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高貴妃聽着玉娘提起從前,索性借勢道:“不想賢妃妹妹倒是肯個記得人好處的。只這空口白話的哪個不會呢?”玉娘聽說便笑道:“不知貴妃要什麼樣的好處呢?”
從來妃嬪們說話總是含蓄着,便是打臉也不肯直接招呼的,不想這位昭賢妃竟是不肯按着常理行事的,前頭還是轉彎抹角地說話,忽然赤果裸地就揭破了高貴妃本意,高貴妃這裡猝不及防,彷彿劈面着了一掌般,臉上的笑一時便掛不住,頓了頓方道:“我能要什麼好處?無非是替妹妹擔憂,妹妹離宮這些日子,宮務難不成還在殿下手上嗎?”
玉娘便嘆息道:“原來是這個。貴妃如何不早說呢?倒要繞這些圈子。”高貴妃聽玉娘這聲口,彷彿是答應了的意思。想來也是,陳淑妃素來是個不管事的,難不成真還給皇后去?交了她與陳淑妃還有取回來的由頭,可宮務原就是皇后分內的事兒,交予了她,哪裡還拿得回來,這般算來,除着她還有哪個?高貴妃想在這裡,臉上略見一絲得意,因笑道:“那妹妹是答應了?”
玉娘含笑道:“貴妃怕是忘了。”高貴妃聽着這句,眉頭一挑,剛要開口,便聽着玉娘道:“殿下養病之時,聖上下旨着我與淑妃協理宮務,因淑妃身上不好,是以纔有我主理,如今我出去了,自是淑妃主理。若是貴妃有心襄助,淑妃那般和氣的一個人,想來也不能推的。”
(上接作者有話說)
這話說得高貴妃臉上勃然變色,忽地站起了身,指了指玉娘,胸口起伏不定,半刻才道:“好,很好。”玉娘只端坐不動,淡淡地道:“貓兒狗兒的都愛往我這裡跑,一回不成再來一回,有了這樣的深情厚誼,我哪能不好呢?”高貴妃聽見這句,臉上一片鐵青,瞪眼瞧着玉娘,半刻才道:“原來如此,竟是我來錯了!”忽然地轉身走了出去。
玉娘瞧着高貴妃的身影,口角帶出一抹笑來。那隻黑貓帶來的不白之冤是高貴妃的錐心之痛,從高貴妃的心思來看,她的失寵,皇長子景淳的被圈,都是由此而來。她昭賢妃受了兩次驚嚇,險些動了胎氣的,自然是個委屈的,那做出這番事的還有誰呢?
卻是玉娘想着,她所有計較與手段,都是在乾元帝偏向她的時候才能回回奏效,這才能將李皇后與高貴妃都壓下。若是分別了月餘,指不定生出什麼事來,與其到時再做計較,倒不如先做提防,是以乾元帝要攜她去西山大營,玉娘自要跟隨,只她這一去,宮權總是要移交出去。李皇后第一個不能,餘下的唯有高貴妃與陳淑妃。
若是交予高貴妃,以高貴妃的性子,宮務在她手上這段時候,多半兒會各處安插些人手,且以陳淑妃的能耐,只怕到時看着是高貴妃的人,實則卻是她陳淑妃的人。且她回來若是不收拾,白叫人插了釘子,若是收拾,前後兩番動靜,瞧在乾元帝眼中,雖高貴妃有多事之嫌,自家也未必落好,又是何必。還有一樁,若是到時高貴妃以她旅途勞頓,不肯立時將宮務交還,她要還是不要?
可若是將陳淑妃推出去,一則,陳淑妃素來是個“光風霽月”,爲着這個名頭,陳淑妃也不能在代掌宮務期間作出什麼大事來;不獨不會作出什麼事來,反會將宮務打理得不功不過,待得她與乾元帝一回宮,立時便會過來將宮權繳還,以顯示她淡泊;二來,以高貴妃的性子,素來瞧不上陳淑妃的,哪裡肯叫陳淑妃輕鬆?以陳淑妃,又怎麼肯叫高貴妃在她主理宮務其間生出事來?
