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若瀟, 聽說南方傳來捷報,是平定了嗎?”邊走進來邊說話的少年除了那聲音還未脫稚氣,那模樣、氣質已經儼然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
在案前提着硃筆疾書的玄衣人沒有擡頭, 但聲音已經傳來, “比想象的順利, 僅是大殿下在南方坐鎮, 不費一兵一卒便有降者, 其他蠻徒在一戰後也失了氣勢,拒不肯降的不過是少數,相信再過半月便能解決了南方的危機。”
“大哥果然厲害!”那少年眉目舒展, 帶着喜悅和敬佩道,“大哥總是這樣, 雖然看起來不情不願的, 可只要他出馬, 一定能成功!”
案前的人放下硃筆擡頭,也是淡淡的笑了笑, 道,“好了,這事解決,算是一塊石頭放下了。不過帝都還有很多事需要解決,你這王爺可不能偷懶啊!”
“我知道我知道!”雲遐笑了笑道, “爲嫂嫂代勞是叔叔的職責, 不知道還有什麼要做的呀!這半個月可是貶了三個四品以上的京官, 罰了兩個三品官的俸祿, 我這御史臺可是讓人側目啊!”
若瀟瞪了他一眼, 道,“別以爲這裡沒人就可以口不擇言, 禍從口出的道理還需要我教你嗎?看這份奏章,已經學會旁敲側擊的提出南方的後續方案了。”
雲遐連忙接過,瀏覽了一遍,遲疑道,“他們是想問關於鎮南侯的賞罰?”
若瀟點頭道,“正是。南方之事,本與鎮南侯無關,可是那裡畢竟是鎮南侯的封地,出了這麼大的事若說一點都不責罰實在無法對天下交代,但他送女兒上京卻是爲了討賞的,若是罰了,那他還在帝都的女兒該如何處置?”
雲遐皺眉思索,想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做,只能遞迴奏章求助的看向若瀟。
“這上面說的其實也不錯,賞要賞,罰要罰,不過,我聽說,你昨兒見着馬小姐了?”若瀟隨口轉移了話題。
雲遐臉上一紅,撓頭道,“是我誤闖了那裡,本以爲是出宮的捷徑,沒想到是她暫住的別院。”
若瀟也不多問,只是順着話題道,“既然你和她見過面,就找機會去安撫安撫她吧,她來帝都也有四個月了,人生地不熟的,你和她年紀最相仿,應該不會太有代溝。”
“……哦。”雲遐低聲應道,低着頭的臉看不見,但那耳朵依舊微微泛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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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小樓,發福的男子正笑容滿面的送走傳旨的侍從,折回屋內,隨意的將手中的旨令一放,便自坐着品茶。
“大人,剛纔是宮中的人來嗎?”提衣上樓的年輕男子邊走邊說,語氣微覺輕快。
“嗯,你猜的沒錯,是讓我回朝,不過……不是官復原職,而是遷禮部尚書一職。”男子說得不冷不熱,只是陳述事實。
“是陛下的意思還是那個人的?怎會突然令您回去呢?”年輕的侍御史沈舒微覺驚愕,脫口道。
李愷略有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道,“這都是次要的,關鍵是爲何要將禮部丟給我!”
沈舒連忙閉嘴,想了想猜測道,“也許只是禮部缺人,尚書和侍郎都空缺,冬至祭祖也需有人負責打點,您又正好閒職在家……也許還因爲您沒有參與那件事……”
那件事是什麼事,彼此心照不宣,那陳之慎的死,他們多少也猜對了一半。
李愷也略有認同的點了點頭,放下茶盞道,“如今若侯掌權,七王爺又完全掌控了御史臺,我這本來的御史中丞早已架空,遷職也是必然。只是……禮部這位子……不好坐啊!”
禮部是六部之首,現如今的狀況,於情於理都需要個信得過的自己人來擔任,而李愷確信自己顯然不是若侯的“自己人”,那麼若侯究竟是何意思呢?是真的只是爲了填補空缺將職位給了自己,還是另有陰謀?
李愷下意識的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大人!”沈舒喚道,“您打算怎麼做呢?”
“先看看若侯的目的……明日我便去交接職權!”李愷沉思片刻,決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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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剛落,掌燈時分。
似深院重樓處,微弱的燈火在寒風中搖曳,漸行漸近。
來者不過二人,引路的侍女和披着氅衣的皇后。
一如每日的慣例。
站在殿宇門前等候的是恰巧輪值的馮凌,他眯着眼看着遠處的人影,心下也有些戚然。
每日來此探詢病情,每日看着沉睡的陛下,一日一日腹中隆起,這滋味怎是常人能耐……可是這年輕的女子卻從不在人前落淚,從不顯露她的脆弱。若不是那日馮凌偶然從窗外走過見到側坐牀榻的女子滿臉憔悴和癡情,怎會知道她的真相……
可是就算知道,又能挽救什麼,彌補什麼?馮凌心中雖覺無奈,口中卻不忘對着來人道,“微臣拜見皇后!”
“馮大人不必多禮。”那氣若游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彷彿說話也是件累人的事。
馮凌站直身子,隨着來人進了殿宇,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每日來此,能說的早已說完,而事實依舊擺在眼前——帝王仍然沉睡着。
“馮大人——”那聲音輕聲念道,止住腳步轉過身來,透過帷帽的紗幕牢牢鎖住馮凌的視線,“本宮不想再聽敷衍之詞,請您但說無妨,陛下這昏睡究竟是何原因,還……能不能醒……”
馮凌不敢直視,微低着頭,只恨自己醫術不精,解決不了難題。但嘴上仍平穩的開口道,“陛下毒素尚餘少許,需要逐步清除,費些時日,昏睡更有利於治癒陛下。”
只聽那聲音冷笑一聲,道,“馮大人何必拿藉口與妾身說,本宮不過想聽個確切的答案,難道不方便嗎?”
馮凌連忙接道,“微臣不敢。只是……陛下之毒……本不會如此難解,但時日拖久,陛下身體本身的反應讓毒素起了變化,我等實在下不了定論。現如今只能以溫藥調理,鍼灸及按摩幫助陛下舒筋活血,其餘作爲也只是空談……”
帝王的身子常以補藥伺候,卻不想這也是引起如今結果的原因,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那聲音嘆了聲氣,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低喃似風絮,“罷了,這也怨不得你們……繼續守着吧,今日……就不進去了……”
馮凌行禮恭送,待人走遠才擡起頭望向遠方,那黑幕下的一絲燈火,看着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