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炎燁已經可下牀行走,外表看上去,除了大病初癒後的病態,其餘一切正常。
可是他的心裡知道,今時今日的他,再難成爲一個正常的人。
炎燁打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泛着花香的空氣一縷縷飄進鼻息。
晨光灑進庭院,明明一切那麼美好。
可是炎燁還是聞見了,這暗藏的腐朽,頹靡,終將一天,這個偌大的皇宮,這不可一世的皇權,也會易主吧。
江山依舊,坐在最頂端的人卻是一朝一代。
這些話,炎燁不會說出口,因爲他還不想死,因爲他想要爲某個人好好活着,即使是不男不女的活着。
走出庭院,炎燁踏出碎石子鋪着的小徑上,現在的他可在宮中自由出入,無人阻攔。
因爲他的身份,已經成爲和叢喜一樣。
這樣的人,在皇宮中,對於皇上,對於後宮嬪妃,都是沒有任何威脅。
炎燁仍舊沒有換上叢喜吩咐人送過來的公公服,一旦穿上,或許今生今世都只能成爲這下賤的不男不女之人,可是轉念一想,其實穿不穿都一樣,因爲他已經來到這下賤之人的行列中。
如今已經二十有九,自是不期盼能成家育子,從見到她,軒轅婕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今生今世不會娶別的女人,更不會愛上別的女人,因爲一顆心,滿滿包圍着的是她的驚豔,她的聰慧,她的柔美,她的絕世……
順手理了理手腕處的衣袖,炎燁放眼看着偌大的皇宮,紅黃相間,恢弘莊嚴,雕欄玉砌,奢華緊緻,穿着盔甲的宮廷侍衛受持長矛,井然有序地來回行走。
穿戴統一,神色嚴謹的宮女低的頭快步行走,在這樣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每個人活得小心翼翼。
這樣一個人人拼勁性命,即使幻化爲血水想要融進來的金宮,此時身在其中,炎燁只感覺到莫大的壓抑,皇宮上的天空,從來都是灰濛一片,沒有希望,沒有生命,有的只有腐爛,只有頹靡。
她當年爲何要嫁入皇家,這麼多年來,她可曾快樂過。
炎燁記起和皇上談判那日。
他跪在大殿中央,望着九龍寶座上那個可以主宰世間一切生命的中年男人,雙眸精銳如利器,彷彿要看穿所有人保藏在內心低處的心思。
從他口中發出沉穩而有力的聲音,“炎燁,沒想到你還是回來求朕。”
“皇上,屬下自知罪孽深重,以死也不能謝罪,只是能懇請,皇上能網開一面,放過暗哨其他三人。”炎燁伏在地上說道。
“炎燁,朕曾經說過,朕很欣賞你,可是不代表朕會縱容你。”淮帝面無表情地說道,叫人不知道這位日後被記入史冊的偉大的君主腦海在想什麼。
“皇上……”炎燁低喚一聲,便沒有了言語,此刻的他多說無益,想必他們在江南的一舉一動,皇上早已瞭然於心,皇上是知道的,他們竭盡全力都完不成任務,那麼結果,只有一死。
既然一切命脈都在皇上的手中握着,那麼一切便只有聽他最後的審判。
“炎燁,是朕命令你成爲四大暗哨之首,所以你別忘了,你們四人並不是南宮府的下人,更不是南宮府的貼身侍衛,讓你們四人去保護南宮父子,權是因爲朕當初答應了南宮坤,你們四人真實身份是朕的工具,是朕光復實權的工具!如果本末倒置,那下場便是死!”
空氣開始靜謐起來,但是這樣的沉默對於炎燁來說,無疑不是一種煎熬,暗哨四人中,他跟隨淮帝時間最長。
從淮帝還是太子時便已然跟着,但是這麼多年以來,縱然是聰明如斯的炎燁,也難以猜測淮帝的心思。
這高高在位的男人,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皆是王者般的氣息,只有那些蠢鈍如軒轅奕一般的人,纔會看不清這擁有雄才大略的天生強者的真實面目。
“不是進京已有三日了嗎,爲何今日纔來面聖?”淮帝微微閉上雙眼問道,但炎燁知道,他並沒有閉全眼,睫毛相接處的空隙,目光如炬。
此時的淮帝,猶如一隻午睡的獅子,看着無知的羚羊從他身邊而過。而他想不想抓這隻羚羊,全然看他的心情。
“屬下有些要事纏身……”炎燁遲疑的說道,心卻是提着,皇上是知道了,他知道了!
“朕沒有想到,朕只知道,這世間愛慕朕的愛妃的男子居多,卻沒想到這世間關心朕的愛妃的人中竟然還有炎燁。炎燁,你忠心耿耿到這種地步,讓朕賞賜你什麼好呢?”淮帝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炎燁的心彷彿墜入萬丈深淵,全身只有冰冷,僵硬得不能動彈。
“兩個月以前,看來叢喜的警告似乎還不足以讓炎燁你提起重視啊。”淮帝的語氣,似乎就像一個年長的長輩在教育年輕的下一輩,話到尾音,竟然拖出一絲遺憾。
“這樣吧,炎燁,朕看你跟在朕身邊多年,待朕也從未有二心,猶記少年時期,朕被三弟行刺,是你拼命保護朕,險些喪命,這麼多年,你爲朕也出謀劃策不少,總之功不可沒,暗哨三人的性命,朕可以暫且放過他們,對於你,朕將你安排到鳳凰殿去如何?”
“屬下罪該萬死!不該貪慕娘娘儀容,皇上只要放過暗哨三人,炎燁的性命交由皇上處置!”炎燁說完,一顆心劇烈跳動,額際冒出溼潤的汗液。
“炎燁,朕確實是捨不得殺你,你知道爲什麼嗎?”淮帝語氣不再怪異,平靜地說道。
“屬下愚昧。”炎燁答道。
“因爲這世間男子,皆是負婕兒之人,包括朕,只有你會一心一意的對她,這些年,朕只問你一句,你想不起去鳳凰殿?”
炎燁猛地擡頭一看,忘記了不能直視龍顏的大忌,顫抖地問道:“皇上……”
炎燁已經忘記了那天到底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他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間,便被叢喜帶到敬事房。當身上劇烈般的痛楚襲來時,他終於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想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鳳凰殿保護婕貴妃,而那個人,還不能是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