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如果不能儘快的適應就只有被淘汰!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初時只是一層淡淡的薄霧,映襯着空中淺玫瑰色的晨曦。當太陽出來時,整個世界突然就像被火把點燃似的變得一片通紅,一道道陽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劍似的毫不留情的將薄霧刺得粉碎,接着再照耀在山間的怪石裡、路旁的樹梢上,還有戰士們的腳下……
到現在我們只怕已經在山路上整整步行了六個多小時了,這些對戰士們來說或許還算不了什麼,可是對於我這個在現代動不動就是坐公交的人來說卻是一種折磨和考驗。
不是嗎?昨晚就打了一夜的仗身心疲憊,緊接着又是這看起來永遠也沒有盡頭的急行軍,我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腳底已磨出了幾個水泡,接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水泡又磨破了,以至於我每跨出一步都會感覺到破處與鞋子磨擦時產生的那種撕裂的痛,上的裝備也變得越來越沉,彷彿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壓得我都喘不過氣來!
我什麼時候有受過這樣的苦啊!這竟然使現代痛恨擠公交的我強烈希望能在面前突然出現一輛公交車……
有時我也想停下來休息休息,但一看到手下的那些兵都在咬牙堅持,甚至是小婷那一幫女學生也都不說話,我也就沒好意思開口了!開玩笑,現在我可是他們的長官,而且還是那幫女生心目中的英雄,我能就這樣在她們面前示弱嗎?
人有時就是這麼奇怪,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在的話,也許寧願坐下來等死也不想再活受罪了,然而現在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支撐着我一步步往前邁着步子。到最後我幾乎就有些懷疑這兩天腿還是不是我的,因爲我想這時就算是我睡着了,它們也會機械式的往前邁……
“掩蔽!掩蔽!”
就在我已有些半睡半醒時,突然聽到許連長着急地對我們下着命令,霎時我就打了一個機靈被嚇醒過來,趕忙跟着許連長對手下叫着:“掩蔽掩蔽……”
其實這時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狀況,而且似乎手下的那些戰士動作還比我快了些!
小婷趴在了我的身邊,有些驚恐地問道:“長官,什麼情況?是不是碰到鬼子了?”
我仔細一聽,沒有槍聲,只有空中隱隱傳來一陣“隆隆”的馬達聲,於是就明白了什麼。
“是飛機!”我說:“小日本的飛機正在找我們呢!”
“唔!”小婷應了聲就沒敢再說什麼,只是一雙眼睛緊張地往天上張望。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一架印有“旭日東昇”膏藥旗的日軍飛機的怪嘯着飛到了我軍上空,很明顯它已經發現了我們……誰讓我們這支隊伍有一萬多人而且其中還有不知道怎麼掩蔽的百姓呢?不過它卻並沒有轟炸掃射,只是悠閒地在我們上空盤旋了兩圈後又沿着來的方向飛了回去。
小婷這時才鬆了一口氣,爬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泥土和雜草,說道:“還好它沒發現我們!”
有在南苑被日軍飛機轟炸過的經驗的我苦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交待道:“你去跟你的姐妹們說一聲,如果遇到日軍飛機的轟炸千萬不要亂跑,就在路邊趴倒不要動,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說……”小婷兩眼帶着驚恐的神色朝我望來。
看着我點了點頭,小婷二話不說跑向那些還在照顧傷員的女學生……
“唉!這往後的路就不好走嘍!”老班長看着天上遠去的飛機不由哀叫了一聲,很明顯,他也看出來日軍已經發現了我們,接下來的事用不着多想了,肯定是小鬼子的騷擾、阻擊甚至是埋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對此我們其實早有準備。
“繼續前進!”
“繼續前進!”
