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
別人的想法李月姐管不着。
這會兒她正帶着王家兩兄弟來到自家阿爹阿孃的墳頭,墳頭就在李家自己的地裡面,邊上連着幾塊山坡地,如今都種上麥子,昨日的雪尚未融盡,青綠色的麥苗,潔白的雪地,青白分明。
李月姐選的地點就在山地靠山邊的,這處有山體擋風,正適合建草屋。
看好地點,李月姐又帶着王家兄弟回到李家。
李老頭這會兒正在餵豬食,這頭豬一向是他自個兒照料的,平日裡伺侯的跟祖宗似的,不過,這豬的好日子也要倒頭了,再過幾天,就要宰了。
李月姐把事情跟阿爺一說,然後又請了姚裁縫,元掌櫃的,由三人做保,跟王家兄弟簽了建屋合約,然後先付了一兩銀子,等到建了一半,再付一兩,最後一兩完工交付。
“呵呵,翅膀真硬了啊,這是要飛了啊,她李月姐眼裡還有我這個阿奶嗎?”李婆子看着一行人離開,那臉陰沉的可怕。
李月姐這翻動作,又在鎮上揚言沒嫁進周家那回事,這不但是不賣周家的面子,也駁了她這個阿奶的面子,這讓李婆子一個上午那臉跟寒霜似的。
“是啊,月姐兒真是太不懂事了,我們操心來操心去的,說倒底還不是爲了她好,能嫁進周家,那得是多大的福氣啊,這不是不識好歹嗎。”一邊二嬸方氏也添油加醋的道。
叫方氏這一通話說的,李婆子更是火起,便衝着方氏道:“金鳳她娘,你去給我叫花媒婆,跟她說,讓周家準備好,明日下聘,月姐兒後天就過門。”
李婆子說着,就狠狠的瞪着站在一邊的李月姐,她倒要看看,這個大孫女兒怎麼翻天。
“哎……”方氏高興的應着。
而李月姐聽了李婆子這話,那心裡是又恨又急啊,因爲後天正是她前世過門的日子,自家阿奶可是個狠人哪,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就是綁也要把自己綁進周家了。難道她仍然改變不了命運,不,不行。
想到這裡,李月姐卟嗵的一聲跪了下來:“阿奶,不是做孫女的忤逆你們,實在是阿爹屍骨未寒,弟妹們嗷嗷待哺,這時候我若嫁了,你讓他們怎麼活?”
李月姐雖跪着,卻挺直着腰脊緊緊的盯着李婆子道。
“呵,敢情着你當我和阿爺,還有二叔二嬸是死人哪,你弟妹們不是我的孫子孫女啊?我能讓他們餓死?”李婆子氣急反笑道,一連竄的問話,一個緊似一個,讓人聽了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阿奶,不是大孫女兒愚蒙,實在是往日,阿爹阿孃在世時,都不曾見阿爺阿奶還有二叔二嬸親近過咱們姐妹幾分,兩家關係更是如那萍水相逢的路人毫無二致,孫女兒實在不敢寄希望在阿奶阿爺和二叔二嬸的身上,再說了,弟妹衆多,又多幼小,這樣一幅重擔又如何能丟給二老。”李月姐這時也不顧了,直接撕破了臉來說。
“好,好啊,原來是信不過我老婆子了。”李婆子擡頭看天,眼眶有些紅,然後低頭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月姐,咬着牙一字一頓的道:“如果我非要你嫁呢?”
“那……大孫女兒現在就走,前往衙門,擊鼓告狀。”李月姐頓了一下咬着牙道,她知道這話會傷透阿奶的心,可她更知道,阿奶的性子極其固執,若不下猛藥,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當然這話,李月姐其實是嚇糊阿奶的,哪有孫女要告自家阿奶的呢,那同樣是大逆,她之所以這麼說,是希望這句話通過二嬸的嘴傳到周家的耳裡。
周家一聽這話,在眼下這種情況,就只有先一步放棄婚約,否則,萬一真鬧到衙門,那周家要吃的虧可就大到天邊了。
“你就這麼自信衙門會接你的狀?”李婆子的聲音跟數九寒冰似的,整個人也氣的發抖。
“大孫女兒說過,孝是國綱,牽連到守孝,衙門不敢不接。”已經到這地步了,李月姐也只能咬着牙頂上。
“李月姐,你你你……”那李方氏看着李婆子氣的一臉鐵青,又看着雖然跪着,仍一臉倔強的李月姐,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李月姐真是膽大包天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都說的出來。
“行了,一家人這是在幹什麼,鬧起來好看嗎?阿爺做主了,不嫁就不嫁了,月姐兒起來,瞧你把你阿奶給氣的,快跟她陪個禮。”這時,送完人的李老頭回來,一看家裡這情況,雖目訥的一張臉,語氣卻很果斷的道。
