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正需要火,就有人送上了火把;正需要水,就有人指明瞭水源。她們正想方設法混到衛國公主身邊,弄到那半朵緊要的雪蓮,這請柬就送來了。
這絕對不能用巧合來形容,反而像是冥冥中有人知道她們的想法似的,難道是扶蘇從中幫了忙?不對,若是他可以幫忙,就不會拖到今日。
古怪,隱隱某處透露着古怪。
難不成有人已經識破她的身份,設下這個局?可是這旬國之中,知曉她真實身份的只有幾人,赫連嘯與她合作,絕沒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扶蘇一諾千金,要是想拆穿她早就動手了,難不成是舞陽?
看着餘辛夷沒有高興,反而神色複雜的表情,寒紫也察覺到什麼,道:“小姐,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餘辛夷望着手中的請柬,眸色深重:“不管古不古怪,這場宴會我們都得去。”無論是什麼人,是何目的,這場鴻門宴她是去定了!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勢在必得!
至於到底是誰從中作梗——那就慢慢瞧着看吧!
三日後,衛國公主府外貴客如雲,一輛輛裝飾華美的馬車將公主府的大門前堵得水泄不通。旬人愛熱鬧的方式與鎏國極爲不同,鎏國人喜愛珍饈美人,而旬人最愛的便是美酒以及炫耀自己的珍寶。每場宴會的主人都會不約而同的將自己珍藏的一件寶物拿出來,贈送給賓客,以表示自己的富庶與大方。衛國公主這半朵雪蓮早有不少人覬覦,並且不止一次有人試探,沒想到一直拒絕的衛國公主,竟突然答應將它拿出來,於是將近一半的陽邏城貴族們都慕名來參加這次宴會,渴望分得一杯羹。
餘辛夷到的時候,已經有數十輛馬車停下,公主府的管家親自檢查了請柬,笑眯眯的恭迎貴客進府。
上次洗塵宴上,餘辛夷已經認識了不少貴婦人、小姐,今日儀元公主也偕駙馬來了,見了餘辛夷立即朝她揮揮手,示意她過去。儀元公主對這個舉止優雅,識得大體的重華縣主很是喜愛。
今次餘辛夷穿了件淺紫色的紗裙,極簡單的款式,紗裙上隱隱約約木槿花的圖案,清淡雅緻裡又不失俏麗。烏黑如墨的發裡並沒有佩什麼奢華的步搖寶石簪,只有幾顆明珠編成一條花型的抹額,垂下一顆紅寶石落在眉間,隨時一顰一笑微微搖晃,美得不搶奪別人的光彩,又讓人極爲舒服。
被儀元公主拉着在女賓區坐下,與諸位女賓談笑風生,而另一半注意力則始終留意着四周情況。今日宴會很是盛大,即便能來的都來了,男賓區裡赫連嘯正在與諸位公侯虛與委蛇,扶蘇則獨自一人在兩名貼身侍衛的陪同下,靜坐於花下飲酒,他俊美的容顏吸引了不少世家少女,可是礙於他冰冷的氣息,沒有一個敢靠近。
餘辛夷淺淺一笑:看起來,今日可真是個熱鬧非凡的一天啊。
正在此時,只聽婢女遠遠道:“衛國公主駕到——”
餘辛夷目光一閃,微笑着轉頭望去,只見在數十名宮女的簇擁下,打扮堪稱豪奢的衛國公主在婢女的攙扶下嫋嫋而來。看得出來她是精心妝容過的,鮮紅的脣,臉頰的胭脂,眉上的黛粉,然而即使很努力的精心打扮,也遮蓋不了她眼角那一條條已經爬出來的細紋。不過與往常的陰沉疲憊、毫無生氣相比,今日的衛國公主臉上的笑容不像假的,皮膚也不似從前發黃,就像是被人滋潤過一樣,讓人不由得想起那個男寵的傳聞。
只不過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自然不會當面提出,而是紛紛恭敬的行禮。衛國公主今日心情極好,微笑着命衆人平身。
正要入席,忽然見一名紅裝女子大步流星的衝進庭院裡,只見她脣色、指甲、衣服、飾品無一不是囂張的火紅,就連腰間纏着的鞭子都是紅的。那白皙的臉蛋上眉宇間盡是高傲,彎起脣對衛國公主嬌嗔道:“皇姐好容易舉辦這樣熱鬧的宴會,怎麼不請我呢?我剛回旬國正愁得無趣,擅自來訪,皇姐不會生氣吧?”
當女子出現的剎那,在場不少賓客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人是誰?可不就是那消失兩年有餘,壞名聲傳遍四國舞陽公主麼!
她不是傳聞死在鎏國了麼?怎麼突然回來了,半點都沒有消息的!
還有她身後帶着的六名侍衛,尤其是滿臉疤痕醜得滲人的那個,光明正大的佩刀帶劍,這囂張程度比兩年前更甚!
