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衍拉着寧璞玉的手走了出來,修長的指頭輕輕的揉捏她的指節。“別擔心,無妨的。等宮裡的事情解決的差不多,我就陪你一起找妙音的孩子。總是能給她一個交代的。”
“嗯。”寧璞玉點頭:“我也想幫她找到這個孩子。畢竟她昔年也是爲了我……”
“與你無關。”冷衍捏了捏她的小臉:“是瀠繞做的孽。別把什麼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畢竟你什麼都沒做過,也不用去承擔。”
他這麼說,寧璞玉心裡好受多了。“爺,時候不早了,早點去上朝吧。”
“好。”冷衍溫情脈脈的看着她:“日頭毒,輕易別在園子裡走動。若是悶,待我下朝回來陪你出去走走。也好看看這皇城裡的夜色。”
“好。”寧璞玉高興極了。她是真的想出去轉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待的時間太長。回府之後,每日都覺得拘束無趣。
送了冷衍出府,寧璞玉這才折回來。雖然時辰還早,可是太陽毒的不行,想想以前在府裡的時候,盛夏總是和孃親在府後的院子溪邊洗衣裳,看着茵茹在水裡摸魚,那種感覺不要太好了。
可惜現在她們都不在身邊,寧府也成了一片廢墟。
茵茹端了一盞茶,送到了魯鑫手邊:“爹,請喝茶。”
魯鑫揚了揚眉,目光裡只有嫌惡之色。“俗話是怎麼說的來着,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日,若是你按爹的吩咐,再等上一些時候,現在會落得這步田地?”
“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茵茹臉色溫和,沒有半點不妥。“
她這一份沉穩,落在魯鑫眼底倒是有幾分難得。畢竟魯雙虞就不用說了,莽莽撞撞的亂想辦法,事情沒辦成,反倒害了自己。
最終還把魯家推到與二殿下對立那邊去。
魯營也是個沒有頭腦的。
魯鑫掂量之後,才覺得這個茵茹不簡單。很可能是最像他的那一個。“那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好?”
“幾年以前,我病了。這個病太讓人糟心了,如果有一日沒人管我,我就只能忍飢挨餓。就算蟑螂落在我臉上,手也擡不起來去抓,更別說把它碾死了。”回憶起那段日子,茵茹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正因爲經歷過,她才覺得現在的一切來之不易。
“隱忍有時候就是蟄伏。不到該動手的時候,好好忍着也就是了。”這麼一想,茵茹便勾起了脣角。“那種無奈和無能爲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的隱忍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錦衣玉食也沒有什麼不好。”
“你的志向,就僅僅滿足於錦衣玉食?”魯鑫擰着眉頭,很是不高興。“寧府這麼多年是怎苛待了你,那種小恩小惠,在你眼底就那麼重要?”
“自然不是。”茵茹凝眸看着他:“那我倒是要問問,你有必然的把我二殿下一定能順利登基?倘若下錯了這盤棋,你可還有女兒能豁出去?”
魯鑫愣了愣。
“既然沒有必然的把握,爲何不觀望?”茵茹想了想,道:“寧璞珍的死,說到底也是魯家所爲。要不是因爲我和璞玉的這層關係,二殿下早就提着劍把你的腦袋砍下去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有一日,璞玉不再和我親好,那怎麼辦?魯家能指望誰?那個已經死了的徐飛,還是你這個漸漸不被重視的老臣?”
“徐飛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魯鑫頓時臉色一沉。
“我在魯府住的時間不長。但我不是瞎子。每日有相同的人,在差不多的時候,往你的鼠王這邊送飯菜……那怕你不在。雖然他們做的很隱秘,可廚房裡每日有多少東西,做多少飯菜,我清楚得很。”茵茹瞧了瞧自己的頭:“除了徐飛值得你這樣冒險,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小心的被藏在魯府。”
“哼,你倒是不笨。”魯鑫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大殿下多年來隱忍不發,笑裡藏刀。實則,怕是已經秘密部署了很多事。即便不得皇上的看中,也未必就沒有能力脫穎而出。只是要看看他願不願意讓魯家匡扶,又信不信魯家有匡扶他的本事。魯家又是否能承擔得起這個風險。”
略微停頓,茵茹整理了一下自己對冷決的看法:“三殿下嘛……原本也是能和二殿下一較高低的人,可惜,被璞玉弄的七葷八素,毫無鬥志,當然,這也可能是他掩人耳目的一種手段。但我始終覺得,寧璞玉就是他的軟肋,即便現在把每件事情他都能做的如魚得水,到頭來也很可能折在一個女人身上。堵住壓在他身上太不保險。”
魯鑫一言不發的聽着,只覺得她的話有些道理。
“至於四殿下。”茵茹撇了撇嘴:“自生母宸貴妃薨逝,他的待遇就明顯不如旁人了。先前輔佐他的臣子都有動搖的,就更別說其他人了。何況他也不夠精明,不懂得怎麼爲自己打算。這樣的皇子,可以被魯家利用,卻沒有必要真心的輔佐。因爲他只能當刀子。”
“說的好。那麼二殿下呢?”魯鑫沉穩的目光,透出了一絲擔憂:“你就真覺得他不能順利的繼承皇位嗎?”
