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姐回到通州家裡正是傍晚時分。
家裡忙活的姐妹仨見到自家大姐回來了,自是高興萬分,又問着墨風的身體情況,聽說已經穩定了,也各自鬆了口氣。
“既然病情穩定了,怎麼不把墨風帶回來?”一邊李婆子微微皺着眉頭問道。
“雖是穩定了,但還要繼續調理,墨風的底子差,萬一回來就怕反覆,再反覆的話就難冶了。”李月姐有些忐忑的道,她心裡清楚,以阿奶的脾氣,是絕不希望自家人跟那申大人有什麼交集的,只是天大地大,墨風的小命最大呀,輕忽不得,因此,她也就不講究那些了。
李婆子聽了,沉思了一會兒,便沒在說話,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隨你了,你自個兒打主意吧,不過,等墨風病好了,還是要極早把他接回來,畢竟那樣的人家,咱們這種小戶人家攀交不上的。”李婆子道。
“嗯。”李月姐點點頭,這個阿奶不說,她也是這打算的。
隨後李老漢和李婆子就告辭了。
“你不打算跟他們說那姓申的事情?”遠遠的,李老漢又問李婆子。
“有什麼說的,就這樣吧,真說了,月姐兒她們反倒要讓人輕賤了。”李婆子道,自家老大這一支從來就不在那個姓申的預期裡面,真要說出來,反倒讓外人輕賤了,至於田阿婆,她如今跟兒子相聚,京城那邊已是子孫滿堂,又何必再節外生枝。而這邊幾個小的跟田阿婆感情也好,平日的來往她並不會阻止。
“嗯,也對。”李老漢點點頭,尤其是幾個女娃子,都是要嫁人的,她們的爹是私生子,這真要讓別人知道了,幾個女娃子在夫家就沒了臉面。
果然,還就是這樣不提的好。
這邊,李月姐目送着阿爺阿奶離開後,姐回到屋裡,幾個姐妹自有嬉鬧一翻。
“對了,你們二哥?”李月姐問。
“大姐,二哥這陣子早出晚歸的,也不知在幹什麼?”小月寶兒立刻道。
“我知道,好象是落籍的事情,衙門不準柳窪人在通州落戶,這不是欺負人嗎?”。一邊月嬌兒皺着眉頭,氣哼哼的道。
“不能落戶?”李月姐一愣,隨後她突然想起上回於子期特意回來跟她說的話,便想着,等墨易回來,她得好好問問。
接下來一通忙活整理且不說。
墨易回來的時候已是酉時末刻,天已經完全的黑了,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鄭典和宣周。三人俱喝了酒,遠遠的就聞到一股子酒味兒,顯然已吃過了晚飯。
李月姐連忙讓月娥給三人煮了一杯粗茶,給三人醒醒酒。嘴裡不免埋怨道:“咋喝這麼多酒。”
“沒法子,請的是衙門的捕頭徐爺,總的陪他盡興。”鄭典道,隨後又一拍桌子:“也幸得徐爺喝高興了,纔給我們透了內情,遭瘟的鐵老九,小心小爺火起來給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一邊墨易抓着腦袋坐着,宣周微擰着眉頭。
“這般要打要殺了,典小子,我看你是磨刀磨的不夠。”李月姐在三人面前坐下,直接就給了鄭典一個眼刀,心裡卻清楚,定是落籍的事情,又似乎跟這鐵老九有關,連忙細問:“是不是落籍的事情?我聽月嬌說了衙門不讓落籍,爲的什麼?”
“可不正是,前幾天府正陳大人整頓冶安,都傳言欽差大人捱了打,是我們柳窪人乾的事情,因着沒有證據,也實在不知是哪一個,再加上欽差大人不預追究,所以就不加罪,但卻死活不讓柳窪人入籍,今天請了那徐頭吃酒,從他嘴裡才知道,這一切都那姓鐵的再作怪,那廝倒也下得了狠手,捐給衙門,一捐就是一千兩,整個家底都掏空了,那還不把縣太爺的嘴給堵的嚴嚴實實的,真是豈有此理,還真當我們柳窪人不敢鬧不成。”鄭典仍是氣哼哼的。
“不能鬧,一鬧的話,豈不正坐實了柳窪人聚衆危害地方的罪名了,到進候不但落不了籍,說不定還要吃官司。”一邊宣周道。
衆人點點頭,便沒話了。
倒是李月姐聽到鄭典說起欽差捱打的事情,跟自家二弟相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怪異,敢情着這裡面還有他們家一份。
“怎麼,連你們鄭家也落不了籍,你不有還有個登仕郎的爵嗎?”。這時李月姐又問。這似乎有些不可能啊。
“我們鄭家要落籍倒不是問題的,可問題是,跟着我們鄭家跑漕的那全都是柳窪子弟,他們落不了籍,我們鄭家總得給他們一個交待,又豈能只顧着自個兒,那姓鐵的陰私的很,這裡面還埋着坑呢,我鄭家若是隻顧着自個兒落戶,那豈不是寒了柳窪子弟的心,到時便是離心離德了,若此時,姓鐵的又幫着他們落籍,那便能一舉就拉他們拉攏了過去,我鄭家就會被孤立了,到時就算我大伯再厲害,又憑什麼跟姓鐵的鬥。”鄭典這時寒着臉。
“可是,若落不了戶,到時衙門一驅趕,大家連通州都呆不了了,使不得只能去走西口或闖關東。”墨易這時道。
“那落籍就只能去衙門嗎?”。李月姐想着於子期提醒的衛所,便問?
