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亮,趙立夏和趙立秋就起來了,其他幾個還睡着,趙立夏準備早飯,讓趙立秋去喊方怡,今兒要進城,得早點出發。
方怡只覺得剛睡着就迷迷糊糊聽人在喊她,閉着眼睛應了句,一翻身準備繼續睡,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腳,這才把她清醒了,睜開眼就看到面前四肢大開睡得香甜的方辰,愣了一會兒纔想起自己在何方。外頭趙立秋還在鍥而不捨地喊着,方怡又應了一聲,連忙下牀去開門,手碰到門邊兒了纔想到這是古代,衣衫不整不能隨便開門,轉身又走到窗邊,探出頭:“立秋,我就起來了。”
趙立秋看到方怡的半邊臉,壓低了聲音道:“方怡姐,大哥說進城要趕早,讓我來喊你起,早飯做好了,你等會兒過來吃啊。”
“好,謝謝。”
趙立秋奇怪地看了眼方怡,轉身跑回家了。
方怡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看了眼猶自睡得香甜的方辰,決定還是讓他繼續睡着,自己一個人去了隔壁。早飯依然是糊糊,只不過是濃稠點,照例有三碗是野菜糊糊,方怡搶着端了碗野菜的:“既然是三碗,那就由三個年長的吃,我怎麼能讓立冬替我吃呢。”
趙立夏說不過方怡,只得由她去。三人吃完早飯,立夏把剩下的放在鍋裡用熱水溫着,等其他幾個起來了自己吃。
想到屋裡的方辰,方怡道:“方辰還在家裡睡着呢。”
“我去把他抱過來吧,免得回頭醒了沒看到你着急。”趙立夏說着,跟方怡一道去把方辰抱過來了,小傢伙這陣子辛苦了,這麼大動靜竟然也沒醒。
弄好這些,趙立秋已經架好了牛車停在屋外,趙立夏裝了三個餅,又帶了兩張兔子皮,這纔出了門,想了想,叮囑道:“立冬還小,你留在家裡看着他們,地裡就別去了,我跟方怡早去早回。”
趙立秋點點頭:“好,你們路上小心。”
牛車其實就是給牛套上板車,坐起來絕對談不上舒服,再加上這路也不平整,車軲轆也沒套橡皮圈兒,坐了沒一會兒就咯的人屁股生疼,方怡看着前面拖着車慢悠悠走着的黑牛,琢磨着自己下去走是不是要更舒服點兒。
天還沒亮透,村子裡已經有不少人家都起來了,一路陸陸續續遇到不少人,有些很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有些則是有些陰陽怪氣地瞅着方怡,八成是昨天圍觀的人羣之一。方怡依着記憶一個個的努力認着,反正前頭有趙立夏頂着,她只要跟着喊就行了,村裡的人大都氣色不太好,顯然過得很艱辛,靠着土地生存的農民,一旦天災人禍,日子可是難熬的很。
在村外小溪邊的時候遇到了幾個提水大媽,明顯態度很不好,眼底是赤裸、裸的輕蔑:“喲,趙家小哥兒這是要帶着小娘子去哪兒啊?”
趙立夏神色微變,板着臉道:“嬸兒,你不要亂說話!我是帶方怡去城裡看大夫。”
那位大媽晃了晃扁擔:“到底是精貴人啊,就被吹了幾口風都要請上幾次大夫,我說趙家小哥兒,別拿你父母的血汗錢不當錢,你問問這年頭還有誰會花那個閒錢去請大夫,更何況還是別家的人。”
另外那個大媽接過話頭:“人家可不是別家的人,不是說那方家的臨死前把人託給他了麼。到底是年輕啊,哪像我們,喝口水都要算計着不能喝多了。”
趙立夏被說的滿面通紅,想反駁卻插不上嘴,方怡看的直搖頭,到底是個孩子,哪裡鬥得過這些閒的蛋疼的村姑八婆。
說話間,又一位大媽挑着擔子走過來,這邊的人一瞧見她,立刻就叫開了:“他三嬸兒,你家大侄子又帶着方怡去看大夫了。”
來的那位可不就是之前想吞趙立夏那棟房子的叔叔嬸嬸之一麼,她看到這邊的動靜,原本還打算笑的臉立刻就抹下來,叉着腰就訓了起來:“趙立夏,你銅板兒多的往外蹦是麼?方怡,你這小蹄子,看着好好的還要看什麼大夫?感情不是花你家的錢不心疼是吧?我家立夏人實在,你別太蹬鼻子上臉,天天作妖,當心哪天作死了,連你爹媽的臉面都丟乾淨。”
趙立夏梗着脖子就要出聲,卻聽到身後方怡淡淡的語氣:“各位嬸兒,我們還趕着進城呢,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啊。”
聽方怡這麼說,趙立夏也就沒再說什麼,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是說不過這幾位的,當下趕着牛車悶頭往前走。
那幾位大媽被方怡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以往她們也沒少擠兌方怡,因爲方怡的父母是外來人,而且男的俊女的俏,惹得村裡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地去看,她們平日裡沒少聽自家漢子說人家多秀氣她們多粗俗,心裡頭憋得那口氣啊,實在是不出不快,每回都得把他們母女說哭了才滿意了,卻沒想到今天方怡居然沒反應,就好像她們放了個屁一樣,跟她完全無關。弄到最後,鬱悶的,反而成了她們自個兒,這種一拳頭打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實在是太憋屈了,憋屈地讓人忍不住就想摔桶子。還挑他孃的水啊!人家吹個風就要看幾回大夫,自個兒跟頭牛一樣累死累活天天吹風!
