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辛夷想着趙才人做了幾雙小襪子與寶康公主時,臉上露出的那副嬌怯柔順的神氣,禁不住將嘴微微一撇,又道:“奴婢說着娘娘身上弱歇着呢,不見人。趙才人眼圈兒就有些紅,只說她是一片兒誠心,再沒旁的意思,一副娘娘若是不見便是不容人的模樣。” 趙才人不是個安分的,寶康公主洗三那日她就在乾元帝跟前扮了個乖巧懂事,今日過來必有所圖。
玉娘聽着有趣兒,彎了眉眼一笑道:“倒是怪有趣的,叫她進來我瞧瞧。”辛夷知道昭賢妃瞧着溫婉,說出的話卻是不容更改的,當即答應了轉身出去傳話,片刻之後引了個女子進來,二十來歲模樣兒,略施粉黛,梳着反綰髻,鬢邊只插了幾支光禿禿的短金釵,打扮文雅,進得合歡殿來,規規矩矩地也不東瞧西望,徑直走到玉娘座前行禮。玉娘只笑吟吟地着她行完禮方道:“起來罷。我聽着辛夷說你給阿琰做了幾雙小襪子,拿來我瞧瞧。”
趙才人也是聽着人說:“昭賢妃此人皮裡秋陽,慣會扮個嬌弱寬厚,不肯給人把柄的,你只管去,只看着你送東西過去,也要見你。”是以才大膽前來,昭賢妃果然見了她。只意外地是,昭賢妃一句話也不講,只要她將東西進上,也只得從身後的宮女手上接過個錦盤來就要奉上。
玉娘身子微微往後一靠,眼角朝着金盛一溜,金盛立時就會意,一甩拂塵走上幾步,喝道:“才人留步!”又朝辛夷道:“你怎麼學的規矩,還不接過來!”辛夷忙答應聲走到趙才人跟前探手去接錦盤,趙才人手微微一縮,到底還是叫辛夷抓了過去。辛夷朝着錦盤裡看了眼,笑道:“娘娘,倒是精緻得很,費了多少繡工。”玉娘也不說要看,只說:“費心。”辛夷就要拿下去,趙才人看着辛夷退下,急道:“娘娘,妾也沒得過天花。”
玉娘掩脣一笑,雙眼彎彎,眼中似乎汪足了水一般:“趙才人太小心了。”這話說得趙才人臉上頓時紅了,眼中也有了些淚:“妾也明白,娘娘不肯收想是怕東西不乾淨,可妾請娘娘細想,這東西是妾親送了來的,若是有什麼,妾先是一個死。”
(上接作者有話說)
玉娘愈發覺着這趙才人有趣兒了,倒是來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又將趙才人上下打量兩眼,回頭叫道:“珊瑚。”珊瑚聽叫,幾步出來:“娘娘。”玉娘將下頜朝着趙才人一揚:“趙才人有趣,賞她。”珊瑚笑道:“是。”轉身就取來一對兒金寶蓮花簪來,就擱在趙才人裝小襪子的錦盤裡,予玉娘看了眼,走到趙才人跟前,將錦盤奉上,趙才人只得謝賞。
玉娘就道:“你是個有趣兒的,我得空召你來陪我說說話,去吧。”
聽着玉娘這些話,趙才人臉上露了些歡喜之色,答應道:“妾謹尊娘娘吩咐。”就捧着錦盤退了出去。
趙才人出去時,恰夜茴捧了盞枸杞金絲棗燕窩過來,將她瞥了眼,過來笑道:“這也是個有成算的,仿着咱們娘娘打扮呢。”辛夷過來接了,笑啐道:“就你眼尖,當誰瞧不見呢。”轉身奉送在了玉娘面前。
玉娘伸手接了,口角也露了些笑影來,當着正主兒的面仿着她打扮,這行徑可謂淺薄了,可要真淺薄了,有如何能在她面前說出那幾句話來,前後不一,這人可不是有趣的很嗎?
