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擔心之後,於小山跟孟串兒的通話頻次變得頻繁了起來,基本上都是早晚各一遍。就爲這事沒少被張超嘲笑,每次電話到點了電話一響,張超就揶揄她:“人家都是兒行千里母擔憂,你這是啥?”
李豐隆倒是不放肆,偶爾也問一句孟串兒跟這個打電話的啥關係。孟串兒想半天也不知道咋形容,就敷衍他說是“丟不了的關係。”笑歸笑鬧歸鬧,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倒是越來越融洽。
這天晚上沒事兒,孟串兒請他倆出去吃飯,李豐隆開始練酒量,跟張超槓上了,孟串兒讓他倆放開喝,自己保持清醒就行。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想快點喝完回去給於小山打電話,這件事兒漸漸地成爲了她每天最重要也最期待的時刻,支撐着她在這裡無聊且恐怖的時光,哪怕是幾句沒有用的廢話,對她來說也會是一種強大的慰藉。
孟串兒剛回到房間於小山的電話就進來了,於小山在電話中問:“你幹啥呢?”
“出去吃了點東西,兩個同事一頓喝,我沒喝,剛回來。您老忙啥呢?”
“我剛纔按了會兒腳丫子,睡了一會兒,夢着你了,就醒了。”
“夢到我什麼了?”
“夢見你正在大街上採訪,然後一顆炸彈飛了過來,轟的一聲巨響,你就被炸上天了,我正傷感呢。結果,看到你竟然飛在天空中,雙手對着我來個剪刀手,氣得我TM真想找個彈弓給你打下來。”
孟串兒聽完哈哈一頓大笑,笑完了說:“滾犢子吧你!這是夢嗎?你編的吧!”
張超拍了拍孟串兒的門:“先別聊了趕緊出來幫我扶一下,豐隆要沉死了!”張超估計被喝癱了的李豐隆壓着,聲音都像拉不出來屎似的。
孟串兒捂着話筒隔着門大喊:“不管!你倆要拼酒後果自己承擔!”
“你們那個小豐隆又喝多啦?”
孟串兒笑道:“常事,他最近天天跟超兒拼酒,一拼就多,第二天還拼。”
喀布er的12月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往年喀布er全城煙霧繚繞,燒柴火取暖排出的煙塵讓人走到哪兒都擺脫不了嗆鼻的氣息,面對面興許都認不出人來,跟莫奈筆下的彩色的霧都差不多。
而今年,空氣格外清新——對喀布er的百姓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阿富han人用來過冬的柴火來自該國南部和巴ji斯坦。阿富han南部和阿巴邊境是目前戰亂最激烈的地區,這導致採伐、運輸困難,柴火來源趨於緊張。
此外,因爲曾有武裝分子使用運送柴火的卡車裝運炸藥和武器,阿富han政府加強了對柴火運輸的盤查和限制,喀布er的柴火來源供應更顯窘迫。“田園寥落干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比起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冷不冷的變得不那麼重要。
而中國政府和時光週報的總部對於本國人民和記者的保護滲透在每個方面——孟串兒的駐地有壁爐,柴火是總部花高價買的。雙排沙發就擺放在壁爐前面,壁爐裡燃燒着木炭,紅紅的火舌舔着黑黢黢的木炭,不時炸出噼裡啪啦的火花,石砌的牆壁經過長年煙熏火燎,泛出一層黑光。
外面鵝毛大雪撲落落地輕聲敲打着窗,與屋內噼啪的炭火聲交相呼應。李豐隆和張超都消停了,於小山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調侃……這樣的夜晚像是在孕育所有可以開花結果的美好,也讓人相信,一切尋不着的好物件定是埋在這寧靜祥和的夜色裡——比如和平。
兩個人正在這沒屁格拉嗓子,忽然震耳欲聾的一聲爆炸聲“轟!”,臥室的整個窗戶都在共鳴,駐地的樓開始搖晃並隨着剛纔爆破的聲音慣性震顫,天花板的玻璃吊燈急劇抖動像是要碎裂開,耳根子提出抗議響起了像老牌電視機壞了變成一片雪花點的嗡嗡聲。這是第一次近距離面對這種危險,孟串兒的腦子完全跟不上節奏,整個人都處於懵逼的狀態。
久經考驗的保安大叔的反應明顯比孟串兒的腦子快,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在外邊咣咣敲門,邊敲門邊喊:“趕緊去地下室!!!”那聲音包藏了太多恐懼和焦灼變得尖銳刺耳。孟串兒登時像被潑了一盆涼水一樣,瞬間清醒,騰地從牀上起身光着腳丫子打開門往外跑,還習慣性握着電話,但是已經顧不上說話了。於小山在電話裡聲音都變了:“孟串兒??你TM的還安全不?”
