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璞玉抱着盼逢,心一直懸着。
太后的身子好了許多,這時候也能緩緩的說話了。“璞玉,別擔心。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打從咱們這些人呱呱墜地,那生死冊上就已經寫明一切了。”
“是。”寧璞玉點了下頭:“皇祖母說的對,命由天定。妾身只是擔心殿下……”
“怎麼會不擔心呢。”太后嘆了口氣:“你和衍兒,哀家是看見你們吃了多少苦頭才能熬到今天的。情根深種,你和他都是彼此的依靠,心中的執念。正因爲如此,才更要爲彼此保重。”
“皇祖母,不該說丫頭今天也想把話說明。”寧璞玉將盼逢交給了晚秋,走過來伏到太后的牀邊。“二殿下手裡,有皇上想要的人,這才能得意保全性命。但這件事情,只怕是紙包不住火,倘若別的皇子也知道了……會不會也想要揪出這個人來。一旦……一旦這個人被找到了,皇上盛怒之下,很可能將我夫君趕出宮去。真走到那一步,璞玉沒有任何把握能保全她的性命。”
“孩子啊。”太后攥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在牀邊坐下:“真走到那一步了,有那一步的打算。眼下,沒有什麼比自己的性命要緊。哀家老了,不堪用。能幫襯你們的不多。”
說到這裡,太后給晚秋使了個眼色。
“是,太后。”晚秋先是抱着盼逢送到了門外的乳母手裡,囑咐了一聲好好照看。隨後又返回來,從太后的珍寶盒子裡取出了一樣東西。“太后。”
“給皇子妃。”太后瞟了一眼,淡淡道。
“這是……”寧璞玉雙手接過這物件,細看了一眼。是一支金簪。上面鑲嵌着各種顏色的碎石,圍繞着一顆嫣紅如血色的紅寶石。雖然華貴,但到底也算是普通,並沒有什麼特殊。“皇祖母的意思是……”
“別在你頭上,彰顯你的身份。”太后饒是笑了笑:“哀家老了,這東西派不上用場,還是你帶着好看。”
雖然太后說的很輕鬆平常,可是寧璞玉還是能感覺到這簪子一定有別有用意。沒有多問,她小心的別再了鬢邊。
“擡起頭給哀家瞧瞧。”太后仔細的打量了半天。
“甚好。晚秋,你看看璞玉這丫頭,算是這宮裡數一數二的美人了。與昔年的恭慧皇貴妃相較,也毫不遜色。”
“恭慧皇貴妃。”寧璞玉許久沒聽到這個名銜,竟有些陌生了。
“是啊。”太后撫了撫她的手:“哀家最是記得,從前她在的時候,當真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啊。皇帝心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是啊。”寧璞玉恭敬的點了下頭。“妾身也曾聽聞皇上與恭慧皇貴妃早年的事情。當真是琴瑟和諧,恩愛逾常。”
“晚秋姑姑。”門外,內侍監聲音發顫,焦慮的低聲喚道。
隔着門,晚秋都能覺出他在發顫,連忙快步走了過去,打開了門。“什麼事情?”
“方纔宮外送了消息進來,說……說羈押在牢中的薛家少奶奶被老鼠咬傷了,怕是要染上鼠疫。外頭的郎中瞧着不妥,便向宮裡請旨傳召太醫過去看。可薛家少奶奶不肯醫治也不肯服藥,揚言要在死前見二皇子妃一面。首領太監正在壽凰宮門外,奉旨來問問二皇子妃意下如何……”
太后和寧璞玉都聽見了門外的說話。兩個人互睨了一眼,誰都沒有什麼表情。
都知道鼠疫是宮裡的大禁忌。
因着皇上曾經因爲這小小的鼠疫差一點就成了亡國之君,絕不敢在這件事情上掉以輕心,所以這一次纔會恩典寧璞玉去瞧。只是人正在壽凰宮照顧太后的鳳體,皇上這纔不得已沒有直接下旨。
“行了,知道了,你不必如此慌張。”晚秋道:“你且先下去。”
轉回來,她瞟了一眼皇子妃的臉色,低眉道:“奴婢以爲,這是薛家少奶奶故意要引皇子妃出宮。此行風險太大,還是不去爲好。”
“嗯。”太后也表示贊同。“怎麼會這麼湊巧,監牢裡就有鼠疫的老鼠,又是怎麼這麼湊巧,在這個時候咬傷了她呢。這位少奶奶也不是尋常人。那一日在寧府舊址,哀家瞧見她搖晃杯盞讓茶水倒灑在自己的手指上。當時還很奇怪,她怎麼不覺得燙呢,也不覺得失禮呢。隨後哀家與馨妃就都中了招。事後,她還能那麼冷靜的陪着馨妃入宮,侍奉左右……也的確是個不簡單的。”
這一點寧璞玉也是深有感觸:“也是妾身被蒙了雙眼,沒瞧出她這麼多的心思來。”
“不說這些了丫頭。”太后握住她的手:“每個人都要扛起自己肩上的重任。她既然選擇走這條路,那麼,跟着就會有這樣的結局。”
晚秋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奴婢還聽說了一件事。只是因爲後宮嚴謹談論這些,纔沒有敢對太后嚼舌。”
“什麼?”太后狐疑的看着她:“你只管說來聽聽。”
“奴婢的同鄉在蒼穹殿司茶。聽說日前殿上……鬧了鬼。”晚秋刻意壓低了嗓音。
“鬧鬼?”寧璞玉聽着也是驚訝:“蒼穹殿怎麼會鬧鬼?”
