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如此心思
第二天一早,方怡正要去楊嬸兒家端豆漿呢,就見三妞兒拎着一隻小木桶站在門外:“哎,你起來了?我還當我來早了呢。喏,這是豆漿,我特意給你送來了。”
方怡連忙接過小木桶,一拎之下發現沉得很,估摸着怕是裝了大半桶,她也沒多說什麼,轉身把三妞兒往屋裡帶,笑道:“你這是怕我偷偷去了城裡,把你忘了吧?”
三妞兒笑眯眯的:“可不是,我昨兒一宿都沒睡着呢,我長這麼大,還從沒去過城裡呢!”
方怡倒是不意外,她知道這些山裡人家對城市總有種莫名的敬畏,平日裡根本就不會想到要去城裡,哪怕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請的赤腳醫生,所以當初趙立夏去城裡請大夫來給方怡看病纔會被那麼多人說道,覺得他太敗家。
想着要去城裡賣東西,方怡也沒磨蹭,麻利地做了一大鍋子的糊糊,想到下午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這糊糊做的就粘稠了些,另外還蒸了一籠窩窩頭。
三妞兒在院子裡打量着方怡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艾草,突然覺得自己弄的那些真是太亂了,這纔像是拿去賣錢的東西啊!她家那些簡直就是枯草堆!
趙家三個大的都起牀了,趙立冬照例去打太極拳,趙立夏吃了早飯,叮囑趙立秋在家裡帶着弟妹再去採點兒新鮮的艾草回來,路上注意安全。方怡把豆漿溫在鍋裡,讓他們渴了就喝,然後又包了幾個窩窩頭帶着路上吃。
把艾草整理了一下,足足裝了兩大簍子還在上頭堆了老高,其他東西只能拎在手裡了,反正書本什麼的也不重,回頭路過三妞兒家的時候,三妞兒麻利地進屋背了一大簍子出來,上頭堆得老高,都用草繩捆好了。看着三妞兒手裡那一大把長草,方怡失笑,知道這小姑娘是嫌棄她自己的困得不好看,準備回頭重新再捆呢。
爲了避免給人瞧出來,三人出村的時候繞了一腳,一路上只碰到了兩三個人,看到他們這架勢忍不住就問了,統統被趙立夏應付過去了,說是給城裡的白叔送去的,至於做什麼,他們也不知道。
走了沒多久,方怡就有些吃不消了,背上的艾草重量可不輕,還走那麼快,這三妞兒,瞧着就是個健康寶寶,走起路來腳生風,哪裡是方怡這種弱雞身體能比得了的。三妞兒也察覺到方怡吃不消,嘿嘿笑了兩聲,再邁步時就慢了一些,可走了沒多久又一個人跑前面兒去了,這走慣了快路的人,要讓她小碎步小碎步的邁着,還真是太難爲人了。
不過三妞兒有的是打發的法子,她把長草往方怡手裡一塞,在路邊扯了把方怡認不出的藤條兒似的東西,邊走就邊編起東西來,方怡來了興致,也湊到她跟前去看,只見她手指靈活的翻轉,那藤條兒在她手裡頭彷彿有了生命一般,上下翻飛,這一邊隨手扯一邊編,不大一會兒功夫就編出了一個小籃子,方怡嘖嘖稱奇,放在手裡來回的看,這可真是個好手藝。
趙立夏默默的跟在她們身旁,直到方怡興致勃勃地看着那小籃子,他抿了抿脣,好一會兒纔開口道:“你喜歡這東西?我也會編。”
方怡傻眼了,這玩意兒趙立夏也會編?
