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並沒有秦濤想得那麼順利。
沈雅顏在雲墨辰身邊待了四年都未能清楚他的行蹤,何況是已經失了寵的夏心萍,夏心萍除了知道當年雲墨辰將她帶離那個偏遠的山村,其他的並不知情,顯然是他們料錯了。
臨走前,沈雅顏到底不忍心讓夏心萍繼續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保證道,“我會放你出去的。”
夏心萍黑漆漆的一張臉驟然拉開,看不清臉上的神色,沈雅顏只覺得一陣心裡憋得慌,竟然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空間太狹小的緣故,沈雅顏這會兒很不舒服。
不管怎樣夏心萍是她姐姐,變成這個樣子,沈雅顏沒看到還好,一旦知曉,還是忍不住心酸。
只是,她的好心有人卻理解成了惡意,“沈雅顏,不用你裝好人,你要是放早該放了。”
這是典型的得寸進尺麼,想用激將法故意激她?
沈雅顏不想和她廢話,她們之間生得親,走得卻比陌生人還要遙遠,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地方對不住夏心萍,繼而不屑的勾脣,“隨便你怎麼想,我不在乎,只希望你這四年的牢沒有白待。”
四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她自己,還有她和雲墨辰之間的關係,該付出多少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墨辰,他究竟出什麼事了?”身後傳來夏心萍弱弱的詢問聲,帶着一縷迫切竄入沈雅顏的耳膜。
沈雅顏轉過身來看她,雙眸定格在她黑漆漆的臉上,脣角抿起擠出幾個字,“你還愛他?”
夏心萍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意,“是又怎樣,你又不愛他。”
她說的如此篤定到讓沈雅顏心底驀然一緊,原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不愛雲墨辰,一絲強烈的愧疚與痛心吞噬着她的內心,沈雅顏眉目低垂,目光很快暗淡下去,雲墨辰,這些年你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良久,沈雅顏方纔從那種心酸中緩過神來,再次擡起眼,精緻小巧的面容滿是警告的意味,她緩步走向夏心萍,目光犀利如劍,“知道我爲什麼現在不放你出去麼?”她刻意的停頓了下,此時的神情讓夏心萍聯想到雲墨辰,也總是用這種姿態威脅別人,爾後,沈雅顏略帶強勢的聲音響起,“因爲我的男人,我不喜歡別人覬覦。”
他們倆倒是有些相似的地方,難道跟在雲墨辰身邊久了,也變得這般強勢了麼?
夏心萍黑如鍋底的臉忽而變了色,瞳孔越發深邃,喃喃道,“你們?”
沈雅顏不是愛陸明浩麼,當年不是死活不願意和雲墨辰在一起麼?
愛,真的可以轉變麼?那爲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愛從未移動過半分,哪怕雲墨辰對她如此狠心,她對他的愛也從來沒有變過,她甚至在癡心妄想,等有一天雲墨辰想通了會來接她離開這個鬼地方,爲此,她剛進來的時候裝瘋賣傻,沒等到雲墨辰卻等來了一羣精神病院的醫生,最後,實在裝不下去了。
現在,四年過去了,夏心萍等不起了,甚至想着,若是真的瘋了也許會更好,總比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要強得多。
她的震驚換來的是沈雅顏越發冷凝的態度,話裡已經蘊含了危險的成分,“我愛雲墨辰,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沈雅顏從來不知道有一天會在別人面前囂張談論她對雲墨辰的愛,也是一種遲來的告白吧,以前,大家都知道她不愛雲墨辰,那麼現在,她想要所有人知道,特別是那些還對雲墨辰抱滿幻想的女人。
“你——”夏心萍似是不敢相信,被噎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以前,她還可以藉助沈雅顏不愛雲墨辰的這個理由興風作浪,總以爲男人都是沒多少耐心的雄性動物,特別是雲墨辰那樣的男人,夏心萍從來沒想過他有一天只會駐足在某一個女人身邊。
最殘忍的報復莫過於此,沈雅顏的告白竟比這四年失去自由的懲罰還要狠。
等緩定心神,夏心萍吸了口氣,低低道,“我知道他在哪兒。”
沈雅顏水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垂在兩手的指間動了動,差點爲夏心萍的這句話承受不住。
果然,秦濤料事如神,夏心萍知道雲墨辰的去向,而她作爲雲墨辰身邊的女人卻對他的行蹤一無所知,沈雅顏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就覺得心裡難受得緊。
停留了一會兒,出來監獄,沈雅顏一眼便望見了站在柱子旁的秦濤,他身子斜靠在牆柱上,側目輪廓被直射而來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沈雅顏未能看清他的表情,眸光往下,地上乾乾淨淨,並沒有預期中的滿地菸頭。
沈雅顏在監獄門口停了一會兒,緩步上前,從身後拍上秦濤的肩,“說吧,你怎麼知道夏心萍會清楚雲墨辰的行蹤?”