只以高貴妃的心機手段,哪裡是陳淑妃母子的對手?是以玉娘今兒特意與高貴妃周旋了這些時候,說了那許多廢話,便是爲着要將這事引出來,又裝作她疑心是高貴妃所爲,好激怒高貴妃。高貴妃的手段不過是後宅婦人爭寵的能耐,並無長遠眼光,倒是她的嫂子徐氏,還有些謀略。高貴妃這一怒,多半兒要與徐氏商議的,故此,玉娘又故意說了那句引人深思的話,想來有了徐氏,她不在宮裡的這些時候,李皇后與陳淑妃也不能寂寞了。
高貴妃哪裡知道玉娘這番計較,從合歡殿出來,坐在肩輿上,身子都微微發抖,一路都是把帕子遮了臉,回在昭陽殿,整張帕子都溼透了。陳女官與宮娥來攙扶時,高貴妃身上都是軟的。
陳女官哪裡想着高貴妃不過出去了趟,回來竟是這幅形容,只以爲在昭賢妃那裡吃着什麼苦頭,忙勸道:“娘娘,如今那位勢大,聖上都要容讓幾分,便是她說着什麼,您也不要與她對嘴,不然叫聖上知道了就有不是。”高貴妃搖了搖頭,將陳女官的胳膊緊緊抓了,咬牙道:“怨不得她會在聖上跟前進讒言分離我們母子!她一直以爲是我!”
這話雖是沒頭沒尾,可陳女官還是聽明白了,臉上也變得白了,急道:“那位的心眼可是不大的,這如何是好!”高貴妃急道:“請我嫂子!請我嫂子!”陳女官忙取了昭陽殿腰牌要出宮去,無如司馬門守門的黃門只道是:“天色已晚,這一來一回的,宮門怕已下鑰了,還請女官明兒再來。”直將陳女官擋了回去。
陳女官無可奈何,只得回來與高貴妃實情說了,高貴妃又氣又恨又怕,先將玉孃的話與陳女官說了回,說道:“這個賤人,不是自誇聰明,怎麼就瞧不出這是有人嫁禍!什麼一回不成再來一回,便頭一回是我,第二回我再用那貓,豈不是不打自招麼!這些也不明白,只盯着我不放,也虧她有臉得意!除着在聖上那裡撒嬌害人,她還會什麼!也只有我們那個糊塗的聖上,才當她是個好的”罵完哭幾聲,又恨起主使人來,咬牙道:“要叫我知道是哪個害我,我只叫她知道我的手段!”
陳女官在一旁又是遞茶又是遞帕子,好容易看着高貴妃不哭了,方道:“奴婢以爲,那兩隻貓兒,未必是一個人。”高貴妃一面把帕子拭淚一面道:“這話從何說來?”陳女官道:“奴婢也是叫娘娘方纔那話提點的。娘娘說得好,頭一回聖上已經疑心娘娘了,娘娘若是故技重施,豈不是不打自招,恕奴婢冒犯,娘娘哪裡是這麼笨的?而那嫁禍的,能想出這樣的主意,未必不能想到這裡哩。賞花宴以及椒房殿的事,娘娘忘了不成?左右有前一回的人與娘娘擋在前頭呢,哪個能疑心到她!”