玉娘吃了兩口燕窩,又同金盛道:“明兒取一匹五絲緞與趙才人,就說賞她針線功夫好。”
乾元帝過來恰聽着玉娘這話,就笑道:“哪個針線功夫好?”一時間合歡殿中服侍的諸人跪倒接駕,玉娘也將手上的青白瓷繪墨出水蓮盞擱在一旁的紫檀四足高几上,起身相迎。乾元帝只道:“免。”過來親手扶住了玉娘,兩個攜手坐下。乾元帝細細打量了玉娘臉色,見她眼角眉梢比他早上上朝時舒展些,心上喜歡,就笑道:“你看着哪個手上針線功夫好,直接要到你這裡服侍便是。”
玉娘就笑道:“是今兒有個趙才人,特特給阿琰做了幾雙小襪子,花紋兒繡得精美極了,妾看着就喜歡。想她沒帶過孩子不曉得,不到兩個月的孩子,嬌嫩着呢,只好穿松江三棱細布的,還得細細揉了,再煮過幾回不傷皮膚的,她那樣繡工精美,只好看着罷了。只她這樣送了來,雖話說得嗆人,倒是一片好心的,妾先是賞了對金簪給她,後頭想想,她是個才人,分例上有限,就叫金盛再送匹五絲緞與她。
”
玉娘這番話說得花團錦簇,彷彿誇着趙才人,可細辨起來,裡頭倒是有些蹊蹺,乾元帝又慣是個多心的,一手攬着玉孃的肩,一手將玉娘那隻尖尖鬆鬆的玉手握在掌心,細問道:“怎麼個嗆人了。”玉娘就道:“也沒什麼,不過表了回忠心。”便將趙才人沒得過天花等話都學了回,果然看着乾元帝眉頭動了動,知道他也起了疑心,只做不知道,故意又說:“說來妾今兒賞了許多東西出去。”
乾元帝聽着這句,哈哈笑道:“你賞誰了?又賞了什麼?可是要我貼補貼補?”玉娘便瞧了金盛眼,金盛彎腰過來,將玉娘賞謝逢春夫婦的單子雙手奉上,乾元帝接過看了,就在玉娘鼻子颳了下,笑道:“真是學壞了,知道拐着彎兒要我賞東西了。”就叫昌盛。
昌盛在合歡殿外候着,聽着乾元帝叫忙進來,先見過乾元帝又給玉娘請過安,垂着雙手肅立在一邊兒,就聽着乾元帝道:“賞承恩候烏木座漢玉仙山一件、紫檀座玉磬一件、賞承恩候夫人上用綾十匹、青玉瓶一對。”昌盛喏了聲,正要退下傳旨,就聽着乾元帝又說,“左右承恩候夫人明兒要進宮謝恩的,東西先擱你們娘娘這裡,明兒叫你們娘娘給下去罷。”
乾元帝直接賞下去是乾元帝賞給承恩候的,而通過玉孃的手再賞下去,這便是乾元帝看在玉孃的份上賞的,雖是轉了個手,這是替玉娘臉上增輝,玉娘正要起身謝恩,乾元帝將她按着笑道:“罷了,空空的一個謝字我可不要。”玉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乾元帝:“那聖上要什麼呢?”乾元帝俯身在玉娘耳邊說了幾句,玉孃的臉上立時紅了,斜睇了乾元帝眼。乾元帝叫玉娘這一眼看得情動,直恨不得立時抱了玉娘共入鸞帳同赴巫山,偏寶康公主睡醒了,保姆聽着乾元帝在,抱了寶康公主過來請安,乾元帝只得撒手,到底心上不足,看玉娘掩袖而笑,先俯在她耳邊道:“你還笑,晚上再收拾你。”這才起身從保姆手上接過女兒。
寶康已將兩個月,較自出生時已張開了許多,眉目清楚,臉盤兒彷彿和乾元帝脫了個影兒一般,唯有眼睛,眼仁極黑,眼裂又長倒是像足了玉娘。是乾元帝抱多了,寶康到着乾元帝手上一點子也不鬧,紅彤彤的小嘴兒還張了張,倒象笑了笑一般,乾元帝看着喜歡,轉與玉娘笑道:“你瞧瞧,阿琰會笑了。”
寶康出生前,玉娘心上也是怕過,只怕這個孩子不像她也不像乾元帝,倒似了她的外祖父去,待得寶康出生,看着她眉眼同沈如蘭沒半分相像,這才放心。只看着寶康越來越似乾元帝,玉娘也是滋味難言,一面兒到底是她親生骨肉,爲着她吃了許多苦頭,如何不疼,又是自己進宮是爲着復仇的,看着寶康肖似乾元帝,不免不是很敢親近。所幸乾元帝心疼玉娘這一胎懷得辛苦,生產時更是險些出事兒,只令她好生養息,倒是不許她多操心,是以看着玉娘不大親近寶康,只以爲玉娘是聽着他的話,也不大在心上。