彷彿從方怡眼裡看出了類似懷疑的神情,趙立夏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把手裡拎着的東西遞給方怡,也去扯了把藤條兒,有模有樣地編起來。
三妞兒正忙着手裡頭的活兒,沒看到方怡和趙立夏的神色,聽到他們說話,隨口道:“這小玩意兒村裡頭幾乎人人都會編的,可簡單了,你要學,回頭我教你啊。”
方怡默默扭頭,心裡頭愈發的覺得古人在動手能力方面能甩現代人一條銀河那麼遠。
這頭,三妞兒是爲了打發時間編着玩兒,趙立夏卻只當方怡喜歡,也悶頭編個不停,結果等三人走到城裡的時候,方怡的手裡已經抱了疊起來好高一堆的小竹籃。
三人對城裡都不是很熟,也不知道去哪裡賣這些東西比較好,所以決定還是先去白城山那兒問問,結果白城山聽了之後,直接往他家店鋪門邊兒一指:“這個麼,就在這裡賣就好了,我去給你堆個攤子。”
趙立夏連忙放下東西去幫忙,白城山瞧見他一個人跟進來了,笑眯眯地問:“這法子是誰想出來的?我都沒想到。”
“嗯,是方怡,她問我能不能賣錢,我前兩年來城裡的時候看到有人賣過,所以我們就來了。”
白城山點點頭:“不錯,雖然是些小錢兒,但也能給家裡補貼一些了,年輕人嘛,多操勞操勞應該的。”
趙立夏笑着稱是,跟在白城山身後,看他跟夥計擡了塊板子,連忙跟着搬了兩條長凳子,在門口一架上,可不就有模有樣了起來。
方怡手腳麻利地把捆好了的艾草拿出來,新鮮的好看的放了一邊,另一邊放着有些老的粗的,那些編好的籃子放在中間隔開。三妞兒嫌棄自己的艾草綁的不好看,非要先賣方怡的,等她重新綁好了再說,方怡只得由得她去。
白城山看着幾個人忙活,最後才問:“你們打算怎麼賣?”
趙立夏頓時有些猶豫,方怡看了眼趙立夏,又看了眼白城山,這才道:“白叔,我想這邊的賣2文錢一把,那邊的3文錢兩把。”
白城山摸摸下巴,從屋裡頭端了盆子水來,往那艾草上彈了彈,道:“這嫩的4文一把,那邊的2文一把,這籃子3文一個。”
趙立夏微微一愣:“這有些貴了吧,賣不掉咋辦?”
白城山哈哈一笑,湊到他們身邊兒低聲道:“來這條街的都是口袋裡有點兒閒錢的,也不在乎這一文兩文的,你賣太便宜了,他們反倒會覺得東西不夠好。這籃子雖然在你們村裡是平常物,但這邊卻是要花錢買的,眼下端午送節,拿這小籃子裝幾個糉子送人,豈不比拎在手裡用油紙包了要好看得多?”
方怡一聽,頓時就明白了,這白城山不愧是當商人的!很多人確實是這樣,總覺得便宜無好貨,好貨不便宜,其實有些東西,就算是頂好的也貴不到哪裡去,畢竟本身就不是什麼高檔東西不是?不過方怡可不會跟錢過不去,當即笑眯眯地應了。三妞兒自從進了城就很少說話了,一步一步緊緊地跟在方怡的身側,像是一不小心就會丟了似的,方怡能理解她這心情,這會兒看到她瞪圓了眼,一副吃驚的模樣,想問又不敢問,心下不由覺得好笑。
白城山安置好他們,轉頭回店裡忙活去了,他的店鋪也纔剛開門呢。這條街算是比較繁華的“商業街”,來這裡逛的人一般也沒那麼早,方怡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衝兩人道:“我先去一趟繡品鋪子,一會兒就回來。”
趙立夏倒是沒意見,三妞兒有些膽怯,不過在看到趙立夏也留下之後就沒吭聲了,繼續悶頭整理她的那些艾草。
方怡從包裡拿出那一疊繡樣,又抓了一把青艾,這才往繡品鋪子去了,剛一進門就被掌櫃的瞧見了,立刻招手讓她去裡頭,方怡笑眯眯地走過去,路過賣繡樣的那一片兒的時候掃了一眼,嗯,還是之前的那些,說明她上回送來的都賣掉了,不錯!
還不等掌櫃的開口,方怡先是遞上了手裡的青艾,看得掌櫃的更加心喜,只覺得這小丫頭真是個懂事的!當下也不急着問繡樣的事了:“這青艾瞧着可真不錯,怕是剛摘下來的吧?這回好些天沒瞧見你來了,可是家裡頭有事?”
方怡道:“是今兒早上的時候摘的,很新鮮的。託掌櫃的福,最近家裡都還好呢,所以我多畫了幾張,掌櫃的您看看。”
這話可讓掌櫃的笑的更開心了,自從上回方怡送來的繡樣擺上去之後,沒兩天兒功夫就賣光了,比起那些老樣式,方怡送來的那些瞅着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可就是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可愛,繡出來的東西也透着那麼一股子靈氣兒,他也曾想過讓人臨摹,結果怎麼都達不到那種效果。
方怡倒是不知道這些,不過若是知道了也只會一笑而過,這簡筆畫可是個大學問,看着簡簡單單的筆畫,要想畫出那股子靈動可愛的勁兒可不容易,更何況古人用慣了毛筆,又沒怎麼見過簡筆畫兒,哪裡那麼容易學的來?