瞅着方怡他們走遠了,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媽這纔開口:“我說老趙家的,你們快別說了,昨兒趙供家那婆娘的事兒你們還不知道吧?方怡這小妮子可不好惹!”
一衆八婆頓時來了精神:“啥事兒啊,我跟我男人下地去了,不在村裡啊,回來的時候見到大夥兒嘀嘀咕咕的也沒時間去問,趙供家的咋地啦,她不是最牛掰的麼。”
“哎喲你們還真不知道吶,難怪……”那位大媽當下添油加醋把昨天的事給說了一遍。一羣人就着這件事嘖嘖有聲地洗了一早上的衣服。只有趙立夏的三嬸兒陰沉着臉一聲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等到出了村,趙立夏忍不住回頭去瞧方怡,就怕她又難過的哭了,他的那個三嬸兒可是出了名的嘴毒,結果卻只看到方怡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感慨,這大病了一場,性子是真變了。
方怡原本在琢磨事兒,架不住趙立夏三番四次地回頭,像是打量什麼稀有物種似的,忍不住好笑,問道:“怎麼了?”
趙立夏趕緊地搖頭:“沒,就是覺得你這一病,好像變了些。”
方怡心下一緊,斟酌着問:“不好嗎?”
“不是,挺好的。”
方怡笑了笑:“我以前太軟弱了,總想着靠別人,這次生病想通了,我要努力的過好日子,別人說什麼又有什麼要緊的。”
趙立夏點頭:“是這個理,過日子要往前看,就算再苦也總會好的。”
這話說到方怡的心裡去了,她的上一世就是靠着自己一點一點努力賺出來的,要總是想着那些悲慘的事兒,她壓根兒就不用活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方怡把話題拉到正事兒上:“種子的事兒你有幾成把握能弄到?”
趙立夏沉吟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也沒多大把握,我去找的人跟我爹熟,以前我爺爺家裡窮,就把我爹送去跟人打獵,後來有次遇到大蟲,教我爹打獵的人年紀大了跑不動,被大蟲抓了一爪子,還是我爹把他救回來的。那次以後他就不讓我爹打獵了,託人把那隻大蟲賣了個好價錢,還給我爹找了個媳婦,這次我要去找的人,就是當初幫忙賣大蟲和給我爹孃說媒的,我爹說他門路很廣,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但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幫我。”
方怡聽得認真,看起來,那個人似乎是看的那個老獵人的面子,不過既然是他做的媒,想必跟趙立夏的母親也是有些淵源的,應該不會不幫忙,如果真的是個路子廣的人,弄點兒種子應該不是難事。
趙立夏聽了方怡的分析,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先試試吧,如果不行再說。”
方怡想了想,又說:“記得跟他說得淒涼些,就說家裡嘴多,小孩兒餓不得,基本沒留下多少種糧,如果他不幫忙就只能熬過這一年了。還要說這種子咱們是花錢買,不是借。”
趙立夏抿了抿脣,看向方怡目光頓時帶了點兒糾結,雖說他來之前也是抱的這種打算,但是從方怡的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應了句:“好。”
方怡坐在車上,越坐越覺得冷,這地兒是偏北方,初春的早上還是有些冷的,風吹在臉上都有點兒刮人,再加上一路顛簸,方怡終於忍不住從慢悠悠地馬車上跳了下去,把趙立夏嚇了一跳,她連忙說:“坐着有些冷,我走走。”
趙立夏正值青春年少花樣年華,這會兒正是不怕冷的時候,根本沒意識到這些,頗有些懊惱:“早知道就帶個氈子來,你病還沒好,別又吹着了。”
方怡搓搓手,笑道:“沒事兒,走走路就暖和了。”
趙立夏也跳下車陪着方怡走,走了會兒心裡就納悶兒起來了,方怡以前走路慢吞吞的,用村裡人的話說就是邁着小碎步,這會兒竟然快多了。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一個多時辰的路途竟也沒覺得漫長,方怡心裡有些吃驚,從小到大,她的性子都是出了名的冷淡,沒想到居然還會有跟人連續聊三個小時都不覺得膩煩的時候,對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半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