秦濤被微微驚了一下,彎曲的身軀直起,扭頭看向笑意融融的女人,初春的陽光打在她五官精緻的小臉上,越顯柔美動人。
大哥突然失蹤,以這個女人的性子該是大哭大鬧纔是,還能這般鎮定?
沈雅顏瞧着他略微訝異的眼神,臉上的笑意不減,只是那張堪稱絕美的容顏驟然變得冷凝起來,“呵,想否認麼?”說完,她嘴角上的笑意驟然消失,語氣生冷,“我勸你還是別把我當白癡一樣耍,先是用激將法將我騙到這裡見夏心萍,現在又裝出一副心慌的模樣,你應該知道雲墨辰在哪兒吧。”
此話一出,再加上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堅強氣勢,秦濤不由得一怔,艱難的抿了抿脣才決定開口,語氣沒了之前的強硬,“我沒騙你,也沒心思和你開這種玩笑,大哥的下落我真不知道。不過,經過多方打聽,確定大哥昨晚來過女監獄。”
沈雅顏雙手環胸,水色的眸子暈開一抹濃濃的火焰,一副十足的女王架勢。
秦濤捂脣輕咳了兩聲,終於敗陣下來,“好吧,我就想試試,你,你究竟可不可靠。”
這女人,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本以爲沈雅顏會爲此發火,沒想到她卻無比認真的問,“那現在,合格了嗎?”
可見,她是真的在乎雲墨辰,很想加入他的世界,走進他冰冷的內心。
沈雅顏怎麼都沒想到,她的信任度比夏心萍還要差。
“比起夏心萍……”秦濤悄然睨着她逐漸難看的臉色,低聲開口。
沈雅顏稍緩的面容驟然一黑,怒瞪了他一眼,就連聲音都提高的幾分,“你拿我和她做實驗?”顯然,沈雅顏氣惱了。
縱使變得強大,她終究只是個女人,不喜歡讓別的男人評價她和夏心萍的點點滴滴。秦濤的話還沒說完,沈雅顏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爲了讓自己不受傷,她只能出言制止。
秦濤聳聳肩,眉梢染笑,單手託着下頜,似是故意刺激她,“總之,她不會傷害大哥,一切以大哥的利益爲先。”
這女人,還挺有趣!特別是吃醋炸毛的樣子,令人神清氣爽。
秦濤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最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明顯的沈雅顏就是這種類型的,而他此時竟然覺得她有趣,是生活太無聊了麼?
還是自從和姚景初在一起後,他的口味就變了,喜歡被虐?
不過一點他可以肯定,沈雅顏早已不是四年前那個柔弱沒大腦的沈雅顏,通過這件事,秦濤對她的好感和信任度又添了幾分,或許……
雲墨辰把沈雅顏護在手心沒錯,可他們不能,萬一這個女人出了岔子,說不定會讓雲墨辰喪命。
秦濤這麼看重夏心萍,沈雅顏心生不滿,面色卻沒有任何變化,像是在問,“照你的意思,就是夏心萍比我適合雲墨辰?”
她的語氣很像是在開玩笑,還有臉上蕩起的笑,彎起的脣角都能說明她的心情不是很差。
“……”
秦濤像是着了魔的看着她,也沒深想她話裡的意思,摸了摸後腦勺的位置,點點頭。
沈雅顏撇撇嘴,水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蔥白如玉的手指朝男人點了點,“我告訴你,等雲墨辰回來,我把這些事統統告訴他,讓他剝了你的皮。”
“……”
女人果然是八婆,他有對她怎麼樣麼?
