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氣憤的想上前教訓那幾個丫鬟,卻被餘辛夷攔住。白芷不服道:“小姐,那些賤蹄子敢枉議主子,敗壞您的名聲,本就該罰,讓我去教訓她們!”
餘辛夷淺淺一笑道:“教訓了三兩個就有用了?現在全府都在傳呢。”若是教訓了這幾個丫鬟,只會傳得更加厲害!從昨晚的“餘子俊返魂訴冤”,再到今天的道士做法,整個餘府人人都在傳,大小姐是惡鬼,會害死所有人的惡鬼!
白芷着急道:“大小姐,咱們得做些什麼,不然您的名聲就要被徹底敗壞了!”鎏國是最重理法的國家,一個揹負着惡鬼之名的女子是爲大不祥,在有些封閉不化的城鎮,甚至還有被沉湖溺死的先例,雖然這是尚書府,但也不得不防啊!
餘辛夷勾脣一笑,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做些什麼?那些人費盡心力,先是鬧鬼,再是道士做法,最後又闔府散播謠言,目標可不僅僅只爲壞了她的名聲!恐怕,接下來會有更精彩的等着她!
海棠苑。
餘辛夷坐在上首,手上端着一隻雨後初晴的青花茶碗,輕輕撇開一層茶葉,輕抿了一口,擡頭便見寒紫壓着一個被打暈的婆子進來。
望着地上跟軟蝦一樣倒着的婆子,餘辛夷冷冷笑了下,手中那碗滾燙的茶水猛地潑過去,將那婆子一下燙醒,那婆子燙得哇哇大叫,臉上身上通紅一片,見到餘辛夷時表情立刻緊繃起來,看了看旁邊兒冷着臉的寒紫,渾身一抖,剛纔突然把她打暈的,就是這個人!
那婆子低着頭,畏畏縮縮的跪着,想看又不敢看餘辛夷道:“大小姐,您找奴才來有什麼吩咐?”自周瑞家的離了府,溫氏後補進幾個媽媽,而這個宋媽媽就是其中之一。
餘辛夷又端起一碗茶,靜靜品道:“不過是問你一句:府裡那些傳言,是誰派你散播的。”
宋媽媽臉色一變,道:“大小姐您在說什麼,奴才聽不懂。”端的是個嘴巴緊閉的老蚌,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
白芷甩手就給了她一巴掌:“老東西,我問了府裡不少丫鬟,都說是你開始傳的,還想狡辯!”這老傢伙三不五時的就在海棠苑外晃盪,還以爲人不曉得,想害她家小姐的全部該死!
餘辛夷淡淡道:“看來,宋媽媽還是個忠僕,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看了眼旁邊佩劍的寒紫,宋媽媽畏縮了下,隨即又覺得餘辛夷絕不敢殺了她,立馬梗着脖子,放肆道:“我是大夫人院裡的人,您沒有權利罰我!”
餘辛夷嘴角含笑,目光卻極爲淡漠的看着宋媽媽,道:“既然你們說我是惡鬼,那麼,我若不做些事,倒對不起那惡鬼之名了。”
宋媽媽被看得渾身打了個冷戰,卻堅持咬牙挺住,她纔不信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手段能有多毒辣!只是,這次她絕對算錯了!
白芷端了盆炭火來,而炭火上還架着一盆冷水,然後在宋媽媽狐疑的目光下,將宋媽媽的雙手用力摁進冷水裡!水溫一點點升高,原本冰涼的水逐漸升溫,變成溫水,再升溫,越來越燙!越來越燙!直到開始沸騰!宋媽媽由原來的蔑視,逐漸驚恐,再到痛得大叫!“啊啊啊……大小姐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還嘴硬?”餘辛夷臉上笑容越來越冷,“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
白芷冷笑了下,抓起宋媽媽那雙煮得通紅的手,然後猛地浸進旁邊的冷水盆裡,宋媽媽還沒感覺到舒爽,就覺得十根指頭上的皮肉就泡開來,宋媽媽滿眼驚恐的掙扎起來,嚎叫聲幾乎把人耳朵炸聾了,雙手又被摁進熱水裡煮沸,往復三次,那雙手上的肉都被煮熟了,又落進冷水裡,皮肉脫落,甚至隱隱可見那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宋媽媽終於開口,哀嚎聲把嗓子都叫啞了:“我招!我招!大小姐求您饒了奴才吧……奴才……什麼都招了!”