高貴妃聽在這裡也不哭了,陳女官這些話叫她把前後都串了起來:賞花宴時,宮務還在李皇后手上,她若是要安排什麼,便宜已極。而事後景淳事發,綠竹那個妖孽原是堵着嘴的,是李皇后非要綠竹與景淳對質,才惹得景淳一時衝動將綠竹殺死。最後綠竹在外頭的一家子也都死於非命,護國公府那是百年的國公,要滅綠竹一家的口,可說是輕而易舉。如此看來,第二回,正是李皇后所爲,且也達成了所願,如今她可憐的景淳叫乾元帝關在了掖庭,雖不至挨凍受餓。可景淳有了這樣的罪名,日後又拿什麼與人去爭大位?高貴妃心上自是將李皇后恨毒。
可第二回是李皇后所爲,那頭一回呢?高貴妃坐直了身子拉着陳女官道:“你說頭一回是哪一個?”陳女官道:“以奴婢看來,那頭是不能的,在宮中哪個不巴望着皇子皇女?且她幾乎專寵,也兩年才懷上,哪裡肯拿着孩子冒險的,餘下的,奴婢也不敢說。”
高貴妃聽到這句,心上不由自主地浮起個名字來,高貴妃一想着這個名字,想一想她素日爲人,身上都冷了起來。當時就站了起來,道:“快!我要去合歡殿。”才說得這句,忽然就一笑,向陳女官道,“她還以是她是好人呢?我又何必去提點她,只叫她自家吃虧去,怨不得人。”陳女官也笑道:“正是娘娘這話。”高貴妃擡手撫了撫鬢,又笑道:“明兒請我嫂子進來。”陳女官應聲稱喏。
只說高貴妃只爲看破了陳淑妃與李皇后的計謀得意,陳淑妃那裡也接着了玉孃的信,要她日後代掌宮務。接了這信,陳淑妃一時也有些驚疑不定,因看天色尚早,陳淑妃便叫了心腹太監將景和叫了過來。
景和如今已頗有些少年人的模樣了,一身皇子常服,更增些神韻,陳淑妃見着兒子這般形容,已是心生歡喜,看着景和跪下請了安,忙道:“我的兒,咱們母子之間,你這是做什麼。”景和道是:“兒子請罪。”陳淑妃聽了沒來由的這句,便道:“你做什麼了?”
景和不緊不慢地將他在蓬萊閣與玉孃的說話與陳淑妃交代了。陳淑妃聽到後頭,臉上已白了,抓起茶盞朝着景和就要擲過去,可一瞧着景和麪如傅粉,眉目似畫,到底是親生骨肉,哪裡扔得下手,便朝地上一摔,恨聲道:“你這般做,將我這個母妃置於何處?你做得太子之後,難不成還要我與她這個皇后磕頭問安不成!”
景和淡淡道:“她那個年紀哪能有我這樣大的兒子。如今母妃是要與她叩首,到得日後,兒子自然有法子。”陳淑妃冷笑道:“這話兒好笑!她又不是個蠢得,膝下也有了養子,日後只怕自己還能生,憑什麼做成你我?”景和側了側頭,眼角掠過一絲笑意,愈發顯得容顏秀美,口中卻道:“五弟啊,那樣小年紀,又怎麼保證長得大呢?”
陳淑妃聽着這話,不由自主地從寶座上起身,衝着景和俯下身:“你可是有法子了?”景和輕聲道:“兒子不過順水推舟。還請母妃成全。”陳淑妃聽着這話,就知道大有內情,,擡了擡手令殿中服侍的人都退下。
看着殿中人都不在了,景和方道:“兒子遣人尋了幾塊布,是得過天花的人衣裳上的。”聽着這句,陳淑妃心上猶如鹿跳,再坐不住,在景和麪前來回走了幾遭,方在景和麪前站下,雙手緊緊交握,臉上現出亮光來:“若是叫那個賤人得着,豈不是一了百了?”
李氏與高氏算什麼東西?李氏不過投了個好胎罷了,連着高氏那個蠢貨也壓不服,也配做皇后?從前若不是爲着護國公府勢大,她也不能躲在高氏身後不與她爭。如今護國公府勢力大不如前,乾元帝又將李皇后與高貴妃厭惡,只要昭賢妃那狐媚子一沒,誰還能擋了她母子的路?可憐昭賢妃蠅營狗苟,竟是替自家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