“什麼時候的事情?”太后疑惑的問。
“就是……二殿下被貶的頭一晚。或者說,就是皇上在蒼穹殿見了鬼,便跟着去了榮華苑廢了二殿下。”晚秋謹慎的說:“奴婢總覺得這兩件事情之間,或許有什麼關聯。”
“鬧鬼……鬧鬼!”寧璞玉倒吸了一口涼氣:“莫非是我也見過的那個女鬼?”
“璞玉,你說什麼?”太后坐直了身子,來了精神。
“這兩晚,每次入夜,牢房裡都會有個黑影。每次來都是無聲無息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走了。和妾身說了好多話,幾乎都是與二殿下有關。起初,我還當是自己太過疲倦,夢裡的事。可後來,是真切的覺出那個黑影就是個活生生的人。但我想不明白,爲何沒有人能看見她的樣子和蹤跡,她又是怎麼能輕而易舉的進入牢房之中的呢?”
太后略點了下頭:“凡事突如其來,必有古怪。不管她是個人還是個鬼,反正也沒有害你什麼不是嗎?那就不用擔心。”
“是。”寧璞玉點頭,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璞玉,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太后擺一擺手:“相信哀家,你留在牢房裡,比留在哀家這裡更叫皇帝安心。”
“是。”寧璞玉不怕吃苦,這會兒纔想起自己要還給晚秋的東西。“姑姑昨日把這個給了璞玉,這東西太過貴重了,璞玉不敢收。還是完璧歸趙,請姑姑自己好好保存。”
“二皇子妃太客氣了。”晚秋笑着道:“是太后賞賜的東西,但若是能在危機時候幫皇子妃一把,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姑姑的心意,璞玉收下了。”寧璞玉將玉珠手鍊交還給了晚秋,才拜別太后,匆匆的走出了壽凰宮。
夜色纔剛剛有些低沉,平坦的宮道上,來來往往的戍衛各司其職。
這麼一看,宮裡的護衛是又增加了不少呢。
“能不能經過榮華苑?”寧璞玉問趕車的奴才。“我想從那附近走一趟。”
因着是太后宮裡的人,便點頭答應了。“是皇子妃,奴才明白。”
“多謝你。”寧璞玉衝他微微一笑。
蒼穹殿後的內廂之中,皇帝沉眸,看着手上的摺子一動不動。
首領太監不時的勸說:“皇上都這個時辰了,您該用晚膳了。若是餓着,傷及龍體,那奴才的罪責就重了。”
“沒有胃口,你端一碗清粥過來便是。”皇帝有些不耐煩:“朕就在這裡用些。”
“是。”首領太監無法,只能緩緩的退了下去。
門剛關上,忽然就起了一陣風。
皇帝手邊的書冊,紙葉翻飛的越來越快,叫人心裡特別不安。
“來人,把窗關上。”
門外毫無動靜,像是空無一人。
這讓皇帝很奇怪。“來人?”
依舊是隻有風聲,並沒有半個人來應答。
皇帝皺眉起身,自行走到了窗邊,滿臉慍色的將窗子關上,面色清冷不已。
“可惡,這些沒用的奴才。”
“皇上不必爲了這些沒有的奴才而置氣不是麼?就讓臣妾給您研墨,可好?”
身後女子柔軟的語調,聽上去那麼熟悉。
皇帝嚇得不輕,猛然轉過臉來:“又是你!”
“是我。”那女子蒙着臉,一身蜜合色的裙褂,頭飾精巧。“臣妾已經等了皇上這麼多年了,很不耐煩,皇上口口聲聲說深愛臣妾,至死不渝,怎麼就不肯下來好好陪一陪臣妾呢。您不是說過,皇位是咱們衍兒的嗎?”
氣得渾身發抖,也是因爲害怕的緣故,皇帝臉色發青的走過去:“你以爲找個人來裝神弄鬼,朕就會怕了你嗎?趁着朕還沒有改變主意,趕緊滾。”
一巴掌抽過去,皇帝竟然落空了。
眼前那個倩影忽然就不見,驚得皇帝一聲驚叫:“你到底是人是鬼?”
“不做虧心事,不怕我敲門。”那女子忽然在皇帝身後出現,用力一拍他的肩:“皇上忘了嗎?往日您與妾身捉迷藏的時候,不是最喜歡這樣瘋瘋鬧鬧?”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皇帝喘着粗氣,滿頭的冷汗:“我呀,不想做什麼呢。”
那女子嬌俏一笑:“就是想皇上您儘快兌現您的諾言。下來陪臣妾,禪讓皇位給咱們的衍兒。皇上,您最是寵愛臣妾,就不能圓了臣妾的心願嗎?”
“你休想。”皇帝惱火不已:“你以爲朕不知道,這都是把戲,這都是冷衍的把戲。他早就知道你死在朕的手上,他早就知道了當初的真相。所以他纔會苦心孤詣的做那麼多事情來謀害朕。他哪裡是隻想要什麼皇位而已,他想要的,根本就是朕的腦袋是朕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