餘辛夷笑了下,點點頭,白芷這才放了宋媽媽,冷冷兩個字丟過去:“招吧!”
宋媽媽抱着一雙被煮熟徹底廢掉的手,痛得直打滾,然而看着滿面溫和笑容的餘辛夷,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她知道錯了,錯在就不該在老虎臉上拔牙!
“大小姐,奴才一時豬油蒙了心,聽大夫人命令,想盡辦法害您跟六姨娘,昨晚的鬼魂也是大夫人命我帶人扮的,大夫人還叫我收買道士跟下人,到處傳您是惡鬼,該下地獄……其他的奴才就不知道了……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奴才當個屁放了吧……”
餘辛夷嘴角冷冷一笑,眸子微微眯起。原來大夫人的確在裝瘋啊,她那位好母親真是演得一手好戲,裝瘋賣傻都演得無比逼真,差點連全府的人都騙了。她真該爲之鼓掌纔對!
白芷義憤填膺道:“大夫人實在太惡毒了,竟然裝病,又策劃着害您!小姐,我們這就去稟告老夫人!”
稟告老夫人?有用麼?餘辛夷嘲諷一笑。別忘了,大夫人已經“瘋了”,一個瘋了的人怎麼會做下如此陰謀算計?說出去誰會信?現如今,“瘋”便是大夫人最好的保護傘!
寒紫冷冷的朝着地上癱着的宋媽媽道:“大小姐,這老東西如何處理?”
這個宋媽媽可絕不是個省油的燈!上次在六姨娘差點中毒,就是她指使的孫媽媽在食物中做的手腳!而挑唆九姨娘陷害六姨娘,也有她的一份!這樣一個心腸歹毒至及的婆子,殺了她也不爲過!
寒紫腰間的劍已經拔出,宋媽媽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嚇得兩眼一翻,險險要暈過去。
餘辛夷起身,冷冷的站在她面前,問道:“生,或者死,你選一樣!”
那一瞬,宋媽媽以爲自己真見到了惡鬼!
深夜,黑如墨水,是遮蓋一切最好的屏障!因着白日的傳聞,整個餘府都一片寂靜,所有的門窗都關得緊緊的,夜裡一陣陣涼風呼啦啦的吹,沒有一個人敢出來,生怕再見鬼魂。
月光如冰冷的紗,而月輪外帶着一圈隱隱的紅,似乎昭示着,某種殺機!海棠苑裡,每個房門也都關得死死的,而一陣冷風過後,某一扇窗戶陡然被無聲開啓——
牀上安睡的人一頭烏黑的長髮,穿着白色的褻衣,一張白玉般的臉孔睡得無比清冷而美麗,當一道冰冷的刀光閃過時,餘辛夷猛地驚醒:“誰!”
然而那個字還沒發出,那道刀光已經猛地揮下,濺起一道鮮紅的血光,牀上的人已經身首異處。黑衣人舉起手中沾了鮮血的刀,擡起,用舌尖在刀鋒上舔了一口,黑色蒙面下的眼睛裡充滿血腥,然後獰笑着,一刀再次揮下!將牀上的頭顱砍下來!
芙蓉院裡。
溫氏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道:“人已經解決了?”那沉冷的面孔,無比理智而帶着仇恨的眼睛,那樣的陰狠惡毒,哪有一點像是之前那個神志不清,被逼瘋的大夫人?!
面前的人點點頭,把一個木匣子送到溫氏面前,道:“餘辛夷已經被殺死,這裡面裝着的是頭顱,夫人您請驗一下。”
溫氏一把搶過那木匣子,瘋狂的抱在手心,木匣子裡的血液還很新鮮的一滴一滴的從縫隙裡滲出來,沾滿了她的雙手。溫氏抑制不住的笑起來,那笑容,像是白白的麪皮上割開一道傷口,那傷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真是猙獰。她瘋狂的仰起頭笑道:“餘辛夷!你這個賤人,你終究還是死了!哪怕你三頭六臂,可終究還是死了!你不是不相信報應麼?現在報應來了!來了!你害了我的兒子,就要爲他償命!不僅要償命,我還要你永世不得投胎,在那地獄烈火中受盡屠戮,粉身碎骨!哈哈哈哈哈哈……”
溫氏笑得面目猙獰,彷彿已經真的瘋狂!
