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看着景琰趣稚可愛,笑着將她招到身邊,親自拿了帕子與她擦臉:“元哥兒小呢,並不是故意的。”景琰點頭道:“阿琰不怪弟弟。五哥說的弟弟小呢,所以娘多疼他些,阿琰小時候娘也是這樣的。”
這話分明是景琰瞧着玉娘偏愛元哥兒,到底年紀小,心生羨慕。景寧因着遭遇坎坷,遠比同齡孩童懂事,把來哄景琰的。乾元帝聽得臉上笑容稍淡,不禁擡頭將玉娘瞧了眼,就看着玉娘紅了眼圈兒,哪裡捨得怪她,轉而哄景琰道:“你娘才醒,叫她歇一歇。”景寧在一旁聽說,忙過來拉住景琰,也哄道:“阿琰,我們明兒再來。”
景琰對乾元帝看了眼,又瞧了瞧玉娘,因見玉娘臉上有倦色,用力地點了點頭,又與元哥兒道:“弟弟要乖呀,不要鬧娘。”這才叫景寧牽了出去。
乾元帝因覺着世人重男輕女盡有,玉娘不能免俗也是有的,是以看着景琰出去。便使人將元哥兒抱了下去,屏退殿中服侍的人等,方與玉娘道:“你也莫傷心,日後待她親切些也就是了。”
說來爲着景琰,玉娘吃了多少辛苦,自然也有母女情分在,聽着景琰那話哪能一些兒不心疼,就把一口毒氣都呵在乾元帝身上,恨不能與乾元帝道:“我不喜她,都是爲着她是你的骨血。就是元哥兒,我也只是爲着他是日後的太子。你父祖三人,破我兩族,你以爲我能真心待你們父子嗎?”只是如今還得靠着乾元帝,且不能叫他起了疑心,便哭道:“旁的且不說,爲着她,我險死還生,吃了多少苦頭,我哪裡會不心疼她呢。聽着她那話,我心如刀割。”
玉娘病了這一場,險險才醒,乾元帝哪捨得她哭泣,只得道:“我知道,你疼阿琰與元哥兒是一樣的。”又細細把軟語來哄她。不一會,新換的藥也煎得了,乾元帝親自喂玉娘喝了,又叫她漱了口,直看着玉娘復又睡去,這才命擺駕宣政殿,而椒房殿中服侍的衆人這個才喜笑顏開。
又說玉娘病倒時,馬氏與馮氏也曾請旨入宮侍疾,因着玉娘是從承恩公府回去就病的,乾元帝心中十分忌諱,不肯要她們入宮,是以旨意駁回。謝逢春看着這樣,十分憂急,不免把馬氏責怪一番,道都是她虧待了孟氏,這才使得玉娘不喜歡。若不是玉娘哭得那一場,又怎麼病了。若是玉娘有個長短,一家子可靠誰去。
馬氏只是委屈,強辯道:“我哪裡對不住她了?她雖在小庵堂住着,一概供奉都比照着我,爲着她如今吃素,兒媳婦還特地請了個擅做素席的婆子來伺候她,你還要怎麼樣!莫非要我把承恩公夫人的位置讓與她不成!”
謝逢春叫馬氏這一番辯白氣得臉上通紅,把手指着她怒道:“不知所謂的潑婦!”說了擡腳就走,馬氏氣得手腳冰涼,與一旁的洪媽媽恨聲道:“又怪我!又怪我!”到底知道一家子的富貴都是從玉娘身上得來的,不敢將不敬的話說將出來。洪媽媽只得把好言來勸道:“殿下是從家裡出去才病的,若是好了也就罷了,若是,若是有萬一,豈有不遷怒的。也難怪國公爺急。”
馬氏也知洪媽媽說得有理,無如一時不能忍氣,還道:“便是瞧着榮王殿下面兒上,聖上也不能把我們如何。”話雖如此,到底也望着玉娘痊癒,帶着馮氏與雲娘,親自往皇覺寺祈福,許下無數願心,只求佛祖保佑玉娘早日痊癒。而云娘也知自家前程都系在玉娘身上,是以祈禱得格外虔誠。
如今皇后痊癒,消息傳出宮來,承恩公府自是滿府歡慶。謝顯榮臉上也現出笑容,與馮氏笑道:“聖上爲着殿下得病,遷怒了昌內侍,不許他近身伺候,還是殿下醒了,知道了情由,親自求了情,昌內侍這才能依舊伺候聖上。今兒見着我,十分客氣。”
馮氏又與謝顯榮嘆道:“若是殿下有個甚,聖上再愛惜殿下,他正在壯年,早晚也要再立繼後,偏榮王又極小,哪裡經得起磨搓,到時莫說是榮王殿下,便是我們家也無有下場。,如今可算是雲開霧散了。”謝顯榮聞言也是一嘆。
又說玉娘病重時,往承恩府問候安慰的官宦倒也不少,有的是做與乾元帝看的,有些是想結個香火情,到底還有榮王與趙王在哩,承恩公府也落魄不到哪去。偏往日常往承恩公府奉承馬氏的廣平伯夫人柏氏夫人竟是一回也沒來。