孟串兒跑到李豐隆門口,這孩子酒量怎麼練都還是不行,剛纔張超把他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倒在牀上人事不省了。正趕上跑出來的張超也在,哥們兒也是光着腳,保安大叔這個氣啊,兩個不要命的損崽子,瞪着牛鈴一樣的眼睛衝他倆吼道:“別磨蹭!趕緊去地下室!!!”
兩個人沒理保安,一起猛砸李豐隆的門,人在極端情況下真是力大無窮,好在駐地的臥室的門都是簡單易踹的木頭門,兩個人幾下就把門砸開了,從牀上拽起蒙圈的李豐隆拖着就走。李豐隆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癱軟如泥。
孟串兒上去就是兩個耳雷子:“MLB的趕緊醒過來!”這兩巴掌扇的手掌心從骨頭縫往外的肉火辣辣地疼,扇完之後孟串兒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動不止,也是真管用——李豐隆“嗷”的一聲睜開眼睛,站起來晃晃悠悠歪歪扭扭卻本能地跟着倆人在後面跑。
到了地下室,外面的槍聲越來越激烈,越來越近,像是隨時都能攻進來。孟串兒伸手摸了摸剛纔扇了的臉蛋子,火紅火紅的掌印子呼在那,整張臉腫一倍,就那雙眼睛仍然忽閃忽閃地閃爍着。“沒事。”孩子安撫般衝孟串兒點點頭。
李豐隆的酒已經完全醒了,這孩子倒不是個慫包,並沒有意料中被嚇破膽的感覺,只冷靜地問了一句保安:“這個地下室如果被攻進來的話隱蔽不?”保安大叔一看三個都安全了,鬆一大口氣點點頭隨即說:“他們這次的目標從監控上看是離咱們駐地一百米左右的客棧,所以地下室一定安全。”
孟串兒跟張超兩個人光着大腳丫子幾乎是搶一樣地跑到電腦前面,準備發快訊給總部,兩個人相視一笑,張超那個笑裡有讚賞也有欣慰,看到新聞後輩的職業素養的欣慰,這時候真的可以算是戰友了,一瞬間就找到生死與共的感覺。
李豐隆也反應過來地佔了第三臺電腦開機編快訊,地下室的地冰冰涼,周圍沒有可以遮蔽的東西,腳丫子跟踩在冰上差不多,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就快凍僵了。三個人顧不上這些,空氣中只有連綿不絕的子彈劃破夜空的聲音和噼裡啪啦打字的聲音。
於小山在電話裡聽到了所有的聲音,基本對情況推測了個大概,手機被孟串兒扔在電腦旁邊放着,沒掛,於小山也沒再問,就一直聽着,心卻開始七上八下跟在井邊吊水桶似的:這TM叫什麼事,平時在新聞裡看到的炮火硝煙真實地近距離地存在於電話那邊,別說對面是個丫頭,就是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也不曾經歷過。
約莫有半小時左右,快訊已經傳到總部,孟串兒要給總部打電話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一直沒掛,好在地下室還有信號。
“於小山?”
這聲音像是隔了幾萬光年,於小山居然鼻子一酸:“艹!我在!”
孟串兒聽到了那絲幾乎微不可尋的鼻音,安撫道:“我安全,就是有點冷。張超你給總部打電話吧,我這邊跟朋友正通着話。”
張超伸了一下手錶示收到,於小山在電話的另一邊沒說話,不知道說啥,心裡像堵了一團大棉花,偏孟串兒還能調侃他:“咋了?你爲你剛剛美麗的狗屁夢感到內疚沒?差點沒成真,是不?”
“我現在說不出來此刻的心情,但太TM糾結了,我情願現在在那裡的人是我,我能安心點兒。”
“那你來吧!我等你。但現在真沒時間跟你說了,我這要開始戰鬥了。”
“你電話今兒就別掛了,讓我聽聽戰地記者的日常。給我點特權,現場直播一下,我沒聽過,新鮮。”其實於小山這邊已經擔心得沒邊了,生怕一個活生生的孟串兒變成碎片,只是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他自己也還沒搞清楚爲什麼會這麼擔心這個丫頭,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絕不僅僅是對生命的尊重。
“好,沒問題,”孟串兒轉頭問保安:“我現在如果出去的話從臥室到車庫的距離安全不?”
什麼玩意?現在???出去???這貨腦子被驢踢了吧???保安大叔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個勁搖頭:“不不不!不安全!不能出去!恐怖組織正在跟政府軍隊激戰。”
張超也很驚訝,扯了一下孟串兒的胳膊:“你要去哪?”
孟串兒皺着眉,面色沉穩堅毅:“醫院,只有那裡才能拿到這次恐襲的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