饒是沒有,估計雲墨辰到時候也只會聽沈雅顏的片面之詞。秦濤還清晰的記得四年前,當時他讓沈雅顏叫他哥哥,這女人竟然當着雲墨辰的面叫他‘情哥哥’,爲這,秦濤過了好幾個月的苦日子。
雲墨辰知道他喜歡泡妞,直接關了他三個月的禁閉,做了三個月的和尚。
這就是雲墨辰,總是捏着人家的軟肋懲罰,用生不如死形容也不爲過。
所以沈雅顏,他是萬萬不敢惹的。
思緒回籠,爲了不被雲墨辰追殺,秦濤的語氣好了很多,還帶着些許討好的意味,“這樣吧,我們打個商量。”
沈雅顏學着雲墨辰的樣子,揚起頭看向某處,不回答他的話,一副極其高傲的模樣。
這種感覺確實爽,難怪雲墨辰愛裝。
秦濤湊過去,“其實我是他們派來的代表,雲墨辰失蹤,估計只有你出點事他纔會出現,這樣我們也放心。”
他們幾個商量好了,若是沈雅顏出事雲墨辰都沒有出現,只能說明雲墨辰是被人劫走的,身處水深火熱之中,他們需要想辦法去營救,反之,雲墨辰出現了當然最好。
沈雅顏聽後退開兩步和他拉開距離,神色沒什麼大波動,挑眉道,“你想綁架我?”
不過,心裡卻在思慮秦濤的這個主意,似乎真的不錯。
他們這樣做都是因爲擔心雲墨辰,也知道雲墨辰最看重她,唯有用她才能試出雲墨辰究竟安不安全。
綁架這個詞太重,雲墨辰若是有別的計劃,他們爲了逞一時之氣而壞了事就得不償失了,秦濤拍了拍手,嘆息道,“還是算了,如果明天還不出現,我們真的該想辦法去找了。”
話題繞到原點,兩人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夏心萍和你說了什麼?”
沈雅顏吸了口氣,水色的眸子垂下,“她說,雲墨辰當年在那個小山村,很愛上山運動。”
“靠!他當年差點斷了腿,還能爬山運動?”
這話倒是提醒了他們二人,兩人像是瞬間緩過神來。
沈雅顏比秦濤先一步開口,“據我所知,那裡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應該隱藏了什麼神秘。”
當然,沈雅顏不會傻到以爲,雲墨辰是爲了讓受傷的腿快點康復而每天爬山鍛鍊,而且當時雲墨辰是傷員,在小山村的兩三個月都是夏心萍照顧,爬上那座山,就連經常採藥的夏心萍都沒他那個體力,每次到半山腰就退縮了,那個村莊也沒有一個人上去過山頂。
那個村莊應該就是她出生的地方,只是,沈雅顏離開時也沒有問,因爲沒有勇氣,也不想爲這個事傷懷,光一個雲墨辰已經讓她操心了,再加點別的只會自尋煩惱,她想了解這些,必須要等到雲墨辰安全以後。
不得不說,沈雅顏真的成熟了。
秦濤看着她逐漸暗下去的臉,以爲她在爲雲墨辰的事憂心,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想說,一向神秘的魔鬼訓練營的基地就在哪兒?”
“猜測而已。”沈雅顏沒否認,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魔鬼訓練營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些訊息還是從雲墨辰嘴裡說出來的,今早又聽秦濤說那是個很神秘的基地,外人一般都不知道真正的魔鬼訓練營在哪兒,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雲墨辰說,他當年被送進去,都是上面的人直接過來接人。
她的猜測換來秦濤一句來之不易的讚賞,“四年不見,長得不只是年齡啊,不錯!”
沈雅顏瞪了他一眼,她以前究竟有多不機智,竟然讓這麼多人都不相信她。
可能連雲墨辰也不相信吧,不然他又怎會在逃獄之後去找夏心萍?
早知道這樣,她剛纔就應該問夏心萍的,不過,她瞧夏心萍的神色,應該沒有見到雲墨辰本人。
猜測,僅僅也是猜測而已,即使這樣,沈雅顏心裡多少也有點不舒服。
到了晚上,還是沒有云墨辰的消息,衆人盯着牆壁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聲音擾人心魂,使人越發煩躁起來。
沈雅顏雙手覆上平坦的小腹,從沙發上起身,眸光掃過雲墨辰的幾個兄弟,“我要去找他。”
幾個男人面面相視,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遍,目光又停留在她小腹上,明顯不贊成。
要是被大哥知道了,回來之後還不扒了他們的皮,一個女人都看不好,還能做什麼?