“你親眼看見餘辛夷死狀的麼?”溫氏突然轉過頭,朝着宋媽媽道,燭光下幽怨的眼神,簡直像兩道鬼火。
宋媽媽低着頭,僵硬的笑道:“是的,奴婢親眼在窗外看見,您派去的殺手一刀將餘辛夷殺了,然後砍了她的腦袋放進木匣子交給我。”
溫氏聞聲,鬼氣森森的笑起來,臉孔無限猙獰:“我裝瘋賣傻,就爲降低她的提防心,等待着找她報仇!我千辛萬苦派人僞裝成俊兒的鬼魂回府,又買通了道士散播餘辛夷是惡鬼的謠言,就是爲了這一刻!哈哈哈……餘辛夷死了,那小賤人終於死了!所有人都會以爲,是她壞事做多了,俊兒回來找她報仇了!沒有人會懷疑我!哈哈哈……她該死!該死啊!敢害俊兒的人,我絕對要拉她給俊兒陪葬!”
旁觀跪着的宋媽媽,看得渾身發抖,覺得這樣的大夫人看似沒瘋,其實恐怕心裡早就瘋了!
溫氏的笑容突然戛然而止,將那木匣子重重扔在地上,那張陰沉的臉冷笑着道:“把準備好的東西拿給我。”
宋媽媽顫抖的把一隻布包拿出來,溫氏目光一側,嫌惡的說道:“怎麼這麼慢!”她一把搶過布包打開來,只見裡面是三把寫滿咒文的小劍,已經一張用鮮血寫成的黃符。而案上,則是一碗猩紅的狗血!
溫氏端起狗血,幾近癲狂的潑向木匣子,隨即抓起一把寫滿咒文的小劍,從木匣子正上方,那顆頭顱天靈蓋的方向,用力的插進木匣子裡,似乎能聽到那骨骼被刺穿的聲音!然後再是一劍,又是一劍!三把劍從不同方向插進木匣子裡,將那裡面裝着的頭顱穩穩的定住!
宋媽媽看着這一幕,渾身一跳,覺得自個兒的心臟都像那匣子裡的頭顱似的,被刺得粉碎:“夫人您……”
溫氏側過頭,陰冷道:“怎麼了?”
宋媽媽嚥了下發乾的喉嚨,瑟縮的搖搖頭:“夫人,沒……沒什麼……”
溫氏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取過最後一道黃符,在陰冷詭異的目光中,緩緩靠近木匣子,然後,用力的貼了上去!
這是鎏國巫術裡的一種,先用狗血噴灑,再用三把小劍固住頭顱,最後貼上黃符!這樣,死者的靈魂就一輩子逃脫不掉這個木匣子,無法投胎轉世,只能永生永世的在塵世裡受苦!這道禁術實在太陰毒,就算一般的巫師輕易都不會施用,而溫氏竟然用了這招,實在是對餘辛夷恨透了,恨毒了!
待做完這一切後,溫氏終於露出暢快的笑容。餘辛夷,我終於爲我兒子報仇了,怎樣,你覺得如何?你將永生永世的被困在這個木匣子裡,不得好死!
對了,她要看看,看看餘辛夷此刻的慘樣,好好的記住,這賤人被三劍刺穿頭顱,七竅流血的慘樣!那樣,她這一輩子都開心了!
溫氏帶着暢快而陰邪的笑容,打開木匣子。然而——在打開木匣子的那一剎那,溫氏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
正在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天青色的裙襬跨入門內:“母親,您怎麼樣了?女兒帶父親來看看您。”那樣熟悉的聲音,那樣熟悉的微笑。
溫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淒厲的尖叫道:“餘、辛、夷?!”怎麼會?餘辛夷怎麼會在這裡?那麼,木匣子裡裝着的人呢……
溫氏幾乎是瘋狂的打開木匣子,看着木匣子裡,被三把劍徹底刺穿天靈蓋、側臉、右耳的頭顱,原本完好的臉此刻已經徹底爛了,緊閉的眼睛裡流出兩道血淚。溫氏看着這顆熟悉的頭顱,嘴脣張了又張,好半天找不到一點聲音,許久後才瘋狂的尖叫出聲:“俊兒——!”她害的不是餘辛夷麼,怎麼會變成俊兒?她的兒子,唯一的兒子餘子俊?!天哪,老天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親手給她自己的兒子,施了巫術啊!
