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心裡一動,上前扶住婆婆:“母親,還是我去吧。”
金夫人想也沒想推開她:“老爺和你夫君都看不準,你又豈能看準?”
郭氏臉色一暗:“媳婦是擔心您的身子,誰知道那渁競天何時出宮?”
金夫人不耐道:“以他的身份,在宮裡待不過一個時辰去。”
郭氏無話可說。
金大人攔着她:“我和誠兒去,你在家等着。”
金夫人擡頭瞪眼:“你們不是看不準嗎?”
小金大人也上前,勸道:“雖然她是女兒身,可畢竟是朝廷官員。我和爹總能有藉口見她一面,娘是誥命夫人,哪有正經理由近距離觀察她的?”
“對對對,她不是後宅女眷,沒有道理跟你近身接觸,我們爺倆兒倒是能借着吏部之便跟她閒談兩句。你安心在家。一有消息,我就回來告訴你。”
金夫人猶豫不決。
郭氏再勸:“母親,她若真不是,未必肯見您…”
“…好吧,你們趕緊去,快去。”
爺倆兒被趕出房門。
金夫人怔怔坐在窗下的涼塌上,失神盯着窗外的月季花樹。
郭氏小心坐在一旁陪着,也有些失神。
滿屋丫鬟婆子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三小姐,哦,三姑奶奶,金汐兒,是金夫人心口被挖走的一塊肉,提都不準提。
“你說,”金夫人忽然開口:“是不是汐兒?”
郭氏忙回神:“媳婦…不知。”
金夫人便不再言語,半天幽幽道了句:“這月季花這麼繁茂了…”
窗外三棵月季花樹,一棵鮮紅,一棵純白,一棵嫩黃。枝繁葉茂,快要長到屋頂,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層疊,幽香四溢,壓低了枝條,美得熱烈又香得含蓄。
郭氏心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都遮着光線了,早該剪一剪。
“是呀,真是漂亮。”
這是金汐兒最喜歡的花。
金大人小金大人上馬飛快來到宮門附近,下馬端正了衣帽,壓下暴跳的心臟,邁着沉穩的步子,來到宮門下。向熟識的侍衛打聽:“那個渁競天,出來沒?”
侍衛笑着搖頭:“還未。怎麼金大人也來打聽這個?”
小金大人一愣:“還有誰?”
侍衛伸手指指旁邊不遠處。
父子倆順着望去,便看見一道俊挺人影站在不遠處,遙遙望着這裡外臣出入必經的天直門。
金大人頓時沉了臉,冷哼一聲。
小金大人嘆息:“爹,我去招呼一聲。”
“招呼個屁!”
爲人圓融處事玲瓏的金大人只有對着這人時才控制不住的怒氣翻涌。
“爹,當年的事,他也不想的。”
“我不想見到他。”
“我就是過去一問,他上朝時必然也發現的…”
“哼。”
小金大人走向同樣一身朝服未換的男人。
男人二十出頭模樣,顏如玉,美如畫,一雙星眸定定盯着宮門,眼皮半天不眨一下,分明是在走神。
“韓世子,你這是在——”
燕平侯世子韓謙一個激靈,突然探出手抓住小金大人的手,雙眸迸射出無限亮光:“誠大哥,是汐兒,是汐兒回來了。你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對不對?她就是汐兒!她就是汐兒!”
小金大人覺得手背疼,拍着韓謙的手:“放開,放開,天直門前注意體統。”
韓謙放開手,深吸口氣:“誠大哥,我失禮了。她是汐兒對不對?”
金誠心裡不悅,暗道,要說跟汐兒誰比較熟,跟我這個哥哥比,當然是你這個青梅竹馬後來還同牀共枕的丈夫熟。你都不敢肯定的?
“我和父親來此等候渁競天。”
韓謙愣了愣,低下了頭。
“你下朝尚未回家?”
韓謙搖頭,又看向宮門裡,滿臉迷茫:“我等她。”
“哼哼,”金誠哼笑了聲:“不怕你那兩位夫人聽了不樂意?仔細生了氣不理你了。”
“誠大哥,莫笑我了。”韓謙苦笑:“當年,我也不願的——”
“喲喲,人就是不禁唸叨啊。韓世子,喏,你夫人來接你了,就是不知哪一位。”
金誠冷冷朝另一邊擡了擡下巴,韓謙望去,帶着韓家家徽的藍頂馬車停在大道邊,正看見一個綠衣丫鬟跳下來,放好凳子扶住一雙細白的小手。
金誠冷笑:“韓世子好豔福,尊夫人多關切你啊。”
說完,拂袖而去。
“誠大哥,誠大哥——”
金誠一肚子火氣回到金大人身邊。
金大人盯着宮門目不斜視:“讓你去,憑白一頓氣。”
金誠哼哼:“該出來了。”
“是該出來了,皇上應該沒有什麼特殊的要與她說。”金大人忽然臉色凜了凜:“你說,皇上會不會認出她來,然後追問這些年的事兒?”
金誠愣了愣:“應該不會吧,咱們都不敢十分肯定呢。皇上當年也只是見過汐兒一面,只問了一句話,貴人多忘事。”
金大人急的白了臉:“可是,她若真是——,且不說皇上能不能認出,今日她若是不說明白,他日被別人暴出來——可該怎麼辦?”
欺君之罪,豈不是給皇帝遞刀子殺人呢?
“怎麼辦?”
金誠要慌了,扭頭看向韓謙那邊,卻見他正扶着人比花嬌的女眷,真是礙眼吶。要是這小子立馬暴斃…
金大人心慌慌:“那我們該不該找她的?會不會給她招麻煩?”
金誠也慌了,咬牙道:“爹,咱們已經來了,還跟侍衛專門問了渁競天…”
這時候掩飾也來不及了。
“也罷,等見着人問問,再想對策。”
這次,定要護好汐兒。
彷彿過了好久,又彷彿過了一瞬。
宮門內有腳步聲和隱隱談笑聲傳來。
金大人小金大人忙跑上前去,另一邊,韓謙心跳加速,甩開女子拉着自己的小手,也跑了過來。
擁有巴掌臉彷彿水中蓮一般的纖柔女子一愣,眼底頓時涌上水光,可惜男人已經跑遠,沒人觀賞。
女子咬了咬脣,想跟上去,但看到宮門口筆直而立的侍衛,還有金大人父子,又咬了咬紅脣,停在原地。細白的脖子卻努力向前伸長。
只見宮門裡走出並肩的三個人來。奇怪的是,兩邊是一紅衣一綠衣的女子,中間一人身着緋色武官袍,腰掛銀魚袋。身量高挑,五官秀美,此時她正面含微笑微微側頭與身旁女子說着什麼。
秀麗眉毛,流轉明眸,俊挺瓊鼻,淡紅嘴脣,並不驚豔,卻有種張揚又內斂的矛盾美感。
這副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