那個小山村,她不可能去監獄裡問夏心萍,還有一個人知道。
沈雅顏根本沒來得及聽他們勸,手指已經撥通了沈曼珍的電話,只是嘟嘟的聲音許久都沒有人接通,沈雅顏握着電話的手收緊,心也開始一點一點的下沉。
秦濤站起身來,穿上外套,“不用問了,我到過那附近,我們到達之後可以問問村民。”
不光是其他幾個男人,秦濤的這個舉動連沈雅顏都不敢相信,畢竟他們都很懷疑她的能力,若是這樣跑出去,免不了被他們說成‘添亂’,沒想到秦濤會支撐她,沈雅顏震驚的同時還有一絲感動。
“愣着幹嘛,走啊!”說話之餘,秦濤已經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二哥!”衆人幾乎同時換出口,顯然不同意秦濤和沈雅顏一起發瘋。
魔鬼訓練營他們根本不知道在哪兒,路途遙遠,沈雅顏身體不好又哪能經得起顛簸?更何況,雲墨辰究竟有沒有在哪兒,他們誰都不知道。
秦濤折回身,單手插進兜裡,眸光掃過不知所措的沈雅顏時,嘴角輕勾下,“回去吧都,等消息,這邊也需要你們。”
他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對付沈雅顏不能採取強硬的措施。
秦濤都這樣說了,他們也不好再阻攔,畢竟雲墨辰失蹤了,他們搜尋了好久都沒有消息,多半是回魔鬼訓練營去了。
晚上有一班到C城的航班,到達C城之後才能前往那個小山村,這樣算起來,差不多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達目的地。
一個孕婦,還是像沈雅顏這樣弱體質的顯然吃不消。
登記之前,問題出現了,安檢處工作人員抱歉的解釋,“對不起,您的行蹤已經被限制了。”
沈雅顏臉色一白,看向身旁的秦濤。
秦濤則是一副很震驚的模樣,像是不知道什麼情況,混亂中,很快有兩名警察朝這邊走過來,將沈雅顏扣了下來,動作堪稱粗魯。
秦濤走過去,手指捏的咯咯作響,眸光冷厲,“幹什麼你們!”
兩名警察這才鬆手。
也就在這個時候,沈雅顏才明白,警察局之所以扣住她,是因爲她是雲墨辰唯一在乎的人,想讓雲墨辰回來,自然不會讓沈雅顏離開這片國土。
可這些明明很少人知道啊!
沈雅顏也沒工夫去細想這些,而是從休息椅上站起身,臉上沒有半絲的畏懼,水色的眸子折射出令人心顫的寒意,手指朝地板指了指,“那好,我可以留在這兒,但是你們得答應我,雲墨辰回來後不要因爲這件事爲難他。”
秦濤聽後退了幾步,單手拍上額頭,雲墨辰不爲難警察局就是萬事大吉了,還有誰敢爲難他?
說沈雅顏聰明吧,難免也會犯糊塗!
還是他的演技太高,沒看出來是他故意演的一齣戲,目的是爲了讓她安心待在家裡等消息麼?
不過,沈雅顏這種傻乎乎又認真的行爲卻讓秦濤感動,不管到何種地步,她心裡記掛的都是雲墨辰,他們該相信她了。
人一旦着急過度很容易犯糊塗,沈雅顏沒有往深處想剛纔的事,奔波一天身體疲乏得厲害,回去之後便睡了。
夜裡氣溫驟減,雲立博是在睡前接到消息說雲墨辰逃獄了,現在爲止已經足足二十四個小時,然而這則消息到現在都沒有公開。
這則消息令他睡意全無,隨意披了一件外套就往外走。
“又要出去?”沈曼珍從浴室出來,看到的是男人匆匆而去的背影。
雲立博不耐煩的回頭,目光沉冷,毫無溫度的話脫口而出,“我的事,你少管。”
沈曼珍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臥房裡很快恢復冷清,沈曼珍失魂落魄的走至落地窗前,雲立博外出的身影正好撞入她清明的眸底,就着景觀燈看去,他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形成了一個點她纔回神。
明明已經春天了,沈曼珍卻覺得比冬天還要寒冷。
他們之間再也邁步過去那道坎,四年了,他沒有再碰過她一次。
本以爲趕走了一個楊淑華她就安生了,沒想到這個男人藏得那麼深,不僅保住了楊淑華,還保住了雲凌。而她呢,眼看着容顏漸漸衰老卻什麼都沒留下,就連兩個女兒對她的也僅僅只有恨。
要問最可憐的人是誰,非她莫屬。
據說,雲立博在外面找了個女人,還是個學生。
據說,那個女人流產了,他很心急,天天陪在她身邊。
什麼時候雲立博也好這口了,女學生?呵,都能做人家的父親了,也不怕外人笑話。
雲家本就是口雜的地方,這些事情沈曼珍也是從傭人口裡得知的,雲立博的行蹤雖然神秘,但偶爾也會露出馬腳。
是那個女人打電話讓他過去麼?
