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刻她心裡的偶像變成了這個叫於小山的老男人——當時推測這個混蛋的年齡應該在四五十左右,因爲文筆老練狠辣,帶着一股子匪氣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
孟串兒跑到圖書館的電腦前面檢索他名字,還有一本書叫《雲朵飄飛昨日秋》,只有這兩本,她就這一本也借了。拿着走到圖書館門口,坐在臺階上——她實在站不住了,腿跟灌了鉛似的。
一鼓作氣又飛快的看完了,檢索裡只有這兩本,看完之後覺得失戀了,跟兩本書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翻完最後一頁,失戀了。
盛夏暑氣襲人,圖書館門口人來人往,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個坐在臺階上看書的姑娘,在兩本書裡經過的時間像佛教中所說的一塵劫。
從天亮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黃昏。在她愣神的功夫天已經大黑了,圖書館門口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地上一堆菸頭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抽的。
此刻特別想跟那個叫於小山的男人喝頓大酒,不醉不歸的那種,喝完了可以瘋可以作可以摔東西可以大喊大叫可以站着撒尿。
然後聊一聊他們走過的這些年,無論是他的還是她的,感覺都那麼相似,又有那麼多可以交融可以暢談的共同點。
那些過往的憂傷,在她的身上無人能懂,但卻被這個男人輕易拆解組裝,因爲這個男人拆分的不是她,而是自己,而這個自己纔是讓人真正感覺可怕的。
也許她自己也沒想到,她的歲月繁華如一夢,卻誤入春園惹塵埃,最終一切都會老去敗落塵埃蓋,也許這就是命。
孟串兒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開門後第一時間打開電腦,上百度輸入“於小山”三個字,百度上第一條赫然的於小山新浪博客,她迅速點開,博客頭像上有一張照片,那應該就是於小山的本人,孟串兒看着眼前這個人這張照片愣住了,點了一根菸傻呆呆的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點開博客的私信寫道“你好,於小山,我叫孟串兒,是一名調查記者,過往也寫過很多有味兒沒味兒的文字,更欣賞過很多大家小家的作品,曾認爲的打動和震撼是深刻的,但今天一本《淡淡的憂傷》讓我顛覆了所有閱讀的記憶,這甚至不是在閱讀,而是在經歷。你太TM艹蛋了,你真實地寫出了你的人生故事,而且是用那麼粗鄙的寫作方式,如同記錄,如同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我的人生,好與壞它都是真實的經過。而你的經過,我似曾相識,有很多我也曾經歷過的生活和理解,而最最恐怖的事件是看着你照片上的樣子,竟然能和我看書時想象的畫面完全重合,我無法理解和梳理我此時的心情和狀態,不想要你的迴應,只是想告訴你,這是你給我的。”
寫完這一段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發送而是按着退回鍵把所有的都刪了,然後關了電腦。發了又怎樣呢?他的私信箱一定每天都充斥着類似或者不類似的信息,興許他看都不會看,也許等有一天會聯繫的,等自己也寫一本書,也許。
孟串兒的20多年並不平靜,要不然怎麼敢跟別人的一輩子比,她畢業於XX傳媒大學新聞系,名校是不是?985還是211不知道,反正每個老師講課的時候都挺驕傲,他們教過的名人明星比我們能唸叨出來的多的多。
但是她不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高考考進去的,她是百萬雄師走鋼絲的時候沒摔死然後進來的——在此之前她就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年了。
從小開始她就不是什麼善茬,沒有她不敢幹的事兒,上學時抽菸喝酒打仗都是家常便飯,高中時身邊經常跟着一幫小弟,她要看誰不順眼一皺眉,輪不上她動手那人就倒下了。這都仰仗她那幫發小所賜。