“真的?阿爺。”李月姐回過頭,一臉驚喜,這真個叫峰迴路轉。
“阿爺說話一口吐沫一個釘。”李老頭。
“嗯。”李月姐重重的點頭,她知道,阿爺從來不管家事,但真正要管了,那就沒有管不成的。
“爹,這可不能反悔的,都已經答應了周家了,哪能出爾反爾啊。”一邊方氏急了道。
“怎麼不能,別以爲你跟老二做的小動作我不知道,這事經過我同意了嗎,告訴你,我不同意,這事兒就成不了。”李老頭難得氣硬的道。
“娘……”方氏爲難的看着李婆子,這時只能婆婆出面了。
李婆子這會兒那臉是一陣的燙一陣的冷,跟打擺子似的,大孫女兒拿她當仇人,要上公堂,連從來不啃聲的老頭子也跟她作對,那心便跟掉進了冰窟隆似的,突然間便心灰意冷了。罷了罷了,她這是何苦來哉。
就在這時,花媒婆氣急敗壞的推開院門進來:“娘姆,金鳳她娘,你們倒是跟我說說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之前說的好好的,怎麼現在鎮上都在傳言月姐兒不嫁周家呢,周家可丟不起那人啊。”
卻原來是花媒婆在鎮上聽到消息,急急趕來李家問罪了。
“哎呀,花媒婆啊,沒的事,鎮上的人瞎傳呢,剛纔我婆婆才準備讓我通知你,叫周家做好準備,後天月姐兒就過門。”一邊的二嬸方氏當先一步急急的道,家裡公公似乎有出面的苗頭了,她其實怕婆婆最後聽公爹的話,把這門婚事給弄黃了。那她夫君豈不就絕了前程了,因此這會兒不待李婆子說話,便先承諾了,反正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李婆子又深深的剜了方氏一眼,這個兒媳也越來越放肆了,看來她是真老了,想着,突然捂着胸口,一臉痛苦的神色,嘴裡更是大口的粗喘,好象一口氣就要掉下去似的。
“老婆子……”
“婆婆……”
“阿奶……”
一干人連忙圍了上前,拍背的拍背,撫胸的撫胸。
“老了,這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花媒婆啊,我這身子骨出毛病了,家裡的事管不了了,這事啊,你跟我老頭子商量,我這不行了,快扶我回屋躺着。”李婆子說着,聲音越來越微弱。
李月姐連忙上前,卻被李婆子冷冷的一甩:“你省省吧,老身擔不起,金鳳她娘,扶我回屋。”
李月姐只得無奈的退在一邊,這回她可是把自家阿奶給得罪狠了。
“婆婆,這邊這事……”李方氏喃喃着,卻被李婆子一手抓住,只得扶着李婆子回屋。
“婆婆,這事就算了啊?”李方氏扶李婆子躺好,然後坐在牀邊不甘的道。
“算了,牛不喝水強按有什麼用。”李婆子說着,躺在牀上微閉着眼。
“那我出去看看。”李方氏仍是不甘心。
“不用了,你公爹做事還是有譜的,你在這陪我,我這心老慌着。”李婆子繼續道。
李方氏沒法子,只得坐在牀邊有一答沒一答的陪着婆婆說話,心裡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家裡男人又不在,看來這事還是得黃了。
屋外,花媒婆還伸長着脖子朝屋裡張望,只是進去的兩個就再也沒出來,只得跟李老頭談:“李老爹,你看這事?”
“花媒婆啊,這幾天可麻煩你了,說起來,周家能看上咱們李家這種小門小戶,那真是李家的大福氣,可月姐兒啊,卻不是個有福氣的,阿孃早走,阿爹又剛故,一干弟妹還等着她照顧,這時候於情於理都不能嫁,再說了,周家這樣的大戶,咱們小門小戶的也難高攀,所以啊,這婚事就作罷了。”李老頭道。
“可這早就說好的婚約,哪能說毀就毀啊,李老爹,這人生在世,信譽可是頂重要的啊。”花媒婆臉色更不好看了,她已經看到媒金紅包正長着兩隻翅膀從她眼前飛走。
“無媒無聘的算什麼婚約,再說了,這約可沒經過我的同意,那就不作數,這樣,我不爲難你,你帶我去,我去跟周家當面說。”李老頭道。
“那行,你現在就跟我去周家吧,周家大爺正在發火呢。”花媒婆撇着嘴道.
李月姐在邊上聽着,連忙把阿爺拉到一邊,在阿爺兒邊低語了幾句,把老皇上已經駕崩的消息跟自家阿爺說了,再把周家的顧忌一說。
“行啊,大丫頭鬼的很,原來在這裡打埋伏針對周家呢,就知道你之前說的要告狀是嚇糊你阿奶的,回頭跟你阿奶好好道歉,你今天可把她氣的不輕。”李老頭輕敲了一個李月姐光潔的額頭。
原以爲四丫頭鬼,沒想到大丫頭更鬼。
說着,李老頭就跟花媒婆一起去了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