雲立博沒有帶外人,剛走到門口,突然閃出的人影讓他嚇了一跳。
不能說他膽小,通常這個時候雲家是不可能有外人進入,況且他的敏銳力一向很好,周身有人應該感覺得到,只能說明他心不在焉,這種時候最能要他的命。
“今晚要地震,聽說了麼?”男人雙手環胸,笑得邪肆。
雲立博眼角皺紋加深,沉冷的目光看向眼前的男人,開口便是,“你,你怎麼出來的?”
彷彿他根本不知道雲墨辰已經逃獄這件事。
雲墨辰頗爲好笑的看着他,心裡積壓的情感藏得極好,從上到下將他打量個透徹,薄脣淺勾,“你這是想去逃命,還是想去投胎?”
有那麼一瞬間,雲立博忽然有種雲墨辰已經知道了那個大秘密的錯覺,劍眉緊擰,看着雲墨辰的眸光多了些審視。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並不多,以雲立博對沈雅顏的瞭解,應該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把這個秘密曝光,那麼還有誰?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雲墨辰和他說話通常都是這樣的語氣。
雲墨辰的下一句話成功的讓雲立博防範意識鬆懈,“我就想來看看。”
“辰兒,你這次犯的錯太嚴重了。”雲立博像是感染了一般,神色悲涼。
這話多少含了些無可奈何在裡面,若是不知道這個真相,雲墨辰怕是都要被他騙了。
這個老狐狸,隱藏得夠深。
雲墨辰垂下眼簾,眸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閃過一抹殺意,擡起頭又換了另一番面孔,嘆息道,“你說,我們父子這麼多年,現在我犯了重罪,應該沒多少日子好活了。”
有那麼一刻,雲立博的心似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般,疼得發麻。他扭頭看向雲墨辰的側顏,輪廓精緻完美,像是刻上去的一樣,比當年年輕時候的他還要出色,最重要的是,雲墨辰雖然不是他的骨血,但有一點和他很像,那就是想要的東西都會不擇手段的得到。
而云凌,怎麼就沒有他的十分之一呢!
是他錯了嗎,不該用這種隱藏的教育方式,害得雲凌還是沒有得到幸福。
父子倆都不再說話,靜靜的站在哪兒,寒風吹來,絲絲寒意透過頸脖侵入體內,雲墨辰側目看向身旁的男人,沒有預期中的恨,反而多了絲憐惜的意味。
承受的後果往往是痛苦的,不過,雲墨辰覺得是雲立博應得的。
如果不是雲立博逼得太狠,他也不會下定決心做得那麼絕。
沉吟片刻,雲墨辰忽而開口,聲音充滿感懷,“這幾天,我很想媽媽,長這麼大,我一直都不清楚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雲立博心裡鈍痛,好半天緩不過氣來。
回憶襲來,那種痛越發濃烈。
“求你,幫我把辰兒養大……我來世,一定,一定報答你。”
當年,雲立博匆匆趕過去的時候文靈已經斷氣了,也不知是什麼力量,當他沉痛的抱起她的身子,那雙原本該閉着的眼忽然睜開,雲立博永遠也忘不了那一瞬間的欣喜,然而,她片刻的停留僅僅是因爲放心不下雲墨辰,所以才忍着最後一口氣沒有咽。
她的遺言裡沒有一句是關於他的。
“你愛她麼?”雲墨辰又問。
雲立博喉間滾了滾,開口時才發現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愛!”
