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軟的積雪在腳下吱吱的響着,踩在上面好像是一層厚厚的地毯。雪已經停了天也顯出了白色,北風雖然依舊刺骨,但卻只是緩緩的颳着不再凜冽呼嘯。太陽還是沒能從雲層中露出臉來,使人身上總擺脫不掉一種陰溼的感覺,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好處,省得強烈的反光使雪野上的行者患上"雪盲症"!
我們一行十餘人走在通向北方的上路上,由於準備充分並沒有顯得過於艱難,不但每個人都穿了厚厚的棉衣,連腳上的鞋子外面都又加上了一雙稻草編成的大套靴。這種北方專爲雪地行走的鞋子底部設計得很寬大,不必擔心腳被陷在深深的雪裡!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周圍的北國雪景確實賞心悅目,連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如今的我居然還能適應這種長時間的步行。
前一段的旅程我一直是坐在車上,雖說比常乘的宮車差點兒但也好歹省去了腳力!如今可不行了,車子都被統統留在了白河町,這個時代的商人就算再怎麼富有也不能長時間的騎馬旅行,爲了避免爲人所疑我也只有入鄉隨俗了!可走了一段時間我居然覺得還可以,除了衆人有意遷就我體力的因素外,不能不說常年的隨軍征戰也有一定的作用。雖說我一般不參與第一線的激烈"活動",但至少騎馬奔波使我的體力沒有下降得太厲害!最初的勞頓被接受了之後,衆人逐漸被周圍的景色所吸引,開始有說有笑的談論起了輕鬆的話題,只有新八郎一個人還在爲不能去"觀賞"狼羣而顯得有些悻悻。
"高福……"我側頭對跟在身邊的三井高福問道:"我們要去的消息傳過去了嗎?"
"我們一到白河就傳過去了,但是還沒有接到迴音……"隨着話音他向我靠近了些,雖然周圍沒有外人但這種話題也不適合大聲嚷嚷。"雖然我們和他們的貿易關係一直很密切,但到底還沒有人徹底瞭解到他們那裡的情況!其實還是應該讓人進去打個前站的,而老闆這麼直接的過去是否有些太冒險了?"
"不要緊的!"我豁達的搖了搖頭,畢竟這次試探的依舊有求於我們的人。"想來是我們的通知倉促了些,他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我們不瞭解他們同時他們也不瞭解我們,有些小心謹慎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我所知這些人一旦抓住他們的心思,其實並不難於掌握,畢竟在他們當中還是以頭腦簡單的人居多!"
"您的……所知……"三井高福不愧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從一些微小的地方就發現了我話中的關鍵。他雖然奇怪於我怎麼會"所知",但明智的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
我也轉換了話題,和他談起了關東、東北以及北陸的情勢。雖然和增田長盛他們比起來,純粹商人出身的三井高福更加缺乏對政治理念的認知,但對各種大小勢力之間的"利害"關係卻能夠明確的把握。
和近畿的形勢基本相同,東國的大名們這二十多年來也明顯加快了兼併的速度,但由於這裡受外來"助力"干擾較少,所以程度上還是及不上西面。相對來說這裡的"古風"更爲濃厚,不論是壓制領內豪族還對外的征戰,都更爲依賴於大名的個人才能與"魅力",而大半年雪季的強制休戰再加上春耕、秋收,這加大了迅速統一的難度!如今的"獨眼龍"還是個黃口小兒,比仙鯉丸尚小着兩歲,也許上杉謙信如果不是那麼執着的話,現在的形勢不該是這個樣子吧?
就這麼說着說着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中午,天空不見放晴反而更加陰沉了,北風又在樹梢上帶起了嗚嗚的呼哨聲。雖然沒有再次下雪但地上冰渣卻被捲了起來,打在臉上不但迷眼還有些生疼!我現在心裡開始有些慌亂,只能靠當地人"早雪結束後會放晴十餘天"的經驗來安慰自己!