餘辛夷看着屋內滿地狗血,溫氏抱着一顆頭顱瘋狂的模樣,嚇得臉色發白,直往餘懷遠身後躲:“父親……母親她……她……”
餘懷遠看着屋內這副驚悚的慘狀,也是臉色鐵青,一腳踹翻旁邊瑟瑟發抖的宋媽媽,道:“大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嚇到了,完全嚇到了!他的夫人,哪怕已經神志不清,但仍舊是他正室夫人,竟然會用這等巫術,害了他們的親兒子!這簡直聳人聽聞!難不成溫氏真的神志不清,癲狂了麼!
宋媽媽小心的瞧了餘辛夷一眼,又想起自己正被裹着發痛的雙手,低頭連連磕頭道:“啓稟老爺,大夫人瘋了,她真的瘋了啊……大夫人半夜裡去大少爺的墓裡,親手把大少爺挖了出來,砍了頭!然後……然後還用巫術把大少爺的魂魄禁在木匣子裡,說,要讓大少爺永生永世留在這裡,讓整個餘家爲大少爺陪葬!老爺,求您趕緊給大夫人找大夫吧,不然……不然……”宋媽媽邊說邊哭,徹底被嚇傻了的模樣。
餘懷遠不知是氣的還是怒的,亦或者是被駭住的,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自己親手給自己的兒子施了咒術,還要整個餘府爲他陪葬……這樣的女人,不只是瘋了,簡直是中了魔!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曾與這麼一個可怕的女人同牀共枕十幾年!
溫氏猛地撲過來,掐住宋媽媽的脖子,尖叫道:“你胡說!我沒瘋!我怎麼會瘋!你這個好東西給我閉嘴!我沒瘋啊!”
宋媽媽一面躲一邊道:“大夫人,您真的瘋了,否則怎麼會這樣對待俊兒少爺啊,他好歹是你兒子啊!老爺,大小姐救命啊!”
溫氏猛地醒悟過來,死死的瞪向餘辛夷:“餘辛夷,原來又是你害我……又是你害我!你這個賤人!讓我害了我兒子,你死不掉,那我親手掐死你!”她懂了!是餘辛夷收買了宋媽媽,聯合宋媽媽演了這場戲,又拿了俊兒的頭顱還騙她!她好恨,恨不得吃餘辛夷的肉,喝她的血啊!
溫氏雙目赤紅,頭髮蓬亂的撲了過來,餘辛夷尖叫一聲,餘懷遠已經擡起腳,一腳將溫氏踹翻!“來人!把瘋掉的大夫人綁起來!”
門外,幾名丫鬟立刻進來將還欲衝過來的溫氏拉住。
溫氏滿臉是淚水,狼狽不堪的朝着餘懷遠祈求道:“懷遠,我沒瘋……你別信這賤人……我沒瘋啊……是她,是餘辛夷這個小賤人又害我,她害死了俊兒不說,又來害我啊……你千萬要把她殺了!爲我們俊兒報仇啊!”
餘辛夷不忍的說道:“母親,您沒瘋,只是,你再怎樣也不該這樣對待弟弟啊,這不是讓他永世不得超生麼……您,如何忍心啊……”
“你這個賤人,閉嘴!我要殺了你,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爲我兒子陪葬!餘家的人,所有害俊兒的,都該爲他陪葬!”溫氏瘋狂的嘶喊出聲,眼睛裡幾乎恨得滴出血來。
餘懷遠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冰冷,到最後不剩半點輕易,剩下的只有震驚。看着溫氏還在瘋狂哭叫,牙齒咬緊的嘴角流出血來,這樣的恐怖,讓他都覺得害怕又厭惡。
他一個巴掌狠狠的扇過去,將溫氏徹底打蒙:“賤人?應該是你纔對,害俊兒不說,還想拉着全府陪葬,如果你沒瘋,那麼你就該死!來人,大夫人徹底瘋了,把她嘴巴堵起來!”今晚這一幕實在讓他太過震怒,餘子俊的死本來就不光彩,而且害他的是溫家的人!溫氏竟然要拉着整個餘家爲他陪葬!這樣的溫氏,在餘懷遠眼中已經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惡鬼!
