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書房。
周大爺盤腿坐在一張條桌邊上,周東源在下首相陪,兩人俱默默的喝着茶水。
好一會兒,周東源道:“爹,現在看來,這鄭家跟那兩個外鄉人合作了。”
“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只是剛來時,那兩個外鄉人不清楚鄭家的底細才拖到現在才合作。”周大爺邊說着話,邊轉着大拇指上的班指。
周東源每次看到這個動作,就知道阿爹在思考。
“這樣,你明日就進京去見你三叔,把情況跟他說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我估摸着咱們也要找幫手。”周大爺道。
“現在幹河工程這一塊完全掌握在二爺和七爺手裡,那於楊兩個和鄭家現在都是二爺他們的人,如今他們合作了,這一塊就成了水潑不進了,咱們還能找什麼幫手?”周東源疑惑的問。
“河道上不行,咱們從地方上入手啊,縱觀全國上下,大凡碼頭要塞之地,單靠衙門那點武力是不夠的,朝延還要設巡檢司,你把這話跟你三叔說說,只要咱們能握住了巡檢司,就等於掐住了河道的咽喉。”周大爺道。
“是,孩兒明白,明日就去找三叔,只是這巡檢司是武職,咱家沒這方面的人可以當任啊,要不,我去捐一個武爵。”周東源道。
“你再去捐也來不及了,更何況,巡檢雖只是個九品的小官,但掌一方武力,在軍中沒有一點資歷的人是擔任不了的,而且這方面,太子估計也不會交給別人,這點咱們就不要想了,只要是太子這一邊。能合作就行。到時,你要跟新來的巡檢處好關係。”周大爺道。
“嗯。”周東源點點。心裡有數了。
於是回屋打點行裝,待得第二天一早匆匆上路。
清晨,夏天的早晨天亮的格外的早,李家西屋這邊的幾個早早就起來了,頭晚上的豆子已經泡好,有了驢子,那磨豆子就是一個輕鬆的活兒了。
墨易算是解放出來了,一早就帶着墨風上山,他打柴火。讓墨風打豬草,一趟早夥兒,等完了。正好是去當差,讀書的時間。
李月姐則帶着月娥月嬌,一通忙活,等到卯時正,熱氣騰騰的豆腐就出爐了。另外一桶熱騰騰的豆腐腦兒也擡了出來,放在一邊,只等要來喝豆腐腦的閒客坐下,要甜要鹹,兩種口味,到時再用做了湯汗下鍋煮一下就成。
“月嬌。月娥,這裡交給你們了,大姐去挑水。”將豆腐搬上架。李月姐擦了把汗,又挑起了水桶,廚房邊上的幾個大水缸,水都見底了。
“好,大姐放心吧。”月嬌兒拍着小胸膊。月娥低低的說了句:“大姐小心點。”
李月姐點點頭。就挑着水桶,扁擔兩頭一顫一顫的。纖穠合度的腰身輕微的擺動,顯得極爲有韻律。
不一會兒,就到了鎮尾的井臺邊,這個時候挑水的人多,井臺邊擠滿了挑水的人,大家夥兒用水桶排着隊,然後全擠一處聊天八卦了。
“你們知道嗎?鄭家和柳家那關於宅基地的事情還在鬧呢,今天一早鄭家就去收屋子,就是現在柳二家暫時住的那屋子,把柳二一家人全從家裡趕了出來,那柳二娘子,還穿着一件裡褂呢,肥肥的腰肉都露了出來,臉面都丟盡了。”一個挑水的漢子道,眼裡卻盡是暖昧,鎮裡的閒漢們最喜歡看這樣的鬧劇。
“活該,坑人坑到鄭家人頭上了,就算鄭屠娘子顧着他們是孃家人,鄭家那幫小子可不會顧,只是趕他們出來,已經算是客氣的了,真惹惱了這鄭家人,剝皮刀拿出來,陰森森的還冒着寒氣呢,就是不出手也能嚇的得膽子發毛。”另一個挑水的婆娘道。不管有理沒理的,柳窪人總是站在柳窪人一邊的。
“可不是,還好姚家主婆家那成衣鋪的後院還有幾間空房,當初租給士子們用過後就跟成衣鋪隔開了,算是獨立了出來,這柳二家好話說盡,又加了租金,那姚家婆子才答應了租給他們住,倒是讓姚家主婆賺了一筆銀錢。”又一個娘姆擠過來道。
“這事啊,還沒完呢,聽說柳家人回去搬柳婆子了,到時候該柳婆子跟鄭老太鬥了。”另有好事的人興奮的道。
“啊,那柳婆子準輸,當年,鄭爺剛走的那會兒,周家不就是看中鄭家大屋現在的這一片地兒嗎,當時,鄭老太一馬當先,帶着四個兒子,人人拿刀生生的把周家人堵在家裡十來天,周家的菜的吃光,聽說只能天天啃白米飯,嘴巴都淡出鳥來了,到最後,周家只得罷了心思。”先前的漢子道。
“就是,柳婆子充其量就是一個瞎聒噪的婆子而已。”邊上幾個嘻嘻笑道。
李月姐聽了這些,本以爲,這鄭家看在親戚份上,得吃啞巴虧了,卻忘了,也許鄭屠娘子會吃啞巴虧,但鄭家的人不是願吃虧的主。
就算是宅基地一時拿不回頭了,但在別的地方嗝應你總成吧。
在李月姐看來,這柳家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先不說其他,就當這是在柳窪地盤,也容不得你一個剛來的鄰村人出頭出色的,這年月,地盤結團是很強的,不管一個村子內裡再怎麼鬥,那到了外面,整個村子的人都抱成團,誰要受欺負了就全都併肩子上。
這柳家若不退一步,鬧到最後,搞不好在柳窪無法立足,灰溜溜的回十里埠。
“月姐兒,該你了。”這時,輪到李月姐打水了,李月姐繫好水桶,往井裡一甩,手飛快的擺動繩子,然後兩手交換的往上拉,滿滿的一桶水就上來了,然後又打了另一桶,又把位置讓給後面的人,她則挑着水,在肩上顛了顛,便一顫一顫的走了起來。
剛到路口,就見遠遠的山路上過來一個人。是田婆子,李月姐不由的放慢了腳步,候着田婆子過來,便問好道:“婆婆早。”
“呵,你是碼頭上見過的那個丫頭吧,不錯,挺勤力啊。”田婆婆皺巴着一張臉,看着李月姐笑嘻嘻的道。
“呵呵,謝謝婆婆誇獎。”李月姐勤快,那是整個柳窪鎮都公認的。田婆子這句誇獎,這姐兒毫不客氣的收了。
“婆婆現在住哪兒?”李月姐這是明知故問。
“暫時待在周家呢,當個做粗活的婆子。討個生活唄。”田婆子爽利的道。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麥場.
