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冷衍若有所思的看着竹節。
竹節卻若無其事的整理着桌上的書冊,根本沒有覺得自己闖了禍。
“可憐皇子妃一雙美目,差點就毀在你手裡。”冷衍故意語調冷冷的說。
“爺,是您說的,要奴婢好好保護側妃。奴婢這麼做,不過是小懲大誡。胡椒粉而已,又不是什麼毒藥。爺要是不喜歡,奴婢下回用石灰粉好了!”
冷衍嘆了口氣。
“爺,側妃不高興,早晨哭過下午又哭了。”竹節鬧不明白,她爲什麼這樣傷心。
“您說,是不是側妃覺得奴婢沒盡心替她報仇,所以更傷心了?”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冷衍定了定神才嚥下去。“這還不盡心,你還想怎麼盡?”
“要不……”
“得了。”打斷了她的話,冷衍搖了搖頭:“府裡的事你別多管。只負責側妃的安全就是。”
“哦!”竹節答應的不是很痛快。
冷衍拿她沒轍:“行了,你下去吧。”
“爺,那您去哪?”竹節看他要走的樣子,不免好奇。
“去給皇子妃賠罪。”其實不爲賠罪,冷衍也得走着一趟。府裡要添新人了,總得跟皇子妃打個招呼。
寧璞玉跟芽枝就站在書房外的廊下,一動不動。
有幾次芽枝都想進去稟告一聲,可側妃不許。她怕側妃身子弱,等下回房又要不舒服了。
“爺,是側妃。”竹節眼睛亮,一下就看見了寧璞玉。
冷衍走了出來:“這麼晚,不在房裡歇着?”
“我有些話……想單獨說。”寧璞玉的聲音很沙啞,聽着就人心疼。
走下來,冷衍立在他面前:“說吧。”
芽枝和竹節都伶俐的迴避。這時候,月色朦朧,清清靜靜,當然是最適合說話的好時候了。
“今天的事,是璞玉的錯。不怪竹節。”
“就是要說這個?”冷衍不以爲意:“竹節是我的人,她什麼性子我有數。”
“那就好。”寧璞玉心裡還是彆扭,不知道怎麼向冷衍開口。
看着她紅腫的眼睛,蒼白的臉龐,冷衍也不覺有些難受。這女人,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法力,總會莫名的勾起心絃。
跟着她歡樂或是悲傷。
“到底什麼事情?”冷衍輕聲問。
“要不……讓我去爲恭慧皇貴妃吧!”她沒別的辦法,唯有如此,才能抽身二皇子府的恩寵,卻也不會讓母家虧待茵茹。
不知道爲什麼,冷衍心頭一沉,臉色頓時就不那麼好看了。
他沒有做聲,只是看着她。
“我不想讓姐姐不高興,也不能被休掉。二殿下就當可憐我,放我一條生路吧!”
寧璞玉沒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只是陶醉在自己的悲傷裡。
“我若不許呢!”冷衍不是問她,而是告訴她沒有這種可能。
“爺,府裡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絕不少。”
“那爲何不一封休書求去?”
如果是從前,寧璞玉肯定要頂嘴。她不是沒要過休書,是他不肯給。
可現在,她就像是一葉孤舟。若這裡不能停靠,那可當真就是風雨飄搖,無處安身了。
“我不能被休掉。”寧璞玉不知道怎麼解釋。“既然多我一個不多,爺只當是養個婢子,爲皇貴妃守孝就是。”
“哼。”冷衍只覺得好笑。“從沒有人這樣對我說話。”
寧璞玉這時候,才感覺到他的不滿。“爺,我真的不適合留在這裡伺候您。”
“很晚了,回房去吧!”冷衍不想聽她廢話,自顧自的走了。
寧璞玉心裡着急,伸手想要拉住他。哪知道自己沒站穩,腳下一滑,刺啦一聲扯破了他的衣袖。跟着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一聲悶響,聽得冷衍皺起了眉頭。“你到底要幹什麼?”
寧璞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誰適合留在府裡伺候,輪不到你來做主。”冷衍心口悶。
“爲什麼你們非要強人所難?”寧璞玉沙啞的問出這句話,聲音很是隱忍。以至於有些字,只能聽見氣聲。
強人所難?
冷衍薄怒,沉眉看着她。
“強人所難又如何?這裡是二皇子府!”
寧璞玉忽然就落淚了。只是額頭貼着冰涼的地磚,哭的沒有聲音。
他等了半天,她都沒有話說。
看着被撕壞的衣袖,冷衍已經沒有興致去倚儷閣安撫皇子妃了。
“你起來。”說完這話,他轉身往自己的東廂去。
這會兒,芽枝和竹節還躲在茶水間吃着糕點說話呢。
側妃病着,還當爺要好好的撫慰一番。誰也不曾想到局面會這麼讓人心酸。
寧璞玉身上是軟的,完全沒有力氣。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爬起來,索性就這麼趴着。
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這樣癱軟的爛泥。處處惹人嫌棄。
其實,知道自己嫁的不是冷決的那一晚,或許她就該被燒死……
衣裳換好了,冷衍打算去書房。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讓他覺得很不安心。走出來一看,那女人竟然還在原處,一動不動。
“你怎麼還趴着?”他有些不耐煩。
見過跪着死諫的朝臣,還沒見過死皮賴臉的側妃呢!
