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成哈哈大笑一聲:“只要水兵營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皇上,”舉起雙手往東北方向一抱拳:“皇上必定重重犒賞各位。”
扯淡,淦州別的水匪是誰剿的?大災是誰平的?啥才叫汗馬功勞,能配上皇帝的賞?
衆人靜默,心底鄙夷。不過看到黎鐵華手勢,仍齊齊歡呼。
“功勞!功勞!功勞!”
“大賞!大賞!大賞!”
董其成大笑,眼底卻是不屑,果真一羣只配草窩子裡爬的水匪。自己只是空口許句有賞,就成了紅眼雞。
“黎大人,”董其成微微側身,傲然道:“是不是該給本官展示一番?”
黎鐵華恭敬道:“既是水兵營,操練自然在水上。大人身體不適,不如便在岸上觀看吧。”
“不必,本官水土不服之症早已好全。”
自從勾搭上那小寡婦,董其成自覺通了淦州的水氣,不暈船了。
“那…待會兒大人便隨我在同一船上吧,只跟近了看即可。”
他若不這樣說,董其成就真這樣做了。可黎鐵華這樣說了,董其成又覺得黎鐵華是想瞞着他什麼,不想讓他全看了去,立即反駁道:“本官是代天子巡視,豈可遠看失了真。過會兒,本官親自挑艘船一同參與,黎大人可不能攔我。”
黎鐵華故意做出爲難樣子:“大人也知曉,他們都是粗人,怕照顧不到大人。”
董其成不悅:“不過一場小小練兵,我堂堂指揮使,還會怕了不成?”
“萬一他們照顧不周——”
“放心,本官絕不怪罪他們。”董其成大手一揮。
黎鐵華暗暗發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兄弟們待會兒把看家本領拿出來,不要怕嚇着董大人不敢施展了,董大人說了,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怪你們。”
先嚷出來,省得出了事,這人再攀扯兄弟們。
董其成覺得怪怪的,但也沒多想,還以爲這羣水匪怕自己官威甚重呢。
說是練兵,知道董其成不懂水戰的黎鐵華早串通了水匪們給京中貴客來個終身難忘的渁水一日遊。
條條小船猶如柳樹上灑下的柳葉,在山下水邊擠擠攮攮,十人一隻,也近二百條了。遠遠望去,猶如水蛭。
董其成暗想,不論水上功夫如何,且說這麼些人這麼些船撒出去,什麼船隊攔不住啊,怪不得淦州水匪難對付。
這麼些匪賊,不爲朝廷出力,不爲他董其成鋪路,可惜了。
走到水邊,順眼望去,正對上有隻柳葉船上,領頭的漢子對着自己點頭哈腰面帶諂媚,董其成心底一動,便帶着隨從上了那條船。
黎鐵華在後頭看着無語至極,忙暗暗打手勢,讓那船上的人別太過分別真把人弄死了。
那船上十個水匪中的一個,正是那小寡婦的小姑子的愛慕者。
這真是一頭往死路紮了,自己還得操心攔着。
董其成跳上船,只顧接受領頭水匪的奉承了,絲毫沒留意到中間一低頭的漢子,偶爾掠過他的目光不善的要人命。
隨從只顧着給他家大人鋪墊子,也沒留意到。
“黎大人,如何演示,可有什麼章程?”
黎鐵華跳上旁邊一條柳葉船,呵呵笑道:“哪有什麼章程,咱又不是正規軍,不過是比賽划船罷了,看誰先到雙牙山。”
董其成聽得頭疼,這裡的山成百計,怎麼哪一座裡頭都帶個“牙”字?又都長得差不多,來了這麼久,天天出去轉,也沒弄清具體地形。不行,他們兩個人怕是短時間內搞不清,不如…
“呵呵,本官看你這人倒是機靈的很,做個小兵屈才了。”
領頭漢子忙拱手笑道:“大人差遣,但請吩咐。”
董其成滿意點頭,自己這個京官,只要一開口,還不是前赴後繼爲他辦事的人有的是?當初來剿匪的人都是蠢材,若是自己帶兵,世間早沒了渁競天。
殊不知,那人心底也在罵他蠢,當着人面挖牆腳,真當兄弟們無奈他何?
董其成高聲對着黎鐵華道:“只是划船,多沒意思。”
龍舟比賽,不比這個差,他也看過好多次的。
黎鐵華回道:“自然不是。不拘用什麼法子,不拘怎麼縱橫,最先到得雙山牙的人,就是贏家,但不能超過十條船去。”
“哦?這倒是有意思。”
董其成暗道,這是要他們自己結盟且對戰的意思了,且每個團伙人數不能太多了去。不然,人多了船一擋,還有什麼可比的?
忽而黎鐵華又喊道:“董大人,不如給咱兄弟們設個彩頭?”
彩頭?
是了,自己正好趁機拉攏人心。
“不若這樣,本官自掏腰包,贏的人,賞銀一百兩。”
一百兩,按上限的十條船計算,一條船上十個人,也只是一人一兩罷了。
衆水匪不由佩服董其成的“大度”,這特麼太出血了啊。
再對比一毛不拔的朝廷,一百兩真的也挺多。
黎鐵華卻是冷笑,皇帝都不願拿出一文錢收買他們的,你個代天子巡視的,卻“大方”掏出一百兩來,還特別說了,是“自掏腰包”,可見也不過是個費公肥私的。
朝廷,還有多少人是董其成這樣的?或者,朝廷有幾個不是董其成這樣的?
幸虧寨主沒把老窩兒交出去。
“多謝董大人!”水匪們整齊喊道。
特麼等咱爺們兒比完,一人賞你十兩銀子給吃乾淨。
近兩千漢子的齊吼聲震耳發聵,滾滾在山壁間,水面上迴盪。
董大人…董大人…董大人…
董其成竟感到了幾分皇帝站在金鑾殿上的唯我獨尊之感,愜意眯起眼睛仰面望天:拿下蒼牙山,自己便要青雲直上!
黎鐵華挽起袖子,愛做白日夢的人吶,咱爺們兒沒少見。
缺貨。
“大人,還請你坐好了。”
董其成微微頷首,在漢子的攙扶下,坐下,那姿態跟坐龍椅也差不多了。
漢子暗暗鄙夷,呼和一聲:“開船。”
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中,條條小船在水皮上劃開散開,看得董其成眼花繚亂,拐來拐去,拐到了寬闊的渁水水面上。
有漁船在其間,遠遠望見,忙划到岸邊遠遠望着。很快,河兩岸聚起大量民衆,皆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董其成再次感到“衆望所歸”的快感,暗暗發誓,定要拿下蒼牙山。
衆水匪們操着董其成聽來晦澀難懂的土話,半天,漢子過來笑道:“大人,咱已經各自組好了隊,接下來可要大戰一場。小的建議,不如您腰上拴條繩子坐的穩。”
董其成還想擺威風,可週圍小船飄飄蕩蕩,黑沉沉的渁水今個兒似乎被攪的浪大許多,到底不敢拿命冒險。
“甚好。”
漢子親自把繩子繞過他腰間與小船綁結實了,暗鬆一口氣,特麼終於能安心折騰這玩意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