“什麼意思啊?”鄭典反問。
“大夥兒能不能到通州衛所去落籍呢?”依着於子期的提點,應該是這意思。
“衛所?那都是軍戶,大家避之不及呢,這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那還不如走西口或闖關東去。”宣周道。
“不對,等等,我想一想。”鄭典這時卻是皺着眉頭思考的道,好一會兒卻是重重一拍桌子:“對,衛所,我們可以去衛所入籍。”鄭典說着,卻是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幾人便都望着他,等着他解釋。
“通州衛所不是隻有軍戶,還有運丁啊。”鄭典道,卻是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咋把這事給忘了呢,然後便解釋着:“這漕運可是分文武二院的,漕運總督管着文院,主要是漕司以及各地的漕幫壇口,而武院主事卻是漕運總兵,手下掌管的就是運丁,我朝最初時這漕糧都是軍運的,只是後來軍紀敗壞,運丁逃役,此後才設漕運總督,由漕司組織各幫運糧的,因爲民運的興起,朝廷爲節省開支,軍運那一塊就停了,我前段時間,聽到一個消息,通州衛所重設武院,新任的漕運總兵就要到任了,也就是說朝廷很可能要重啓軍運,那麼必然會招運丁,撐船打鐵賣豆腐,對於一般的百姓來說運丁跑船是個苦差事,可咱們柳窪人一直吃的就是運河的飯,再加上我大伯是老馬識途,這運河上的各壩各閘早就疏通好了的,可以說,我們柳窪人做運丁再合適不過了呀。”
而關於朝廷重啓軍運的事情,實在是近年來,漕幫各地斗的太過兇狠,結地方冶安造成很大的麻煩,更甚者,一些漕幫子弟夥同地方鄉坤爲禍地方,有的便是連衙門都動他們不得,所以,朝廷才又動了軍運的心思。
“嗯,這樣的話倒可以試試。”幾人聽了都不由的一陣高興,是條路子。
“月姐兒,你咋想到衛所的?”鄭典這時好奇的道,畢竟新任的漕運總兵還沒有到任,一般的人可不知道這消息,他也是上回聽七爺說的,主要是鄭家是跑漕的,七爺提醒鄭典,也是讓鄭家多個心眼罷了。
“前段時間碰到於大人,是他跟我說的,若是衙門裡不好入籍,就去衛所那邊看看。”李月姐回道。
“於子期說的?”鄭典兩道濃眉皺成了八字,看了看李月姐,隨後嘀咕了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說什麼?”李月姐問,這典小子嘀嘀咕咕含含糊糊的,也沒聽清他說的啥。
“哦,沒啥。”鄭典揮揮手,這小子是個急性子,這會兒既然有了出路,在李家就待不住了,起身離開,他還要去找找人,通通衛所的路子。
運丁是漕運最低層的人物,常常被隨船的丁頭盤剝,鄭典自然不能看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他得找人通路子,拿下丁頭一職。
鄭典告辭,墨易相送,反倒是宣周留了下來,再看月娥早早避開,李月姐明白了,定是宣周有事跟她說。
“月姐,我打算近期迎娶月娥進門,你看怎麼樣?”果然,沒坐一會兒,宣周便道。
“是有什麼特別原因嗎?”。李月姐問,雖然這本在情理之中,只是顯然宣周這會兒提的有點急。
“周家的判決下來了,周大爺週三爺秋後問斬,其他周家子弟流放瓊州,再加上週老太爺的屍骨還停在義莊,我打算給周大爺和週三爺收了屍後,一起送棺回臨清,周家的祖籍是臨清的,我也算是全了最後一點心意吧。”宣周道。
“這樣啊,我沒有問題,不過,我還得跟我阿爺阿奶商量一下。”李月姐想了想道,反正親早就定了的,宣周又是這個情況,早點迎娶也在情理之中。
“那自是應當,回頭我讓我舅再找阿爺阿奶談。”宣周道。
李月姐點點頭,宣周便告辭離開。
“大姐。”月娥磨着鞋底出來,那樣子能踩着螞蟻,後邊月嬌推着她,嘻嘻哈哈的取笑着:“三姐要做新娘子了。”臊的月娥臉跟那猴子屁股似的,回身扭着月嬌的腰。
李月姐好笑的看着她們那樣子,心裡卻在琢磨着月娥的嫁妝問題,之前存的錢買房子,再加上在通州安家,尤其是給墨風冶病,那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何況今年墨易還要迎蘭兒,這兩下里都得用錢,雖然馬上要開漕,自己把漕船租出去也能回一點銀子,但顯然是不夠的,好在,宣周要走也要秋後,月娥的嫁妝可以等漕船回來後再置辦,李月姐琢磨着是不是跟小舅跑上一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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