寧璞玉一動不動,猶如不聞。
冷衍看着有些不對勁,走過來拽她起來。“你怎麼這麼燙?”
“別管我!”寧璞玉心底有個聲音,如果就這麼死了,也許是最好的解脫。
她可以狠下心來不去管茵茹的死活,她可以不必爲妙音感到愧疚,她可以不必成爲親爹的傀儡,她更可以隨心所欲,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強行將她托起來,冷衍擰着眉頭:“軟的跟麪條似的。”
“你別管我!”寧璞玉想掙扎,可是她根本沒有力氣。
而且,他抱着她的方式有點奇怪,大頭朝下。以至於她想動也不是特別容易。
進了房,寧璞玉只覺得胃裡燒的厲害。被他這麼一折騰,喝的那點藥都要噴出來了。
“放開我……”她想吐,卻被他按着雙手不能動。
苦澀的味道衝上頭頂,嗆得眼淚直往下掉。
“你能不能消停一點?”冷衍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扯着隱隱作痛。“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扔地上。”
“放開……”
眼看着還有幾步,冷衍着急放她上牀。
沒顧得上看她的表情也就算了,竟然還沒看見地上的銀盂。
“哐啷”一聲,他絆倒了銀盂,託着寧璞玉在栽倒牀上。
寧璞玉被他壓在身下,胃裡翻滾的就更厲害了。
“你到底鬧什麼?”這麼狼狽,冷衍當然生氣了。氣呼呼的把她翻過來的一瞬間,寧璞玉一口酸水噴出來,一點沒浪費的落在他臉上。
“寧璞玉!”冷衍氣壞了:“你發什麼瘋?”
他的聲音極爲震撼,像是銀針穿透耳膜,疼的寧璞玉以爲自己要聾了。
“我……不是故意的,都跟你說放開我了……想吐,你還壓在我身上,團墊硌着胃了。”
“你幾時說過你想吐!”冷衍懶得跟她廢話,連忙走到同盆邊使勁的洗了把臉。
“噁心死了!”飛快的把袍子脫下來扔出了窗外,他黑着臉走到牀邊興師問罪。“你是着了魔麼?”
寧璞玉表情平靜的看着他,咯咯一笑。“罵吧罵吧,反正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反正也沒有人喜歡我……”
說着說着,嘴巴就憋了憋,跟着哇的一聲,她大哭起來。
“你……”冷衍一肚子氣還沒撒出來,她倒是先哭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衣裳都換了兩套了,還想他怎麼樣。
“夠了,閉嘴!”冷衍被她哭的心亂如麻:“不舒服就早點睡。”
“全都是瘋子,你們全都是瘋子……不喜歡我還要娶我,不喜歡我還要騙我。不喜歡我,還非要把我留在身邊折磨我。”寧璞玉罵罵咧咧的嚷個沒完,聲音粗啞的難聽極了。
有那麼一瞬間,冷衍真相沖上去給她一棍子。打暈了就清靜了。
可手剛舉起來,寧璞玉倏的坐直了身子:“冷衍,你個混蛋,上回你哭,抓着我的手喊娘我都沒嫌棄你。我病了,你好意思打我嗎?你好意思嗎?”
“你胡扯什麼!”冷衍嫌惡的白她一眼。
“你別不承認。”寧璞玉學着他的強調,捏着鼻子道:“娘,衍兒好想你,娘,你別丟下衍兒……”
又羞又惱,冷衍被她氣都沒脾氣了。“你好樣的寧璞玉,你真是好養的。”
“誰沒病過,你這樣笑話我的時候,我還不是一樣在笑話你。”她喊夠了,也哭累了,只覺得冷。
縮在棉被裡,把自己捲起來像只毛毛蟲。“要是我這麼睡下去,不會再醒過來該多好。”
冷衍看着她忽閃的睫毛上,掛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心裡忽然覺得有些悲涼。
“其實,我沒告訴別人。我也想我娘。可能,她在別人眼裡是個惡人。可她真的很疼我,沒有娘了之後……我處處被人欺負,要是娘還活着,她一定會好好保護我的。嗚嗚嗚……”
頭蒙在被子裡,寧璞玉哭的一抽一抽的。
冷衍看着這樣脆弱無助的她,忽然有些後悔把她捲進這是非裡來了。
門外,兩個小丫頭好奇的豎起耳朵來。
“聽見動靜沒?”竹節皺着眉頭問芽枝。
芽枝搖了搖頭:“好像沒什麼動靜了。”
“那咱們走吧!”竹節嘿嘿一笑:“看來今晚是不需要咱們在這裡伺候了!”
“人小鬼大!”芽枝紅了臉:“什麼話你都敢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