可這會乾元帝親手抱着寶康與玉娘看,玉娘一瞧着幾乎一樣的大小兩張臉,臉上險些笑不出,到底知道乾元帝性情,怕他起疑,只故意道:“阿琰可沒笑給妾看過呢。”乾元帝果然不疑心,只笑道:“小心眼的孩子,這醋也吃。”又同寶康道,“好孩子,與你娘笑一個,省得她吃醋。”
寶康也不曉得是不是聽明白了小嘴兒張了幾張“呀呀”了幾聲。玉娘叫寶康這一叫,眼圈兒頓時紅了,就從乾元帝手上接過襁褓來。乾元帝哪裡曉得玉娘這番心思,看她眼紅,只得哄道:“好了,乖孩子,你是當孃的人了,叫阿琰看見你哭,長大了笑你。”
玉娘只強笑道:“妾哪裡哭了。”又將寶康看了看,心頭也慢慢地軟了。還是乾元帝憐惜玉娘身嬌體弱,在生產時傷了身未全復原,怕她抱久了手酸,從她手上接過寶康遞迴保姆手上:“好生照應公主,不許大意。”保姆抱着寶康蹲身領旨,低頭退出去。乾元帝因看玉娘盯着保姆瞧,就將玉娘攏在懷中哄道:“你好好地將身子將養好了纔好多看會孩子。”玉娘身子微微一僵,又鬆了下來,靠在乾元帝懷中點了點頭。
說來乾元帝也殊爲不易,他正當壯年,玉娘又是他心愛的,難免情熱。可自打玉娘受驚傷胎之後,一直素着,好容易熬到如今,楚御醫吐口說有房事也可只是要節制,便開了禁。只不敢肆意,到底嚐了回滋味,也是心滿意足。第二日早晨,乾元帝醒來低頭看着懷裡的玉娘,經了昨夜,只覺得玉娘較之從前更加動人,雖依舊是纖腰一握,胸前卻是豐盈有餘,更兼肌膚潔如積雪,細膩柔滑,拊不留手,心中愛極,恨不得將人揉進心口才好。又看玉娘睡着,玉山傾倒雲護香封,賞鑑了一回才起身,先沐浴更衣,又吩咐說賢妃身上不大好,不用去給皇后請安了,自己略用了幾口早膳,又回來看了看玉娘,這纔出合歡殿上朝去了。
昨夜乾元帝雖只要了一回,可到底玉娘身子還虛禁不住,先昏睡過去,待得醒來,早是紅日射窗,乾元帝早不見了人影。一旁伺候的宮女們看着她張開眼,早取了寢衣來,圍在牀前服侍着玉娘披衣起身。淨房裡頭已備好了藥湯,宮娥們簇擁着玉娘過去沐浴,玉娘在藥湯裡泡了一會才緩過神來,這才起身更衣。
在玉娘梳妝時,珊瑚過來道:“娘娘,承恩候夫人與謝安人已到了,正在前殿候駕。”原是玉娘做了昭賢妃之後,馮氏也因謝顯榮得了誥命,如今已是安人了。
玉娘聽着馬氏到了,眉梢微微一動,她素知馬氏爲人最是勢利膽大,這樣的人給幾分顏色便要作反,可只要將她壓制住了,倒也不敢如何。只如今只怕還仗着母親的身份呢,若是給了臉,日後怕是要鬧出事來,故此要煞馬氏性子,只叫宮娥慢慢服侍她梳頭更衣。又傳了早膳,慢條斯理地用完早膳,香湯漱口,這才緩步出來。
這時馬氏已灌了半肚子茶水,已等得有些發急,奈何殿中侍立着許多宮娥太監,馬氏再是性急不耐,也不敢出聲,就拿眼瞧着馮氏,意思是問你以前進宮她也是這麼叫你等的?馮氏知道玉娘這是晾着馬氏,只有裝個不明白,故意道:“母親勿急,咱們進宮來一路上何等的體面,這可都是瞧在娘娘的臉上,您可別忘了娘娘如今的身份。”
到底合歡殿中地龍燒得熱,又擱有兩個大炭盆,馬氏是穿着全套侯夫人的冬季命服,又不好脫的,等了這會子已熱得很了,鬢角都見了汗,正是忍耐不住的時候,就看着後殿走出昨兒到承恩候府頒賜的內侍金盛來。
但見金盛將馬氏掃了眼,把拂塵一甩唱道:“昭賢妃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