溫氏被堵住嘴巴,強行綁到牀上。
餘懷遠不忍的看向那個木匣子,朝着下人令道:“把大少爺……帶走!再去請幾位道長來,將大少爺,好好安葬。”說着,他自己都不忍心再看那個匣子,走了出去。
溫氏見餘子俊的頭顱被帶走,在牀上瘋狂的掙扎扭動着,卻掙扎不開。
餘辛夷淺嘆了一聲道:“母親,你可千萬保重身體,否則弟弟在天之靈,也無法心安的。”然而她的目光,卻清冷得如同這世上最寒冷的冰塊。
溫氏整個人一顫,胸口一震,一口鮮血已經將堵住嘴巴的布徹底染紅,應和着地上那攤鮮紅的狗血,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屍臭,整個房間如同一個活生生的煉獄。
“好好照顧大夫人。”餘辛夷轉過身朝着丫鬟吩咐道,打開門徐徐走出了房門,月光下,她的目光依舊清冷如水。
溫氏既然喜歡裝瘋,那麼,就讓她徹底瘋好了!這世上最慘的是從來不是瘋癲,而是想瘋卻瘋不得,一日又一日的關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殘缺的身體,一遍遍的回想着那些往事,無時無刻不在悔恨,悔得恨不得殺了自己!但連殺了自己都做不到!那種,活着卻比死了悽慘一萬倍的感覺,誰都沒有受過!只有她有!
而現在的溫氏,比她幸福百倍千倍!
白芷走出那個房間,差點忍不住吐出來。大夫人竟然會使用那麼惡毒的無數,實在太可怕了!“小姐,您爲什麼不早些把老爺帶過來,把大夫人所做的一切都給老爺看?”白芷在一旁生生打了個顫抖,若不是小姐警覺得早,用一條死狗包了衣服放在牀上,又或者小姐身邊沒有功夫高強的寒紫,那麼現下被砍了頭顱盛在那個木匣子裡,被劍刺穿施了法術的,就是她家小姐!所以,溫氏絕對不值得同情!
餘辛夷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從那些黑暗的記憶中拉回,淺淺道:“我那位父親,可是最多疑的性子,若是將一切都展現給他看,你覺得他會信我麼?不會,他反而會覺得我在設計他,往後只會對我更加忌憚防備,甚至……會覺得我圖謀不軌。”
這就是她的父親,一個看起來無比嚴明公正,實則老謀深算的父親。若不是爲了六姨娘跟老夫人,不是爲了查那件事,她或許早就忍不住離開這裡,但是——現在還不到時機!
大夫人病了,這次是真的得了瘋病,與其說是被餘辛夷逼瘋的,不如說是被她自己下在餘子俊身上刻毒的巫術逼瘋的!或許偶爾清醒,但是瘋癲的時候更多,下人之間傳,大夫人常常夜裡抱着一個枕頭哭喊叫鬧,有時喊餘子俊,有時喊餘惜月,老夫人實在熬不住溫氏沒日沒夜的鬧嚷哭號着喊餘惜月,鬧得她簡直腦仁兒疼,便勉強同意暫且把餘惜月放出來,給溫氏侍疾。
餘辛夷從六姨娘院裡出來,擡頭望了望那一池已經早露尖角的小荷,脣角緩緩上揚,道:“走,白芷,咱們去看看我那位好母親。”作爲“女兒”,母親生病,她怎可以不在場呢?她非但要在場,而且還要把溫氏伺候好了!而且,今天可是她那位孝順的好妹妹終於得以出柴房,爲母親盡孝的好日子。
餘辛夷一進芙蓉院,丫鬟們便立刻繃緊了身子,似乎整個芙蓉院把餘辛夷當成了凶神惡煞的兇鬼。
一見到餘辛夷,屋裡原本照顧溫氏吃藥的孫媽媽,當即一聲:“你怎麼有臉來!”
餘辛夷擡了擡眉,不動聲色。
卻見一道穿着藍色輕紗裙,未施粉黛的麗影飄過來,訓斥道:“孫媽媽,你雖然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又是母親的陪嫁,但怎能這樣對大姐說話?還不快認錯!”那樣的義正言辭,又明理,不是餘惜月又是誰?!
孫媽媽被呵斥了,心裡一個激靈,忙擡起手朝自己臉上用力揮巴掌,膽怯道:“奴婢嘴拙,奴婢該打,求大小姐消氣。”
左右開弓竟連扇了七八個巴掌,把整張臉都扇腫了,見餘辛夷仍是目光淡淡的,絲毫不爲所動的模樣,餘惜月咬了牙道:“繼續扇!大姐沒解氣,就一直扇下去!用力扇!”