後來大了,一幫發小也都成熟了一些,開始奔赴現實的生活,她考了一個破大專,沒畢業就開始在追求夢想的道路上開始撲騰,北影廠裡扒過活兒、後海里飄過歌、杭zhou花場上肋骨折三根、深圳夜場裡紙醉金迷過……,那些年她過了太多暗無天日的日子,天天TMD太陽升起時該睡覺了,太陽下山時得起牀了。
要仔細說一說她那些年的經歷,除非你不信,要信了的話足可以讓女人流淚男人汗顏,確實挺牛逼的。再後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丫頭,得向生活和現實低點頭了,哪怕過着一個月三四千的小白領的生活,只要每天能見點陽光,也行。
決心一下,開始找工作,但她所到的工作單位都跟祖宗一樣,一聽大專文憑直搖頭,那眼睛翻的跟死魚肚子似的,從前最不屑的學歷變成了如今最大的門檻。
所以不要臉地當回前輩,奉勸各位莘莘學子們,該幹啥事的時候幹啥事,不要像這位同志,該學習的時候抽菸喝酒燙頭逃課打架,該找個正經營生的時候,廢了。有一句廢話說得好,老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誰都有牛逼的時候,同樣也必須有SB之時。
孟串兒永遠忘不了她跟她媽說要考傳媒大學時候老太太的表情,眉一皺,嘆了口比她抽菸連吐十個菸圈還長的氣:“別折騰了,哪怕就在咱家,啥也不幹,媽養着你也行。”
她沒吱聲,然後就是八個月沒出門,在家折騰頭懸梁錐刺股的戲碼,一週之後她媽終於信了,一日三餐給送回來,每天反正也不跟她說話,就是瞅着她又期待又犯愁。終於踩着最後一年的正規續本——只有新聞系。
3000多人選前30,其中還包括10個各大電視臺出版社報社選送的名額,總分過線都不行,英語單獨設線,最後一年的學信網可以查到的非自考非成考的全日制本科,上去了。
分數線出來了之後孟串兒天天給廣院的那位招生辦老師打電話,用特別標準的播音腔折磨她:“老師您好,請問我的分數夠線嗎?”
老師最後煩得不行:“孟串兒是吧?煩死我了,實話告訴你,排第三,不用問了,不會有人把你擠下去,收拾收拾準備9月份開學吧。”
“好的,謝謝老師。”
老太太在旁邊緊張兮兮:“咋樣?”
她輕描淡寫扔一句:“沒結果。”
直到大紅的錄取通知書和報到證、行李派遣證都郵到她家了,她纔跟媽爸說:“過了。”
聽了一天的海闊天空,感覺考上這玩意比博士論文通過還牛逼,至少在走了很多彎路之後自己還有這個能力親手把阻礙她的門檻拆了。
班上同學孟串兒沒認全,現在她也沒認全,因爲這個癟犢子根本就不去上課。教材通讀一遍,她就死皮賴臉的去央視端茶倒水剪片子,然後混編導跟拍紀錄片,要麼就泡在學校圖書館,一泡一整天。
就是這樣的一個她,不僅是不喜歡被別人落下,而是每一步都跑在其他人的前面,再後來大家都忙着遞簡歷面試爲自己畢業做打算的時候,她自己找到南方系時光週報的總編輯——直接上門硬闖,跟總編輯撂了一句話:“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給你免費幹活,一個月之後我行你就收下,不行我就滾。”
總編輯當時正在喝茶,聽完這句話舌頭都被燙着了,趕緊把茶杯撂桌子上嘶哈了幾下:“行啊,這麼多年沒見過你這種應屆畢業生,一個月是吧?機會我給你,自己好好把握。”
然後孟串兒就開始面對完全陌生的領域。要知道她從前看新聞淨關注一些誰家狗上樹啦,誰家小偷偷東西主人回來躲窗戶外邊沒站穩摔死啦,誰家媳婦給老公介紹妾3P結果妻妾是同性戀啦之類的。
對於什麼A股B股,紅籌藍籌,銀行保險基金全都通通略過,而時光週報在這個領域正是突飛猛進的新銳媒體,好多年之後由於培養了衆多業界出名的記者大牛,被譽爲新聞界的“黃埔軍校”。
進去之後,她的第一篇稿子要寫的平安銀行收購深發展銀行始末,這倆銀行是啥玩意都沒逼數,該怎麼弄更是一頭霧水。
但這種情緒不到一天就過去了,她沒工夫爲自己無能憤怒太長時間,第二天開始翻閱以往所有重要的財經報道與選題,還有這兩家銀行的背景資料,再然後招呼也不打衝進那兩家銀行做採訪。
死皮賴臉、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得到她想得到的全部,最終結果是以令人驚訝的優秀程度留在了報社,正式成爲了一名財經類的專業調查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