“難說。”茵茹仔細回想着她在二皇子府裡的種種。“二殿下昔日是最冷麪無情的。坊間傳聞,他爲人涼薄,不苟言笑,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冷寂與陰狠。卻偏偏我見到的二殿下,溫情脈脈,沉着冷靜,對璞玉,那是疼到骨子裡去了。根本與之前判若兩人。到底是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而被人誤傳,還是璞玉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試問一個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就在幾年的時間被一個女人改變,到底是他意志不堅定,還是他太不會做戲?”
這時候魯鑫也聽明白了。“要拿下二殿下與三殿下,你那個妹妹可是至關重要的人物。”
“是。”茵茹點頭:“她命好,多少人都羨慕不來。”
魯鑫似笑非笑:“她有的,你也可以有,只看你有什麼本事能做到。”
“簡單得很。”茵茹抿了抿脣:“璞珍姐走了,我便是璞玉在這世上最親的姐妹了。寧家沒死還是已經死了的那兩個,自幼和璞玉也沒有什麼情分。其實若說到涼薄,寧璞玉比二殿下更甚。否則,她親爹死了,傳言一再的波及她的夫君,竟也能熟視無睹,繼續的過好自己的日子,光是這一份本事,我就學不來。”
瞟了一眼魯鑫,茵茹冷冷的想,有一日要是用你的命能換來我的太平,我也不會顧惜什麼父母之情。不過,我應該會給你報仇的。
當然魯鑫哪裡能參透她眼神裡透出的心思。“你這麼說,倒也是。”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茵茹朝魯鑫伸出了手。
“你不是說薛府錦衣玉食的日子挺好的麼?怎麼連銀子也捨不得給你?”魯鑫不情願的摸出了一疊銀票。
茵茹拿在手裡,又將手伸了出去。
“還不夠?”魯鑫皺眉看着她,無奈又摸出了一疊銀票。
茵茹同樣接過來,第三次伸出了手。
“你還想要多少銀子?”魯鑫皺眉看着她,身上的都掏出來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銀子當然是越多越好。只不過,我找你要的不是銀子,你要給我就收下。”茵茹彈了彈那疊厚厚的銀票,笑容可掬的朝他伸出手。
“那你到底要什麼?”魯鑫有些吃不透這個女兒的心思。
“令牌。”茵茹擰着眉頭,臉色沉靜:“我知道你手裡有可用之人,我現在需要這些人爲我辦事。你最好仔仔細細的交代一下,讓他們聽從吩咐。”
“你要多少?”魯鑫遲疑的摸出了令牌。“須知道,這些人不是輕易能動用的。一旦叫人發現了痕跡,怕是一場風波。”
“能幹的十餘人足夠,廢物一百人都沒有用處。”茵茹自然是明白要將這些人怎麼用。“我隨身帶着的丫頭是薛府的豌豆。你再指一個能信得過的,會些功夫的近婢跟着我。用了午膳,我要去二皇子府小住幾日。”
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魯鑫將令牌遞了過去。
說是令牌,其實就是一枚戒指。
“倒是很特別嘛。”茵茹接過來,自然是帶不上的。指環太大,手指卻細。“我會拿條鏈子,掛在脖子上,當做你送我的禮物。放心,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一定好好用。”
“你自己小心便是。”魯鑫沒再多言什麼,轉身出去甄選陪侍的近婢。
茵茹則走到鏡子旁邊,仔細的看了看自己的臉。
忽然想到了什麼,她迅速的轉身推開門,穿過廡廊,走去了對面的廂房。那邊是魯雙虞昔日住的地方。
裡面的擺設,還如舊的陳列着。
侍婢們每日精心的整理,非但整潔,且一塵不染。
“人都已經死了,難道還會還魂回來看這裡的光景嗎?”順手抄起了懸掛在牀頭的寶劍,茵茹乒乒乓乓的砸了個痛快。
待到魯鑫領着侍婢返回來的時候,就只聽見雙虞廂房那邊,一陣喧雜的碎裂之音。
“你這是做什麼?”他看見一地的狼藉,滿面驚愕。
“沒什麼。”茵茹的臉上,依舊只有溫柔。“看你們捨不得拆這裡,幫一幫手而已。得了,準備午膳吧,我也餓了。”
要不是額頭上一層薄薄的冷汗,很難把她和狂躁兩個字聯繫起來。
魯鑫心頭一凜,不知道爲什麼,會然就感覺到害怕了。這個女兒,也許真的不似眼前看到這麼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