這回方怡除了花鳥魚蟲,又多畫了一些Q版的小人兒,依舊是些筆畫簡單的,不過看在掌櫃的眼裡,卻是從未見過的繡樣。看了掌櫃的的神情,方怡抿脣一笑,覺得不用她多說什麼,掌櫃的應該就會給她加錢了。她就是要通過這種循序漸進的方式,牢牢地把握住這條生財之道,要知道不論古今,女人的錢都是最好賺的!胭脂香粉她弄不來,幾個繡樣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果然,最後那些Q版的小人兒以4文錢一張敲定,而之前的那些則是漲到了2文半,最後算賬的時候更是又多給了6文給方怡湊了個100文的整數。方怡覺得,能在這條“商業街”立足的店鋪,果然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不過能一下子就遇到這些,也要多虧了白城山,對於這個白叔,方怡是打心眼裡感激的,以後若有機會,她定要好生的回報。
等方怡回到白城山店鋪的時候,老遠就瞧見三妞兒一臉激動的模樣,就連趙立夏的臉上也帶着笑意。這模樣瞧着,怕是小店開張了吧,等走過去一問,果然是賣了東西,還一下子賣了不少,一個竹籃兩把新嫩的青艾,一下子就有11文進賬了,趙立夏還給人打了個折扣,只收了10文,結果旁邊一人瞧見,也跟着買了一樣的,也要給打折扣。
也難怪三妞兒會激動成這樣,以往她跟楊嬸兒出去賣豆腐,雖然賣的也不慢,但那都是辛苦錢,哪裡像這回,只不過是採了些草走了些路,再順手編了幾個籃子,結果居然就能賣上錢,還能賣上這麼多!果然城裡頭都是有錢人吶!
方怡聽着三妞兒小聲地讚歎,微微笑着,沒有跟她解釋之所以能賣這麼多完全就是託了白城山的福,這要換了菜市場那樣的地方,2文一把估計都會有人還價!
等到日頭昇天,這條街上的人才漸漸的多了起來,方怡讓趙立夏進去給白叔幫忙打打下手,她跟三妞兒兩個一邊賣青艾一邊整理三妞兒的那些,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沒多久就覺得懷裡沉甸甸的,中途方怡進了趟店,把身上的銅錢都放到趙立夏那兒,讓他先串起來。白城山在一邊瞧着,等方怡又出去了才問道:“你們掙的錢都是怎麼分的?”
對着白城山,趙立夏倒也沒隱瞞:“沒分,都是放在一起用的。方怡是跟我訂了親的,以後辰辰我也會養着,沒必要分。”
白城山摸摸下巴,又問:“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方怡的?”
趙立夏道:“是我們一起商量的,方怡說,眼下先把日子過好了再說,別的不急。”
聽了這話,白城山不由點頭,方怡這丫頭倒是個明理的,腦子機靈還肯幹活兒,是個當得起家的,他們這一家子的孩子,能有個這樣的長嫂,倒是不錯。
趙立夏想起另一回事,小聲道:“白叔,上回我來的時候,聽小二哥說,你去給左穆大名士踐行了。”
白城山心頭一動,不動聲色道:“嗯,是有這回事,不過這會兒已經離開了,怎麼?”
趙立夏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這纔開口道:“那他還會回來麼?”
“他那樣身份的人,雖然雖看着平易近人,其實卻很難結交,要對上他的胃口才行。”
趙立夏道:“我也曾聽方叔提過,左穆大名士的性子很隨意,若有人想要上門請教,他大都不會拒絕,就算本人沒空,也會讓學生接待,而且,如果遇到閤眼緣的,不論出身如何他都會收爲徒弟。我,我就是想,將來有沒有機會讓晨晨和立年也是去試試。”
白城山沒想到趙立夏居然會想那麼遠,更沒想到他的心思居然會那麼大,居然想要讓趙立年和方辰去求左穆爲師。不過,就衝他能說得出口,而且並不是漫天海口,這份膽量這份魄力,他喜歡!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當年趙立夏的父親就是個有遠見的人,只可惜命不夠好,而且愚忠,白白困在那村裡一生,沒想到他的兒子倒是個不錯的!也不枉費他費心幫他們一回。
趙家幾個小子和方辰都是白城山見過的,心性那是沒的說,有這樣的兄長看着,將來也必不會差了去,至於學識,畢竟還小,所學有限,暫時還瞧不出什麼。再來,他不是讀書人,也看不出什麼來,得找個機會讓對面書店那小子瞧瞧。
心裡想了一圈兒,白城山這纔開口道:“也並無不可,這左名士是個孝子,每年都要回來祭祖,想要求見也並不太難,到時候我也可以幫忙周旋一二。不過,這事兒急不來,至少要等你們孝期過了再說,而且,立年和辰辰還小,就憑他們會背幾句三字經,是決計入不了左名士的眼的。”
聽到這話,趙立夏鬆了口氣,連聲道:“這我知道,我也沒想現在就去,我只是問問,心裡也好有個估量,若是有希望那就先不急着送他們去拜別的先生了。”
白城山一挑眉:“這事兒是你的主意還是方怡的?”
