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若瀟故作神秘一笑道,“清逸殿下,這些事殿下不用操心了,不知殿下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清逸殿下神情端正,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微微透着好奇求解的目光凝視若瀟道,“先生之前估計不錯,今日早朝,二皇子親自參了工部一本,將水利的問題全部歸結到工部的頭上,並已非常明顯的將矛頭對準我。父皇雖然沒有表態,但已着御史臺連同湖廣巡撫再做驗證。先生之後打算如何?”
若瀟似沒有聽見清逸殿下自稱的改變,只狀似安慰道,“殿下不用擔心,御史臺跳出六部之外,獨立而行,湖廣巡撫孫梵也是隻效忠皇上一人,有他們做欽差,說明皇上沒有怪罪於您的意思,不必憂慮。”這些人員資料,若瀟雖沒多說,但心裡對這些人這些派系的分析已經較爲詳細的整理過了。
清逸殿下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道,“先生可知,現在再派欽差去查,根本就查不到東西,看到的只有是水利上的紕漏,那樣只會是工部之責,與戶部毫無干系,先生不讓這證據交上去,究竟是爲何?”
若瀟仍然心平氣和道,“殿下且安心等些日子,自有答案。”
清逸殿下突然停住腳步,轉身面對若瀟,微微有些懊惱道,“先生,我尊稱您一句先生,自認學生之稱,對您可有禮疏?我將先生所需資料一一送來,事無鉅細,全盤交出,可有不誠?我不瞞先生,傾心而交,可先生您又是如何?您前些日子招舞女來府,最近又只在這湖畔水榭逗留,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讓我等着……先生,被矇在鼓裡的感覺並不讓人愉快……”
若瀟仍然坐着,側看那雙傳神的眼睛灑下惱意,猶自欣賞,嘴裡卻淡淡的說,“殿下,您多心了。”
清逸殿下聽着不熱不冷的回話,心中更是有氣,“若瀟先生,本王相信您是誠心來輔佐本王,但您的這種方式,如何讓人接受!不管是誰,遇上您這樣始終藏而不露的謀士,不免會覺得您過於驕縱,本王雖知道先生不是這樣意思,但先生可是在忌憚本王,怕將來本王做那鳥盡弓藏之事!”
若瀟低頭思索,沒有出聲。
而外面腳步聲響起,伴着薛平沉穩的聲音,“殿下,您要的酒!”過了會兒,見兩人都不說話,薛平有些尷尬的開口,“若先生,殿下怕您秋寒侵身,特命屬下煮酒爲您驅寒,您看……”
若瀟擡頭看着桌上的暖爐熱酒,眼神掠過呈現一片複雜之色,微嘆口氣道,“殿下,在下明日再給殿下答案,這美酒,在下心領了。微有不適,容在下先行告退。”
說完也不看堂上兩人神色,徑自走回不遠處的小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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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銀白成了昏黃,斑駁陸離,自成形態。
屋子裡沒有燭火,黑暗中只能藉着月光看清牀上躺着的一個黑影,長長的身軀,似要影入黑暗中,卻仍能辨得一絲輪廓。
那躺着的人影一動不動,彷彿已經熟睡,但仔細走近就會發現,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正楞楞的看着窗戶,緩慢的一眨又一眨。
看似遲鈍的發呆,可這人的思維正在不停的跳躍思索。想着過去,想着現在,想着未來。
突然,黑影坐起身,套上袍衫,又再披了件外衣,穿着軟鞋便推門出去。
披散着沒有束起的髮絲隨着子夜的寒風飛舞,外衣也跟着輕袖飄揚,這黑影攏了攏衣領,仍然向一個方向走去,直到推進一門,然後坐下。
月光在水面上泛着銀輝,那輪圓月在水面上倒影着,隨波紋起伏,卻仍執著的停在一個地方,不動不變。
黑影看了許久,脣邊露出一絲笑容。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地方猶自呢喃,卻又彷彿被風吹散,未曾有過。
而黑影也走回了自己的住處,彷彿未曾出現。
只有風聽見了他的低吟,他那帶着絲玩味,讚許和釋然了的低吟,他說,“我的殿下,你果然有上位者的天賦,連我也被你吸引了,只是不知道,你看到真實的我,將來會不會後悔……主動權給了我,你可就沒有後悔的資格了喔,清逸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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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她,卻演繹着他。但心不會變,理智也不會消失,看得清楚依舊看得清楚。
她看得清自己的處境,沒有親人,沒有友人,沒有認識她的,沒有知道她的,只有這座逸王府,她短暫的棲息之地。
她看得清現下自己的角色,一個皇子的謀士,一個被皇子寄予期望,擁有很大才能的謀士,幫助皇子奪得皇位,當上帝王,然後封官拜侯,名揚天下。
她明白自己的能力,想要別人按着她的想法行動,按着她的想法成就她輔佐的皇子,辦得到,也並不非常艱難。
但她皺眉,思考,她的不足。
她是有能力,有足夠的自信,但是她從未站在這樣的立場,爲了幫助一個人而發揮自己的長處。她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心願做事,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幫助或者玩鬧,都是她隨意而爲。而現在,讓她明擺着幫助,她不習慣,也不適應。
她可以信手而爲,讓別人捉摸不定,卻做不到讓知曉幫助的人也毫無察覺她的舉動含義,尤其是這個受她幫助的人也並不是愚笨之徒。她若助人,而那人知道,那她就不再是那麼神秘。她害怕那樣的感覺,害怕暴露自己的能力。
她知道,她的本領,會遭君主忌憚,尤其是不得不封的功臣時,她的存在,便是一場危機。她怕辛苦一場,只落得個鳥盡弓藏的下場。
而現在,她又不去想了。
她知道她選定的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時候,賭一下又何妨?更何況,她還有退路,只要她想,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保命總還可以。更何況,她未必會輸。
她看着遠遠隔着半個湖走來的那人,依舊如初的打扮,儒雅而隨和,皇室中浸染出的高貴和那飽覽詩書產生的書墨氣交織着,那飛揚的神采,奪人的風姿,理智的判斷,敏銳的觀察,雖還欠些火候,但沒有關係,她會幫他。既然決定了,她當然會全心幫他,更何況,他有着難得的天賦,輕輕施手,連她都有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