孫媽媽擡起手,更用力的扇在自己臉上,“啪啪”的聲響,乾脆利落得像打在心頭上似的,整張老臉腫成了豬頭,屋裡其他丫鬟婆子都低下頭,心驚肉跳,再這樣扇下去,孫媽媽那張老臉就要廢了!
餘辛夷看着這一幕,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她不解氣,就不停扇下去。她這個好妹妹看似在維護她,不如說在刻意塑造她兇狠刻毒,苛待下人的形象。不過,她原本就不想當好人,不如就將這惡人當到底!
餘惜月原本想着,至多二十個巴掌餘辛夷就要喊停了,可沒想到五十個,整整五十個巴掌,孫媽媽被自己扇得滿臉是血。
餘惜月終於忍不住出口道:“孫媽媽,你知不知錯!”
孫媽媽停了手,嘴裡牙都被打落了一顆,忙不停朝着餘辛夷磕頭道:“大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已經再也不敢對您不敬!求您饒了奴婢吧。”
餘惜月憤慨道:“那還不快多謝大姐賞你罰,若是以後再犯這樣的錯!便是大姐心善不與你計較,我也決計不會饒你!”
孫媽媽像得了聖旨似的,忙不迭朝餘辛夷道:“多謝大小姐賞罰,多謝大小姐。”
卻聽餘辛夷突然狐疑的啓脣,眨了眨眼道:“孫媽媽,你這話可從何說起?讓你自扇巴掌的可不是我,而是二妹妹,這點你可要記清楚了,所以,你該求的可是二妹啊。且你是母親身邊的媽媽,只有母親跟二妹才能罰你,我怎敢僭越?在場的丫鬟們都看見的,你剛纔分明是在挑撥咱們姐妹間的感情,孫媽媽,你說你該不該罰!”演一出苦肉計給她看,算是挑錯人了!既然想演,那就讓她們徹底演個夠!
餘惜月驀地臉色一僵,她以爲演得夠好,沒想到竟然被餘辛夷看了個通透,忙又牽強笑道:“是,大姐說得是……”她面上笑着,指甲卻差點被自己折斷,“孫媽媽,你竟敢挑撥咱們姐妹感情,再賞你五十巴掌!”
整整一百巴掌,孫媽媽的牙齒被打落兩顆,整個臉已經腫成豬頭,幾乎奄奄一息,才踉踉蹌蹌的爬了出去。
待孫媽媽出去,餘惜月臉上的陰沉陡然消失,轉過身朝着餘辛夷甜甜一笑,親熱的握過餘辛夷的手,帶着討好的笑容道:“大姐,多謝你來看母親。”那樣清麗甜美的笑容以及熟稔親密的動作,彷彿她們根本不曾爭鬥過,相互算計陷害過,而是從小親密和睦的好姐妹!
餘辛夷垂下眸,看着主動握過來的手,心底冷冷一笑。她這個妹妹,表演又更厲害了幾分,在她不知曉的時候,竟然修煉到唱作俱佳的地步,真是讓她驚訝又好奇啊。
餘辛夷毫不客氣的將餘惜月的手推開,餘惜月臉色一邊,白蓮花似的面容上露出無比悽婉受傷的表情:“大姐,你還不肯原諒我嗎……我已經在柴房裡面壁,真的改過了……”
“是麼,”餘辛夷淡淡道,“那與又我何干呢?”
餘惜月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猛地彎下膝蓋,跪在餘辛夷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哀求道:“大姐,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跟你作對了,我們終究是親姐妹不是嗎?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全部聽你的,現在弟弟已經死了,母親也得了重病,我真的不敢惹你了……求你放過我吧……我們像以前一樣做回好姐妹不好麼?”兩行淚水流滿臉頰,漂亮的臉孔上滿是悲傷。若不知情的,真以爲餘辛夷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欺負了她餘惜月!
“好姐妹?”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示弱的餘惜月,餘辛夷挑了挑眉,突然笑了,“快別說這個詞,我可擔不起!”不談前世那些深厚恩怨,就談這一世的層層陷害,餘惜月竟然有臉跟她談好姐妹,簡直是絕妙的諷刺!