而不遠處女賓區裡,餘辛夷在看清舞陽公主時,瞳孔裡陡的閃過一道犀利的光,寒紫更是下意識的手按在劍上,被餘辛夷餘光示意住,不要輕舉亂動。
她以爲舞陽公主隱瞞蹤跡兩年之久,這次回旬國必不會太快暴露身份,沒想到她料錯了,又或者說——舞陽公主得知她還活着,按捺不住了!按捺不住的想要立刻來取走她的人頭!
舞陽公主的出現,就連衛國公主也驚訝了一下,但是很快笑起來道:“哪裡會生氣呢,好久不見皇妹,我可思念得緊,來人,還不快給舞陽公主看座。”
“不用着急,”舞陽公主徐徐笑起來,鮮紅得刺眼的脣勾起,刺人的目光在在場所有賓客臉上掃過,最後狀似無意的落在餘辛夷臉上,“我兩年未回旬國,倒是有許多臉孔不大認識了,今兒個這麼好的機會,自然要好好認識認識才是。”
她金線繡成的繡鞋,一步步走到餘辛夷面前,速度很慢,目光卻極銳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一片片割在餘辛夷俏麗的臉上。
那醜奴緊跟其後,寸步不離。
寒紫立刻全身戒備。
直到距離餘辛夷僅僅五步之遠處,舞陽公主才停下,眯起眼道:“這位小姐莫非就是傳聞中的重華縣主?這容貌可真是俏麗,倒有幾分像我一個故人。”
一字一句,別有它意。花樹下,扶蘇波瀾無驚的目光微微動了一下,手指輕輕敲擊着。赫連嘯更是在原地動都沒動,那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在等看一場好戲。
就在別人詫異之時,舞陽公主突然笑起來:“不過我那位故人兩年前已經慘死,被大火燒得皮肉都焦黑了,再俏麗的臉蛋也成了焦炭,如何能跟重華縣主比呢,你說是不是?”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忽然道,“初次見面,重華縣主是不是應該向本宮行個禮呢?”
舞陽公主反覆無常,狀似癲狂的態度,讓寒紫厭惡的皺起眉。大仇集結在心頭,若是可以,寒紫現在哪怕捨去性命不要,也想衝過去殺了這舞陽,爲八殿下、灰衣他們報仇!
只是,還不是時候!
餘辛夷微微擡起頭,迎着舞陽公主毒辣的目光,狀似完全是初見的陌生人一般,微笑道:“公主的位份高於臣女,臣女行禮自是應該的。”
呵!餘辛夷沒想到你還能忍得住!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能忍到什麼地步!舞陽公主的目光像毒蜘蛛吐出的絲線一般,冷笑道:“那好,就行個跪拜的大禮吧,也好讓本宮瞧瞧,漱玉長公主家的教養是不是如傳聞中那麼好。”
跪拜大禮?
聽到這話,滿場人臉色都變了起來。莫非這重華縣主剛來陽邏城就得罪了舞陽公主?否則舞陽公主怎麼會如此明顯的針對於她,這無理要求,分明是當衆要羞辱重華縣主啊!
衆人再看看餘辛夷,目光裡充滿同情。這位小縣主看起來人是極不錯的,可惜得罪了煞神般的舞陽公主,將來恐怕日子不會好過了。
被衆人同情目光包圍着的餘辛夷,微微斂着眉,站在儀元公主身邊咬着下脣不說話,睫毛顫抖,看起來極爲可憐。
儀元公主皺眉道:“舞陽,你這要求是否過於苛刻了一些?重華縣主雖說身份不如你我,卻是漱玉長公主的唯一嫡女,母后對她很是喜愛,若是傳到母后耳裡,怕是不好。”
餘辛夷的洗塵宴是經她手親自辦的,且餘辛夷心思剔透,儀元公主很是喜愛。反而是這舞陽,與她都是尋常嬪妃所出,身份原本並無高低一說,舞陽卻仗着嘴巴甜善於在旬後身邊獻媚,而得到旬後的喜愛,並且常常自恃高人一等,不拿正眼瞧她。因此,儀元公主跟舞陽極不對盤,今次得了機會,自然要站在餘辛夷身邊。
舞陽公主眼睛裡猛地飄過一抹殺意,竟然拿母后來壓她!好,好極了,餘辛夷我小看了你,這麼快就能籠絡到儀元爲你出頭,那我就要看看,她能保得了你多久!
眼看着宴會氣氛逐漸僵硬,衛國公主也隱隱有些不悅的輕嘆道:“舞陽。”
舞陽公主忽然咯咯笑起來,竟然親密的去握餘辛夷的手:“皇姐,我剛纔那是開玩笑呢,這位重華縣主我一看就喜歡,所以跟她開了個小玩笑,哪成想你們都當了真,真真沒趣。縣主,你不會也當真了吧?”
周圍賓客聽到這話,都隱隱鬆了口氣,畢竟誰都不願意滿懷期待的來參加宴會,結果敗興而歸,這位舞陽公主的名聲在貴族間早就臭盡了。
舞陽公主那雙大得有些驚人的眼睛,眨了眨,看起來滿是笑意。只有靠近的餘辛夷才知道,那笑意裡隱藏着的是怎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