這位柏氏聽着民間傳說,說是皇后叫前鎮國大將軍嚴勖的冤魂顫上,藥石罔效,昏昏沉沉的,睡的時候多,醒的時候少,原想過公府問候一番。不料廣平伯府世子陳暉也是個外寬內忌有主意的,知道自家繼母爲人最是勢利,偏又沒讀過多少書,見識上有限,就安排了幾個媳婦婆子私下議論,只說皇后病得這樣,多半是不成的了,她一薨,人死茶涼,聖上哪裡還會記得榮王云云。
又把這話故意給柏氏聽見,果然就叫陳暉料着,柏氏竟是深以爲然,是以並未親身往承恩公府問候,不過遣婆子去了兩回。如今聽着皇后甦醒,忙收拾了賀禮又來奉承馬氏。
馬氏雖爲人淳樸,卻也不是蠢到極致,哪能不明白柏氏心思,當日無非是怕皇后薨了,榮王即小,謝家前程難料,故此冷淡下來,如今皇后痊癒,謝家依舊是赫赫揚揚的皇后母家,是以又來奉承,也太勢利了些。她如今叫人奉承慣了的,看着柏氏這樣,心上就有怒氣,命人將柏氏請了進來。只一看着柏氏進來,便微微笑道:“柏氏貴人事忙,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
柏氏自知有愧,聽着馬氏這話臉上就紅了,只是她也是個有智力的,厚顏嘆道:“夫人,我並不敢說我不是個趨炎附勢的,可殿下病重時,府上正是忙亂的時候,我是什麼人呢,就敢上來添亂,只得在家日日替殿下祈福呢。如今聽着殿下痊癒,實在歡喜得很,特來與夫人道喜,並沒有旁的意思。”
馬氏聽了,把鼻子一哼,嘴角兒一撇,似笑非笑地道:“夫人沒有旁的意思就好。”柏氏聽馬氏這話,知道求取雲孃的事多半是不成的了,只是事到如今,後悔也是無用的了,只得收拾了心情,又把出殷勤嘴臉來與馬氏說了幾句,因看馬氏只是淡淡的,只得忍氣告辭。
柏氏爲着愛子陳陽一番計算落空,心上哪能不恨?她不敢埋怨馬氏反面無情,也不怨自家勢利,反怪起婆子們多嘴來了,卻也不敢拿着這事來追究,只得尋了些旁的錯處來發賣了幾個媳婦婆子。
哪成想那些媳婦婆子能叫陳暉收買了來蠱惑她,自然不是良善,又有陳暉暗中示意,便把柏氏勢利的名頭就傳揚了開去。從前因廣平伯陳博文不許柏氏靠近前妻留下的兒女,倒叫柏氏得了些賢名去,縱然陳陽不能襲爵,也有人肯把女兒嫁他。待得柏氏勢利話傳出來,都打了退堂鼓,自家女兒又不是見不得人,何必到這樣的婆母手底下吃苦呢。
偏陳陽倒是個好的,斯文俊秀,舉止還帶些兒靦腆,身上一點子伯府公子的嬌氣也沒有,卻叫柏氏拖累了,婚事因此蹉跎下來。也是陳陽時運不濟,他二十一歲上,陳博文急病沒了,又守了三年孝,直至二十四歲上中了舉,叫座師看重才把女兒許了他爲妻,那時陳暉早襲了廣平伯,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只說如今承恩公府這裡,馬氏想着雲娘雖是庶出,卻也是皇后的嫡親妹子,配哪個配不上?便是嫡長子能襲爵的,也不過勉強匹配罷了,更莫說那陳陽不過是個嫡次子,且那柏氏又是一張勢利嘴臉,自家是赫赫揚揚皇后母家,未來皇太子的外家,何必與這等小人有牽扯,再便不肯搭理柏氏。謝逢春原也並未將陳陽如何看重,待聽得馬氏這番解說,也覺有理,只是拿不準,便來問謝顯榮主意。
卻說謝顯榮當日瞧中了趙騰,想馮氏問一問玉娘意思,不巧的是玉娘回去就病倒了,這事兒就耽擱了下來,這時聽着謝逢春動問,便先把自家盤算與謝逢春講了,又道:“若是殿下肯了,我親自去請聖上做主。”
謝逢春把趙騰形貌想了回,只笑道:“倒是個好的,只是形貌太嚴厲了些,年紀也略大,雲娘又小,未必肯答應哩。”謝顯榮情知雲娘對趙騰關注,陳陽她未必喜歡,換了趙騰,多半兒會答應,便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她做主。”謝逢春道:“須得問過殿下再做主張。”謝顯榮自是答應。
而云娘那裡,也恍惚聽着了廣平伯夫人柏氏得罪了馬氏,叫馬氏奚落了一場的消息,正是歡喜的時候,忽然聽着世子夫人請她過去,心上不由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