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柳葉殘痕，散佈湖面的枯葉盪漾着，隨波起伏, 聚向岸邊。對岸, 遙遙矚目的是火紅的楓葉, 如同黑白場景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耀眼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湖這邊的人, 就這樣遠遠的眺望着，站得直挺的身子一動不動，唯有衣袍隨風飛揚, 那棕色的沉悶裡散發出濃濃的疑惑和渴求，焦躁已經不再四溢, 但激動仍在蔓延。
也不知這人究竟站了多久, 或許是一刻, 或許是一時，當款步而來的若瀟注視着他的背影時, 日已被烏雲遮掩。
聽聞腳步聲走近而側身行禮的男子張口欲言，卻在看着玄衣的若瀟悠閒落座而驟生猶豫。
若瀟伸手示意對方坐下，帶着點關懷口吻的開口，“這段日子感覺如何？”
許舒平坐直身子，斟酌良久才苦澀開口, “一言難盡——”
若瀟點了點頭, 平淡的看着他道, “不妨說些感受, 這是你第一次入朝爲官吧！”
許舒平苦笑道, “正是。第一次穿上緋紅官袍，不過半月……是我……太過自信了……”
若瀟聽着他以‘我’自稱, 而不再固執的稱‘在下’，心中稍有讚許，變通，本就是自己看重他的地方。
“朝廷就像這一潭碧湖，當你站在岸邊時總有種旁觀的意味，俯身探察，水面平靜，卻終究是望不到底的。水深不深，你在岸上，只能猜測，只能想象，只有當你真得落進水裡，纔會知道，水裡……究竟是怎麼回事，而暗流又是怎麼襲向你，許郎，這些……你可明白？”若瀟眺望水面，淡淡開口。
“……大人這麼做，是想讓我實際感受到何爲朝堂，何爲政局……將我置於高處，看盡官員百態……”語氣冷峻的許舒平凝視若瀟側臉，眼神微起漣漪。
“你能如是想，最好不過。只是……憑心而論，你覺得自己有這能力擔當如此官職嗎？”若瀟回首對視，伸手阻止他急切的開口，繼續道，“爲官，能力與交際同樣重要。你若是有很強的能力，卻沒有辦法讓屬下心服，對於事情的解決依舊不會有任何幫助。更何況，有誰敢說，自己的能力是最出色的，古往今來空前絕後？”
許舒平低頭思索，沉默許久放緩了氣勢說道，“我忽視了官員間的交流，沒有真正去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們根本沒有認真對待我佈置的事宜……坐井觀天，我太過自信了……”
若瀟微露笑容，安撫而告誡道，“這些你能認識到，也不枉這半月的經歷。一次挫折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在挫折中反思，尋找自己的不足。你過去並沒有真正涉足官場，有些遐念妄想並不爲過，但是，現在，該清醒了！缺少歷練並不是理由，你的年紀已經過了弱冠之齡時的輕狂張揚，現在是時候學會如何內斂，如何自省了……”
許舒平一直靜靜的注視若瀟，待話完才低頭答是。
若瀟突然捂嘴輕咳一聲，緩了氣才繼續說道，“這段日子你先調整調整，這裡隨時都可以來，有什麼書想借登記一下就可，有什麼想交流的也可以來找我，至於將來，——我期待你的蛻變！”
許舒平起身作了一揖，才復坐下道，“大人這般教誨，如醍醐灌頂，令人茅塞頓開，許舒平若有將來，定是大人之功勞！”
若瀟擺手輕笑，卻又咳了數聲才止，氣微急的說道，“不必說得那麼誇張，能領悟多少也是你自己的本事，現在好似想明白了，等你回屋自己琢磨，恐怕還有很多想要反駁我呢！別急着解釋，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好，相反，如果你能有最合適的理由與我探討，也是我的收穫和榮幸！”
“是——”許舒平恭敬的道了聲，又遲疑裡帶了點關切的開口，“大人可是身子不適，可有請大夫診治過？”
若瀟無奈的笑道，“不礙事，可能只是夜風吹多了……”
“風寒也非小病，大人豈可如此怠慢自己身子！”言辭犀利裡又恢復了許舒平最初的口氣。
“多謝許郎關心，我待會兒就差人請大夫過來。”若瀟暗中苦笑，看來還需要過段時間，磨平他這執快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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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御書房
華麗的御座上空無一人，桌案上日復一日的堆疊着上奏的文書，點着薰香的屋子寧靜中透着壓抑。
敞開的殿門口，青錦的男子仰頭看着天空，烏雲翻滾，陽光就這樣被吞噬而去。
恍惚間，男子想起了一幅畫，那幅只見過一次的橫幅卷軸。眼前的烏雲，雖與畫並不相關，但看着那翻滾氣勢，竟與畫中的江水之浩蕩，山川之縹緲，相得益彰。而自己，一直忘不了那畫的意境，清清冷冷的色調中，臨窗而倚的人，那自在愜意裡的點點愁緒和無奈，讓人爲之心顫，爲之震撼……
“薛平！”清朗的聲音開口喚道。
“屬下在！”沉穩的聲音接口，伴着腳步的靠近。
“派人去一趟古坊街最盡頭的字畫店，把《瀟湘八景圖》買回來，別走漏風聲。”
“是！”
“慢着，順便準備下，待會兒你隨我去趟文定侯府。”
“……是。”
復又望天的男子無聲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自己先忍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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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紗及地，燈火搖曳，昏暗的室內，頭戴帷帽的女子安然坐着。對面，一老者正搭脈沉思。
沉默許久，女子依舊安靜的坐着，沒有一絲不適，老者悄悄打量女子未嫁的裝束，仍在猶疑。
當然，他不會知道，這府裡並未準備多少貴婦服飾。
女子身上穿的還是當時未嫁時才用過幾次的衣服，爲了看脈而特意換的，髮式也只是隨意整了個。
最終，發出聲音的不是雙方，反而是一旁站立的侍女，那清脆的聲音開口問道，“馮太醫，您看……是什麼病？”
馮太醫收回手，看着面前黑紗遮面的女子，髮髻，衣飾，都是未出嫁的女子裝扮，但那氣質又不像閨中少女青澀，而且這脈象……
實在難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