“呵,愛?”雲墨辰冷笑。
“當年的事我承認我也有責任,但是……”
他像是在懺悔,傷口出其不意的被人撕開,不知爲何,這種痛比當年文靈死的時候還讓他難以緩和。
“過去我不想再提,你自認爲走出來了麼?”雲墨辰打斷,深邃的眸光緊緊鎖着他,負在身後的兩手緊緊攥着。
雲墨辰在給他機會,若是雲立博能鬆口說,辰兒,你的事我會想辦法,不管怎樣,我都會救你出來。
哪怕最後做不到,只要他有那份心,雲墨辰就選擇放過。
只是——現實終究太殘忍,即使搬出母親也無法讓這個男人動搖半分。
他還敢說愛?真是笑死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周遭靜的可怕,雲墨辰卻遲遲未能等到雲立博開口。
終於,他死了心,“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辰兒,你就是不聽話,將來到了下面看到你母親……”
這是在怪他任性麼?
雲墨辰連頭也沒回,後面的話甚至沒聽他說了些什麼,那些話從雲立博嘴裡說出來他只覺得噁心。
——
沈雅顏身體本來就不怎麼好,白天要和秦濤他們憂心雲墨辰的事,就連身體上有什麼不適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只能苦苦撐着,到了晚上神經才能放鬆下來。
今天孕吐反映最厲害,吃過晚飯後,在臥室的一個小時孕吐一直沒停過。
這會兒沈雅顏整個人癱軟無力,軟綿綿的靠在牀上,連說一句話都顯得那麼吃力。
“麻麻,我晚上保證不吵好不好?”小傢伙不知真實情況,吵着要和沈雅顏一起睡。
沈雅顏寵溺的看向小傢伙,心裡泛酸,柔聲哄着,“乖,媽媽生病了,會傳染給阿哲的。”
“我不怕。”
“阿哲不是說要保護媽媽的麼,你生病了還怎麼保護媽媽?”
“……”
兩人堅持不懈好一會兒小傢伙才肯和保姆離開,沈雅顏大大舒出一口,頭也變得沉重起來,雲墨辰已經兩天沒有消息了,他們說,明天出發去C城,胡亂想了一會兒,沈雅顏抵不住睏意與疲倦,身子靠着牀頭很快沉沉睡去。
剛睡下沒多久,沈雅顏被驚醒。
沈雅顏懷孕早期就有抽筋的現象,醫生說她的身體底子差,這些症狀出現得早也不奇怪,還囑咐她千萬不能操勞過度。
想必今天是太過於操心了,再加上一整天沒怎麼運動,這會兒小腿又抽筋了。
沈雅顏艱難的用手撐起身子,這才兩個月,她卻覺得比七八個月還要累。
下了牀準備去衝杯牛奶喝下以緩解這種抽搐,電話鈴聲讓她虛弱的神經迅速緊繃起來。
她淡淡掃了眼來電顯示,陌生號碼,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雲墨辰!”
“開門。”電話那頭響起男人沉冷的聲音。
沈雅顏傻傻的跑去門邊,手還沒觸動門把,電話裡又傳來男人的聲音,“算了,我已經進來,你躺着別動。”
這個聲音不像是從電話那端傳進來的,沈雅顏折回身,一眼便望見陽臺上的高大身影。
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沈雅顏只差沒落下淚來。
他翻陽臺進來的?
“顏兒。”
沈雅顏幾乎來不及仔細去瞧他,心裡酸澀得厲害,一頭撲進他懷裡,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你去哪兒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剛纔見你睡得不好。”雲墨辰將她抱到牀上,柔聲詢問。
沈雅顏不想讓他擔心,點了點頭,“嗯!”
她沒深想雲墨辰的話,若是仔細聽會發現雲墨辰話裡的漏洞,顯然在她睡着後雲墨辰來過。
事實也確實如此,雲墨辰之前來過,只是,在沈雅顏快醒來時就匆匆從陽臺離開了,後來還是覺得不放心,準備從正門入,然後一想她懷着孕不方便,又轉身翻了陽臺。
真是混亂的一夜,一向精明的雲墨辰在沈雅顏的事情上總是這麼糾結。
雲墨辰伸手拂去她額頭上溼透的劉海,目光定格在她因隱忍着疼痛而蒼白的臉上,心疼的問,“不舒服麼?”