趙立夏搖搖頭:“是我自個兒琢磨的,沒跟人提過,叔,你也被跟人說。”
“你這小子,還當叔跟你似的?”白城山敲了敲桌子:“這樣吧,今晚你把我的馬車駕回去,明兒把大家都帶過來,我請你們吃一頓,另外我再找人幫忙瞅瞅立年和辰辰咋樣,然後再做打算。”
趙立夏站起身,衝着白城山磕了一個頭:“白叔大恩,必當永記於心!”
白城山認真地受了這一拜,這一刻,他突然有點想看看,趙家的這些個孩子將來到底會有怎樣的出息,在他的幫助下,他們又能走到哪一步。左穆大名士啊,若是立年和辰辰真的能得了他的眼緣,那前途真真是無可限量啊。
這頭,方怡也在納悶,怎麼平日裡早早就開了門的書店,今兒靜悄悄的呢?難道關門了?應該不會吧!那書生氣的掌櫃的看着很貴氣啊,不像是會破產的人啊!更何況,書店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倒閉吧?
三妞兒很糾結,她覺得自個兒剛剛在路上的時候怎麼就沒多編幾個籃子呢?才小半天兒的功夫就賣光了,真是肉疼!有種眼睜睜看着成堆的銅板飛走掉的感覺。
這裡的青艾果然賣的很快,而且大多數人都是買的青嫩的一邊,而相對老一些的則乏人問津,果然就如白城山所言,這條街的買家們都是隻選貴的!其實,若是煮雞蛋的話,用相對老一點的艾草煮還要香一些,這青嫩的則是用來做艾餈還差不多,想到艾餈,方怡琢磨着得去買點兒糯米粉回去,嗯,糯米也要買一些,糉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怎麼說也是過節,當然要弄點兒好吃的了。
想到這兒,方怡忍不住跟三妞兒說起吃的來,各種口味的糉子,還有艾餈。結果三妞兒卻一臉茫然地問:“艾餈是什麼?吃的嗎?”
方怡一愣:“就是用這艾草的嫩葉子做的餈粑,圓圓的,跟包子大小,是綠色的,裡面有甜餡兒,你沒吃過嗎?”
三妞兒搖搖頭:“艾草還能做餈粑?沒聽說過。”
哎?難道那是南方的食物?
跟着趙立夏出來的白城山接過話頭:“你說的那個我倒是嘗過,味道還不錯,可惜不知道怎麼做,只聽人說是用艾草的嫩葉子做的。這邊倒是沒人做過,南邊兒纔有。”
果然如此,方怡心下一動,擡頭問道:“白叔,你說我若是做這個來賣,會有人買麼?”
白城山哈哈一笑,覺得方怡越來越對他胃口了:“做起來麻不麻煩?”
方怡搖頭:“不麻煩,就是這東西得吃熱的纔好,要擱在蒸籠裡頭賣才行。”
白城山道:“這個好說,我這後院兒平日裡都是小二賬房住着,有現成的東西。”
方怡笑眯眯道:“那成,我明兒就開始做這個賣。”
白城山笑道:“這想到就做的性子,倒是跟我有幾分相似。明兒我讓你嬸兒也過來給你打下手!這艾餈算我一份兒,需要啥材料我來出,掙的錢咱們對半分。”
方怡眨了眨眼,模樣有些俏皮:“白叔,這我可賺大發了,這艾餈可是用糯米粉和艾草嫩葉做的,餡兒還要紅豆或是花生白糖等甜食呢,這些都不便宜吧?”
“喲,這還替我着想呢!放心做吧,白叔我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三妞兒眨巴着眼,有些難以置信,就這麼會兒功夫,方怡又找到了個賺錢的法子?不過也要多虧白叔,這白叔可真是大好人!
趙立夏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心裡卻在琢磨今晚回去多編幾個籃子,那畫兒也要再好好學學。照這樣下去,他可真要被方怡包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