……
命令一聲接着一聲地傳了下來,於是整個隊伍又開始像長蛇一樣動了起來。
還沒等我們走多遠,天空中就傳來了像雷鳴一般的隆隆聲。因爲有了之前的提醒,所以戰士們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於是還不等命令傳下來就各自散開在路邊趴倒。只是還有些百姓傻愣愣地站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戰士們朝他們招手示意這才慢吞吞的在路邊趴下……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架日軍的戰鬥機帶着刺耳的驚嘯從太陽的方向飛臨我們的上空,它們沒有就像有意在我們面前炫耀似的,在空中盤旋一週後才壓低機頭朝我們俯衝下來……接下來的事就不用說了,炸彈一顆顆從頭而降,只炸得小路上碎石亂飛、煙火沖天,一具具屍體被高高地拋起,又一具具從空中落了下來,轉眼間整條山路就充斥着烈火和鮮血!
二十九軍的戰士們也不甘示弱,向名機槍手自發地組織起來在人頭上架起機槍朝天空射去一排排子彈。然而這樣做卻很難命中高速運動中的飛機,他們反而成爲敵軍重點消滅的對像……
只見一架敵機俯衝下來“噠噠噠”地射出一排子彈,兩名正在朝天射擊的機槍手霎時就爆出了一團團的血水倒在了地上,我甚至還看到其中一名機槍手的整個腦袋都被打得飛到老遠的地方!
“轟!”的一聲,另一架飛機又是一個俯衝,很快就有兩枚炸彈在一個機槍小組附近爆了開來,煙霧和毒火霎時就將他們淹沒得無影無蹤!
也不知道轟炸了多久,我想是日軍的飛機子彈也打完了,炸彈也丟完了,他們這才搖晃着機身洋洋得意地往回飛去,只留下山路上的一片狼籍:
原本還是一片碧綠的草地已成了漆黑的焦土,地面平空多了幾十個大坑,在那些大坑的周圍到處都是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和器官。被彈片削斷頭顱的屍身還在“突突”地往外噴着鮮血,被子彈打成馬蜂窩的屍身已經變成了一團無法辯認的肉泥,被炸斷的腸子高高地掛在樹梢上隨風搖晃……
雖說我已經不是頭一回看到這樣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場面,但還是無法適應這種來自地獄的殘酷!
“快來幫忙!”
許連長的叫聲讓我驚醒過來,一轉頭就發現許連長正在不遠處壓着一名渾身是血的戰士,我趕忙跑了上去想要壓住他的手,但卻找不到他的手在哪裡……
“還愣着幹什麼?”許連長朝我一瞪眼:“快壓住他的傷口替他止血!”
“哦……”我有些手無足措的將手壓在了戰士的斷臂處,但隨着手臂傳來的一陣顫抖和戰士發出的一聲慘叫,我又情不自禁地把手縮了回來!
“怎麼搞的?!”許連長的一聲斷喝又讓我強迫自己把手伸了出去。
軟的是肉,硬的是骨頭,溫熱而粘稠的鮮血無孔不入地鑽進指間,最讓我受不了的……還是那從骨頭處傳來了的一陣陣抽搐,再加上戰士的歇斯底里的慘叫聲,使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都在顫抖……
許連長快速而麻利地取出繃帶爲這名戰士包紮着,然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做無用功,因爲我聽到戰士的喊叫越來越無力,也感覺到手裡抽搐越來越弱、間歇越來越長,最後猛地一鬆就再也沒了動靜。
許連長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後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隨手就拿過一塊破布將戰士的臉蓋上……然而,我卻永遠也忘不了他毫無生氣的眼睛和充滿了鮮血的嘴……他還是個孩子,還沒來得急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匆匆走完了一生。
“哇……”我聽到身旁傳來了嘔吐的聲音,但讓我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雖說當時的我已害怕到了極點,但卻沒有吐出來。
後來想起來,我覺得是自己明白了一點: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如果不能儘快的適應就只有被淘汰!所以就算想吐也只能強忍着。
對於犧牲的傷員我們只能是草草埋葬,我們沒有時間浪費時間,因爲任誰都知道,我們在路上多逗留的每一分鐘,都很有可能會再次招來敵機的一次轟炸。
當然,當我們再次踏上行軍的道路的時候,我們沒有再像以往一樣丟下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