意,便問道:“可是吃了酒來?”

小唐道:“跟景深吃了幾杯,不曾多飲,娘且放心。”

唐夫人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你都這麼大了,又是個極有分寸的。好了,不用在這裡耽擱了,快回去吧,你*妹妹在呢,等了你半天了。”

小唐聽了,略略一怔,只好答應退了出來,他自忖林*此刻必然在妹妹敏麗那裡,於是便慢慢地往敏麗的居處而去,剛進了門,就有丫鬟迎了,道:“少爺回來了,才姑娘催我們去看看呢。”

小唐停步問道:“林姑娘可也在?”

丫鬟道:“正是的呢,下午就來了。”便替捲起簾子。

小唐進了屋裡,轉往內而行,隱約聽裡屋說話的聲音,只聽是妹妹敏麗的聲音,說道:“我也很是心愛這詩的……怪道皇上當初格外恩賞,想來必然是察覺了這位應大人終非池中物,還是皇上有先見之明。對了,你可知道這位應大人是何等的人品人物?聽說他不日就要回京了。”

林*道:“這位是應公府的出身,人品人物必然都是一流的。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寫得那樣的好詩,不然……若是個醜八怪寫出這詩來,我也必不喜歡的。”

敏麗輕笑道:“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倒是好,竟反其道而行之,把聖人的言語拋之腦後。”

林*便哼了聲,道:“什麼聖人俗人的?我又不是那等讀死書的迂腐書生,動輒把什麼‘子曰詩云’奉爲圭臬,誰理會那些勞什子呢,只憑我心情罷了。”

小唐聽到此處,啼笑皆非。

這會兒那丫鬟進來,見他不進去,便咳嗽了聲,向內說道:“少爺回來了。”裡頭聽見了,說話聲頓時止住。

小唐只得邁步進內,卻見林*跟妹妹敏麗坐在一處,旁邊桌上放着張紙,他掃了一眼,看到上頭用簪花小楷寫着一首詩,自然正是應蘭風那首轟動京城的佳作了。

敏麗見他來了,就起身見禮,道:“哥哥回來了。”

林*也起身,見他雙頰微紅眼泛醉意,便輕輕地用手扇了扇,皺眉道:“你又喝酒了?”

小唐微微一笑,還未做聲,林*忽然又道:“必然又是和那個凌景深?這人做什麼總纏着你呢!好生討厭!”

小唐見她倒是聰明,便笑道:“我跟他自小的好友,當然形影不離了。”

敏麗則輕聲細語地說道:“那位景深哥哥我也是認得的,錦寧侯家裡跟我家原本也是世交……只是近來他們家有些潦倒了,景深哥哥本是極有才能的,如今只在刑部做一個典獄,真真是大材小用了。”說着便輕輕地嘆了一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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