他沒遇到過這種事,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孕婦。
沈雅顏忍着疼搖了搖頭,小腿處的那種抽搐感卻越發厲害,沈雅顏咬着牙連面容都扭曲起來。
雲墨辰摸了摸她的臉,“哪裡不舒服?”
沈雅顏知道瞞不過去,手指點了點平攤在牀上的小腿,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又怕雲墨辰擔心,道,“正常的,不用緊張。”
男人寬厚的大掌覆上她的小腿,輕輕按摩起來,溫柔的眼神鎖定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滿眼的憂心與焦慮。
雖說雲墨辰以前也經常這樣對她,但現在倆人的關係不一樣了,沈雅顏羞澀的同時還多了些欣慰和滿足。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會兒,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也沒感覺到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是怎麼吻上的沈雅顏都不清楚。
纏綿的一會兒,沈雅顏小腿上的抽搐緩和,雲墨辰擁着她的身子,突然問,“你和雲凌見過幾次面?”
沈雅顏心底驀然一驚,無數情緒從心裡涌出,沉默了好久方纔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沒,沒見過他幾次。”
她第一反應就是怕雲墨辰誤會,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沈雅顏深知像雲墨辰這樣霸道的男人,是絕不允許自己的女人爲了他去向別的男人求情的。
若是告訴他真實情況,沈雅顏怕雲墨辰會更生氣。
男人聽後,近乎命令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以後,別和他再見面。”
沈雅顏意識到不對勁,從他懷裡掙脫,揚起頭看他,正好能看見他臉上的陰鷙,不由得嚇了一跳,本能的問,“你要對他做什麼?”
她欠雲凌一條命!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男人無奈的嘆息聲,“顏兒,我很累。”
他不想解釋,這場戰爭雲凌肯定會牽連進來。
沈雅顏咬了咬脣將話題轉移,“雲墨辰,你究竟是什麼人?”
雲墨辰也不知道是抽什麼風,又或許對她這種將別的男人太過於關心的態度不滿,犀利的目光看向她,陰冷的啓聲,“我殺人無數,滿意了嗎?”
“……”
沈雅顏瞪大那雙水色的眸子,眼前的男人很陌生,讓她害怕。
雲墨辰冷眼瞧着她的反映,抱着她的手臂鬆開,忽而問,“雲立博不是我父親,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沈雅顏試圖解釋,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眼神太冷,氣勢太過於駭人,她完全被震懾到了。
雲墨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知道了!
沈雅顏覺得心疼,怪不得他這麼奇怪,原來知道了這個秘密。
半天沒聽到她開口,雲墨辰的手落在她纖細的腰肢上,指腹漸漸劃至她平坦的小腹,“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我也不知道該姓什麼。”
沈雅顏險些被他這句話嚇得栽過去,身子狠狠晃動兩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惡魔。
她的這種反映讓雲墨辰本就冰冷的心破碎不堪。
雲墨辰不想讓沈雅顏知道自己身份,就是怕沈雅顏接受不了他的黑暗,果然,她膽子小,連這個都接受不了。
“雲墨辰,你不要這樣,雲立博他一定是瘋了,整天閒着沒事做。”沈雅顏有些怕怕的看着他。
她的勸慰沒起到絲毫作用,只聽男人冰冰涼涼的聲線傳來,“你說,他該死麼?”
“……”
沈雅顏噁心不已,單手捂住胸口,跑到洗手間吐了起來。
門口,男人瞧着她虛弱的樣子,眉宇間劃過一抹濃濃的疼痛,脣角勾起的弧度卻沒有半絲溫度,“果然,你接受不了我的世界。”
沈雅顏扶着牆壁,喘了幾口粗氣急切的解釋,“不是的,我懷孕了,你知道的,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場面難免害怕。”
他冷漠的轉身,“我的事,以後你還是別摻和吧,如果這次我能平安回來……”
“你要做什麼?”沈雅顏拖着虛浮的身子追上來,緊緊攥着他的手不放。
“有的人該死,有的人我要讓他生不如死。”說這話時,雲墨辰冷鷙眸子裡迸射出一抹駭人的殺意。
“雲……”她還想勸。
雲墨辰出口打斷,“不然,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你還有我啊,還有阿哲。”
沈雅顏不想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解決,理由很簡單,這樣做會冒着失去他的危險。
她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打擊,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失去雲墨辰後,她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