“婆婆,我家就是前面的李氏豆腐坊,這時候正有豆腐腦呢,我請你喝一碗。你可千萬別客氣。”李月姐道,一手扶着扁擔,另一手就拉着田婆婆,生怕她不答應似的。
“你這丫頭,真熱情,行。別拉了,老婆子正好肚子咕咕叫,就喝你一碗豆腐腦兒。”田婆子叫李月姐那一副性急怕她跑掉的樣子給弄樂了。
“呵呵。”李月姐這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實在是,田婆子對她的意義不一樣啊。
隨後李月姐領了田婆子進屋,水挑子還挑在身上,就衝着月娥喊:“三妹,給這位婆婆上碗豆腐腦兒。鹹的,多加點蔥花。”李月姐順嘴就說了出來。前世,田婆婆都是吃這口味的豆腐腦兒的。
“你這丫頭,倒好似老婆子肚裡的蛔蟲似的。”田婆子一臉神奇的道。
“呵,我喜歡這麼吃,也就給婆婆這麼叫了。”李月姐掩飾道,看着田婆子坐下,月娥過來招呼,這才挑了水挑子到大水缸邊上,吃力的提起水桶,將水倒在缸裡。
就在這時,卻聽屋裡光噹的一聲,是碗打碎在地的聲音,隨後還有月娥的驚叫。
“怎麼了?”李月姐連忙跑進屋裡。
纔看到李婆子整個人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兩眼還緊緊的盯着撒在地上的豆腐腦兒,以及那一地的碎片。
“啊,碗不小心打碎了啊,婆婆有沒有傷着。”李月姐連忙上前,上上下下的找量了一下田婆婆,又拉了她的手看看,沒有任何燙着的跡象,這才放了心,拿了掃帚將碎片和灑在地上的豆腐腦都掃乾淨,又叫月娥再給田婆婆上一碗。
這時,田婆子纔回過神來,突然猛的推開面前的李月姐和月娥,衝到豆腐攤子上,伸着雞爪,滿是皺皮的手,就抓了一塊豆腐在手裡,仔仔細細的看着,就好似一個財迷看着黃澄澄的黃金似的,隨後又直接掰了一塊生豆腐放進嘴裡,嚼了一下之後,那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看着田婆子這表情,李月姐突然明白過來了,她前世聽田婆子說過,這種白玉豆腐是她家的獨門,這會兒怕是被她認出來了,只是,李月姐又奇怪了,就算是認出跟她做的豆腐一樣,也不致於反應這麼大吧。
“丫頭,你做這豆腐的鹽滷在哪裡,讓我看看。”這時,田婆子又問李月姐。
對於田婆子,李月姐沒什麼好隱瞞的,自然拿出鹽滷給田婆子瞧,田婆子瞧過後,又沾了點在手指上,用舌頭嚐了嚐,然後便從身上的口袋裡搗出幾杯青澀的小果子,正是製成鹽滷裡面要添要的那種發酵液所用的漿果。只不過,現在田婆子拿在手上的果子還沒成熟。
“你這裡面加了這種果子的發酵液吧?”田婆子問。
李月姐點點頭。
“告訴我,這鹽滷的配方是誰教你的?”田婆子緊緊的盯着李月姐,李月姐明顯能感到田婆子此刻很緊張。
可這下李月姐犯難了,她總不能說‘是你前世教我的’吧。只得拿出以前糊弄阿爺等人的藉口:“是我阿爹以前救了一個人,那人就教給了我阿爹這個鹽滷的配方。”
“那人呢?是誰?現在在哪裡?”田婆子眼睛灼灼的盯着李月姐,一刻也不眨。
“這……我爹也沒說。”李月姐心裡叫苦啊,根本就沒這個人,這讓她怎麼說,只好這般的糊弄了。
“那你爹呢?我問他。”田婆子又道。
“我爹已經過世了。”李月姐回道。
“過世了?死了!!!”田婆子幾乎是咬着牙在問。
李月姐點點頭,田婆子看着李月姐,那淚就突然的噴涌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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