餘惜月臉色一僵,咬脣道:“我知道我從前錯得離譜,可我已經改了,大姐,難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嗎?”她擡着頭,兩行淚水淚珠一顆一顆落在地板磚上,地上,很快落了一層水漬,那樣的楚楚可憐,瘦弱的肩膀抖得如同狂風暴雨中的悽楚的花朵。
餘辛夷冷眼看着她精湛的表演,退後一步,不動聲色。她到底想看看,這個好妹妹到底想演戲給誰看!
卻見餘惜月突然衝過來抱住她的腿,然而丫鬟端着剛煮好的湯藥恰巧被掀翻。
“二小姐!”
但是已經來不及,只見那碗滾燙的湯藥一股腦全燙在餘惜月手腕上,餘惜月吃痛的捂着燙傷的手腕尖叫一聲,目光在窗外飄了一眼,隨即又緊緊抱住餘辛夷的腿,揚起的臉上佈滿痛苦的淚水,然而眼底,卻飄過一抹算計好的陰毒:“姐姐,如果你不解氣的話,我可以再讓你潑一次,或者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開心就好……姐姐,求你原諒我吧!”
旁邊丫鬟嚇得臉色大變,這一刻誰都忘了,從始至終,餘辛夷連碰都沒碰餘惜月一下!
果然,此刻一聲爆喝猛地在門外響起:“辛夷!你在對你妹妹做什麼!”
餘辛夷擡了擡眉,果然見到門外餘懷遠惱怒着站着,望着屋內餘惜月被燙傷,卻朝着她跪拜祈求的場景,滿臉鐵青!剛纔餘惜月角度控制得極爲巧妙,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是她一時惱怒,把湯藥打翻在餘惜月身上,任何解釋反而像是掩飾!
餘惜月像是沒料到餘懷遠會來似的,忙白了一張小臉,捂着燙傷的手腕,兩行淚已經滾滾落下:“父親,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大姐的事,您千萬別誤會,剛纔不是大姐故意潑我的,是我不小心,一切都是我的錯。況且,大姐是我的姐姐,無論怎樣教訓我都是應該的……父親,您千萬別怪大姐啊……”
看似在爲餘辛夷開脫,卻句句讓餘懷遠更加懷疑!直指着餘辛夷故意傷她!慘白的一張小臉以及楚楚可憐的淚水,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都會被她打動。而此刻,餘惜月手腕上的燙傷,顯然已經成了她最好的保護屏障!
果然,餘懷遠往前一步,眼中露出明顯的不忍。
餘辛夷卻心底冷笑一聲,跨步上前忙將餘惜月扶起來,滿眼擔憂道:“惜月,你下次可得注意點,再打翻了湯藥燙了自己,別人還以爲是我燙的你,那可真真是讓人誤會了,二妹,你也不想這樣,損了咱們姐妹情對吧?”
餘惜月身子猛的一僵,對上餘辛夷那雙清冷嘲諷的眸子,一瞬間她便反應過來,她那串花樣早就被餘辛夷看得無比透徹!她一口銀牙差點被自己咬斷,卻還要生硬的說道:“對,大姐,你說得極對。”餘惜月袖子底下的手指幾乎掐破掌心,心底恨不得把餘辛夷當場五馬分屍!這個賤人,總是妨礙她!不,她不會讓餘辛夷毀了她翻身的計劃,她不會讓餘辛夷得逞的,絕不!
餘惜月掩掉眼底的狠色,朝着餘懷遠虛弱一笑,恭敬福禮道:“父親,您進來這樣久,女兒還沒給您倒杯茶,女兒這就去……”可是她剛走了三兩步,突然捂着頭身子一晃,竟面色慘白的暈倒在地上。
餘懷遠猛地一驚,問道:“怎麼回事!”
一名丫鬟忙上前扶住餘惜月,揪心的喚了幾聲,餘惜月卻仍醒不來。丫鬟嘴脣一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餘懷遠哀求道:“老爺!請您救救二小姐吧。這些日子她一直過得不好,相當愧疚,說辜負了您的期望,大小姐又不肯原諒她,若不是顧着生病的夫人,二小姐怕是早就想不開尋死了……老奴每日看見二小姐魂不守舍,不願意吃飯,也不願意睡覺,短短數日已經瘦了十多斤,再這樣下去……二小姐會撐不住的呀,老爺,奴婢求您看在逝去大少爺的面子上,救二小姐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