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正端着一碗粥,打算喝完了進宮再求求皇阿瑪讓我去苗寨。
一聽門房報稱四哥帶着一個苗族少女,我差點不顧皇家禮儀把嘴裡那口粥噴出來。我心下登時就能反應過來這個少女一定就是符澐曦。
“爺,您慢着點,別嗆着。”我的丫鬟烏杏輕拍我的胸口,我伸手把她格到一邊。
澐曦一蹦一跳地跑進來,不顧周圍人在場,直直地撲進我懷裡:“五皇子!!果然四皇子的人沒有騙我,我終於又見到你啦!這麼久都沒見你,想煞我啦!”
四哥愣了一下,顯是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樣奔放的女子,隨即衝我一笑:“五弟,我可是把她完璧歸趙了,你可怎麼謝我呢?”
我心裡一緊,我雖不願意娶吳扎庫氏,但是我更不願意符澐曦捲到這風起雲涌的紫禁城裡來。四哥是怎麼知道符澐曦這個人的,又怎麼千里迢迢派人尋來,一路顛簸地送到京城,再親自給我送過來對我說什麼“完璧歸趙”?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他用符澐曦威脅我,只要有符澐曦這個人在我的府上,我怎麼做都是束手束腳。
我不娶吳扎庫氏若是皇阿瑪知道是爲了澐曦,澐曦就會置身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若爲了瞞住皇阿瑪,我娶了吳扎庫氏,且不說澐曦的情緒我如何安撫,這儲君的位置如果我稍微有點動靜,依照四哥的手腕,怕是符澐曦怎麼死的我跟她都不會預測得到。
我真的是,難死了,難死了啊。
符澐曦從我懷裡擡起頭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盛滿了委屈:“五皇子,你看到我作什麼不高興?你作什麼不親我一親吶?你不是說要娶我作妻子嗎?”
我心裡暗苦:小姑奶奶,你可把嘴閉緊了罷,你面前的這個四皇子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四哥笑着揶揄道:“五弟真是性情中人,處處留情,真風流大丈夫也,看來你還沒有把皇阿瑪下旨讓你下個月跟吳扎庫氏完婚的事情告知這個苗族聖女,我就不打擾五弟處理家事了,五弟留步,我先告退了。”
說罷四哥悠閒地甩着袖子走了。
符澐曦的小手慢慢垂下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所以,大巫祝說的是真的,你騙我?你不可能會娶我,你已經把我忘記了,你當時就是隨口說的對嗎?”
她的眼淚開始撲簌簌地往下掉:“我可真傻,全族的人都勸我,我非要親眼見到才死心……我……”
我擁住符澐曦,看着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裡像被千斤頂撞出了個窟窿,我親吻着她的髮絲不住呢喃道:“澐曦啊,澐曦啊,我有我萬般的不得已,可是縱有這許許多多的不得已,我終究是傷了你了……你不如下個蠱弄死我吧,好過我現在日日爲你牽腸掛肚……”
符澐曦用小手掩住我的口,眼睛還是水汪汪地流淚不停:“你肯親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就說明你仍然是歡喜我的?”
她忽然把手拿開把嘴湊上來,我的腦子得反應了幾秒鐘才轉過神來,嘴上那片柔軟的東西是她的嘴脣。
她笨拙地親我,邊親邊嘟囔:“我不要下蠱弄死你,我好歡喜你,我也不要管你是不是要娶別人,現在你喜歡我就好。”
我再也忍不住了,這大半年來的相思如焚燒得我全身焦灼,偏還碰上符澐曦這個油摺子,乾脆一把火燒乾淨算了!
我緊緊擁住她,像是把她擁抱進靈魂裡,不住地探索着我從來沒有進入過的領地……烏杏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撤下簾子出去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把所有人都叫退,給我和澐曦留下了一方天地。
15歲那年,那年的那天,我完成了從一個少年到一個男人的轉變,往後餘生的44年裡,我唯一沒有後悔過的就是那一天,讓我完成這個轉變的人,是符澐曦。
我們像那晚她救了我的命一樣,從下午聊到第二天早朝時分,符澐曦的性格充滿着陽光和單純,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接受了在我身邊這個設定,無論未來是什麼。
而我,也悄悄開始了我的佈局。我要爲我自己,也爲符澐曦,努力爭一把,不是爭儲君,而是爭生機。
我開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經常衣冠不整,徹夜飲酒,早朝能找藉口推脫就堅決不去,皇阿瑪實在宣我,我就一幅顛倒人間的狀態去見他。
扳指帶在大腳趾上,朝珠倒掛在後背,身上再掛幾個脂粉味比較濃的香囊香袋,丟丟噹噹地去議事,皇阿瑪每次都氣得臉色發青,但是不好發作。
御前失儀這種罪名,近半個月都被御史言官的參膩了,大錯我也沒有,罰俸都罰到十年開外去了,我反正也不在意,一個月一千多兩銀子的俸祿,我不要也罷。
皇阿瑪現在就剩下兩個兒子,他無法,也不能再下狠手懲治一個,所以發現我屢教不改之後也並沒有大的懲戒下來。
但是我全府上下(其實沒有府,皇阿瑪還是把我跟四哥拘在宮裡,勉強算作是宮內之府吧。)總是要吃飯的,不爭儲君,我將來也會是個王爺,都要做王爺了,誰要做一個窮困潦倒的王爺呢?
離吳扎庫氏進府還有三天,我吩咐府裡的管家福順兒:“去,今兒寫一百張白事帖來,明天把朝裡的二品及二品以上的官員都請家裡來。讓他們備好禮金,府裡要出喪。
喪事我親手預備着,冥器、象鼎、彝盤等物也不用你們操心,我自己做。到時候就放在我塌旁邊就成,不過有一點啊,你提前散出口風去,誰要是哭得不哀慼,就說明誰對爺我不夠留戀,不僅會惹爺不高興,爺還要罰錢,重罰。”
福順兒都傻了,隔了好一會兒問我:“爺,咱府上誰歿了?”
我白了他一眼:“沒聽明白麼?辦的就是爺我的喪事!懂麼?就按照皇子的喪儀去辦理,錯一點兒可仔細你的皮!”
福順兒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爺!爺您可別想不開啊爺!您這,這這讓小的如何是好呀!”
“滾蛋!誰想不開了!快點去操持!三天之後爺要出喪!活出喪!操持的好少不了你的賞錢!”
“啊,啊?啥?活……活出喪?”
“傻愣着幹什麼!去啊!”
福順兒一臉哭唧唧的苦相:“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