"情形不大對啊!"伴長信發覺了情況的不妙,臉色有些鐵青的說到。雖然新八郎和阿雪也帶着幾名侍衛隨行,但此次出行負責我安全的還是他。
"前面……還有多遠?"我轉過身問到。一不小心寒風裹挾着冰冷的涼氣貫進了我的鼻腔,帶來的刺麻感覺瞬間直上逼近了眼眶,不自覺流出了幾滴眼淚。
"前面過了這個坡地是片樹林,可以先在那裡躲避一下!"我們的嚮導是一個經驗豐富的中年人,在到三嶽屋白河町分店工作之前,就在整個陸奧和出羽一帶作了很長時間的行商。
"好吧!緊走幾步到那裡吃午飯,等風小些了再上路!"我急忙點了點頭,體力上的差距使我在這羣人裡的感覺最不好。
在樹林裡的午飯和修整使我們恢復了一定體力,但等風小的願望卻並沒有能夠實現!下午2 :30我們不得不在更加猛烈的北風裡繼續前進,因爲再等下去就不能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鎮町了。
"老闆……"因爲這些人裡還有不知道我身份的人,所以伴長信並沒有用我真實的稱呼。"這次的事情搞成這個樣子,都是屬下準備不周之過!讓您受這樣的辛苦……"他說不下去了,臉上的神色極爲難看。一旁三井高福也是滿臉愧疚,同時不住的吸着涼氣。
"不要這麼說,畢竟是我非要在這個時候上路的!"雖然有厚重的狐皮襖包裹着,可我還是哆嗦成了一團,"受苦"這件事如今真的是適應不了。但此刻我卻還是得安慰他們,一來這也是鼓舞士氣;二來責任也是確實在我。"……只是受些風霜而已,這在一個商人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這裡還是在道路上,至少我們現在並沒有迷路的危險!"說到這裡爲了活躍一下氣氛,我隨口開了一句玩笑。"幸好我們沒有聽新八郎的餿主意,要是在這樣的天氣裡遇到狼羣……"
"嗷~嗚……!"沒想到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從我們的身後遠處就傳來了悠長淒厲的嚎叫。隨這之後,不斷的有這種聲音響起,那其中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所有人此時都變了臉色,眼中充滿了震驚的目光。
"狼……狼來了!"三井高福面如土色聲音顫抖的說到,雖然他久走東國可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驚險。其實不用他說,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聽聲音大約有百來只,是順着我們的腳印跟來的……"伴長信稍微聽了一下就大致判斷出了情形。"這麼走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到下一個鎮町還有更近的路嗎?"他一把攥住嚮導的胳膊焦急的問到。
"是……是還有有一條……"因爲伴長信在極度激動下的失去控制,嚮導被捏得臉色煞白。"還有一條是通過左面的山坡,那樣就可以節省一半的路程!只是因爲並不規整極少有人走,現在又是大雪遍地,除了採藥人那裡一般……一般沒人通過!"他終於把話說完了,可臉上也在這冰冷的空氣裡冒出了汗珠。
"就這樣吧!"伴長信終於鬆開了他的手,轉頭對衆人說道:"請幾位武士大人保護老闆們從近道先走,我帶着一些夥計去把狼羣引開,完事後我們在下一個鎮町會合!"他指得那幾個夥計都是隨行的忍者,而此時平民管野武士也尊稱爲武士。
"我看不出這樣作有什麼必要!"新八郎不屑一顧的說到,並將手中那條鐵棍向空中一掄。"……不過就是百十隻野狼罷了,我一個人就完全可以把它們搞定,既然它們這麼不要命的一直跟上來,那麼就讓我來成全它們好了!"在此刻的衆人中只有他的臉上是一團興奮。
"武士大人!"伴長信在這個時候失去了一貫的謹慎,甚至以忍者的身份直言頂撞起了我的武將。"……請您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和所有的事情比起來保護大樂老闆是第一位的,即便是失去我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那就聽你的好了……"新八郎實際上並不是一個"混不吝"的人,雖然顯得有些失望可還是接受了伴長信的指示。
"那我們就快走吧!"阿雪看大家都已經沒有別的意見,就和新八郎一左一右的架起我跟着嚮導向前跑去。幾個武士出身的侍衛跟在兩側,三井高福也緊隨其後。我回頭向後面看去,伴長信和那幾個忍者散開向後面迎去。"不要硬拼!"我對着他們的背影喊了一聲。
"就是這裡了……"不一會我們來到了一個大斜坡,嚮導指着這裡說道:"走過這裡再下去,就是前面的鎮町!只是這裡的地面不太平整,現在被雪蓋住了看不大清楚,而且坡頂的岩石上已經有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雪崩!"
"你領着我在前面開路!"新八郎對着兩名侍衛一招手,又對我們說道:"你們踩着前面的腳印走,相距20步跟着!"
"多加小心!"我再次喊到。
從雪面上看去是平平的一片,但真正走着才知道地上實際有着許多大小不等的石頭,走在上面還真是有些硌腳。新八郎和那兩名侍衛跟着嚮導走在前面,還不時用手裡的兵器在地上戳一下。阿雪跟在我身側緊張的注視着周圍的一切,一隻手架着我的胳膊一直沒有鬆開過。
"咯吱!"突然一聲不自然的脆響從前面傳來,那個嚮導的半截身子陷到了地面以下。一個侍衛伸手去拉他,其他人都在悚然一驚後抓緊了武器。
"不對!"阿雪一聲驚呼之後鬆開了抓着我的手,摸向洞簫中的短劍。
"啊!"就在這時我就覺得腳下一軟身子歪向了一邊。
"主公!"隨着阿雪一聲差了音的驚呼,積雪如潮水般從坡頂席捲而下,我的身體也被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