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雖然是夏日也能感覺到水邊吹來的風,夾雜了多少寒意。
薄薄的斗篷裹住了身子,頗有點瑟瑟的意味。
“風清揚。”女子伸手朝他揮了揮:“這裡。”
船慢慢的駛過來,冷濉從容的走了下來:“怎麼這時候要見我?”
靳佩瑤摘下了頭上的斗篷,臉色微微一沉:“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麼會想見你。”
“哦?”冷濉很奇怪:“重要的事情?你那些重要的事情,除了爭寵還是爭寵,早就聽着不新鮮了。我不是已經給你想了個好主意嗎?挑個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奴婢,替你俘虜冷衍的心。你只要牢牢的掌控住她不就得了?到時候她生下孩子,你順理成章的能替她撫育。如果有福氣是個兒子,那冷衍爲着這個孩子,也總得對你好一些。”
“你想得也太容易了吧?”靳佩瑤一臉的鄙夷:“別說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各方面出類拔萃的奴婢,真的有,乾點什麼不好,當什麼奴婢啊。再說,生下兒子我就能母憑子貴嗎?你就知道他不會把這個孩子交給寧璞玉來養育嗎?爲別人做嫁衣裳,不是蠢是什麼?”
冷濉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嘖嘖:“你變聰明瞭呀。”
“嘁!”靳佩瑤嘆了口氣:“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這女人啊,要想蠢不容易,可要是想聰明,一點不難。”
“是麼?”冷濉纔不相信呢。
“只看你這一身打扮,就知道你剛從杏花樓回來。”靳佩瑤挑了挑眉:“怎麼,是我請你過來的不是時候,壞了你的好事吧?”
“你想多了。”冷濉擰着眉頭的樣子,總算比較威嚴:“還是和我說說,你到底找我什麼事情吧。”
“日前,姑母出了個主意,想讓馮青檸那邊……徹底銷聲匿跡。於是我們就搜查了漣漪塢。沒想到搜出了一個奇怪的脂粉盒子。我們都認得,那是先皇子妃的東西。可奇怪的是,脂粉裡面混了毒,長期敷面,會造成很多不好的影響。寧璞玉懷疑,這就是先皇子妃自盡的原因。有用毒,讓她以爲自己命不久矣,纔會爲魯雙虞的死償命,換二皇子府的平安。”靳佩瑤說到這裡,也是滿頭霧水。
“其實到現在,二皇子府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可這件事情奇怪就在於,似乎根本不是馮青檸所爲。寧璞玉狡詐,表面上讓人以爲這是馮氏的傑作,於是處處刁難,將她鎖閉漣漪塢,不許外出,也不許人探望。然而實際上卻對她特別的好。每日三餐變着花樣的送過去,甚至……還叫人送去了安胎的湯藥。那馮氏也真是好福氣,就那麼一晚,便又懷上了孩子!”
冷濉皺眉:“你的意思是,寧璞玉知道先皇子妃的事情,並非馮氏所爲,只不過是借這件事情,讓馮氏安心養胎?”
“倒也不是。”靳佩瑤道:“馮氏有孕,只怕也是最近被發現的。剛關進去的時候,誰又能確定她一定能懷上孩子。我是覺得,寧璞玉打從一開始就是在做戲。叫人以爲她恨毒了馮青檸,相信她姐姐的死就是馮青檸的傑作。其實不然,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伎倆。”
“有道理。”冷濉想了想,便道:“這的確像是皇子妃的手法。瞞天過海,暗度陳倉。她一定是不信馮青檸的,這麼做,也就是說,她懷疑這件事情和你有關係。是你陷害了馮氏。”
“那可真是天大的願望。”靳佩瑤長長嘆了口氣:“那會兒她和爺都不在府裡,姑母怕我在府中有事,先後幾次接我入宮相伴。我哪裡有機會去做這些事情,對先皇子妃下毒手。何況先皇子妃雖然……有點迂腐,也絕對不是傻。可不是什麼人給她的東西,她都敢用,都會用。”
想的有點頭疼,靳佩瑤納悶的不行。“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什麼人,要用這樣的辦法來陷害先皇子妃。然後還能無聲無息的抹去痕跡。這個人要是還在二皇子府,那可真是禍害。但不是我,不是馮青檸,難道是寧璞玉自己?難道她爲了皇子妃的位置,對自己的親姐姐痛下殺手……”
兩個人對視一眼,冷濉連連搖頭。“不至於如此。寧璞玉最大的缺點,就是她太過善良。總是被一些可有可無的人,可有可無的事情桎梏。只看她這點優柔寡斷,就不像是會對自己親姐姐下毒手的人。”
冷濉分析的也不錯,靳佩瑤贊同的點了下頭:“你說的也是。就好比白天的事情吧。茵茹被接回了薛府,她就趕緊巴巴的叫近婢挑了好些東西送過去,說是寬慰也好,壓驚也罷。可是她的近婢還沒走出薛府呢,東西就叫人從院牆扔了出來,碎了一地。呵呵……那可真是有意思極了。鮮少能看見皇子妃熱臉貼人家的冷……”
那兩個字太不文雅,靳佩瑤沒說出口。
“所以,人家都這麼對她了,她還是上趕着往上湊。倒也的確不像是會爲了地位謀害親姐姐的樣子。”靳佩瑤撓了撓頭:“那你說說看,不是我,不是馮青檸,又不是寧璞玉她自己。還有誰有這個本事,又有這個法子能殺了先皇子妃呢?當時魯雙虞已經死了,府裡還有個叫子媚的姑娘,那姑娘也是奇怪,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以爲她是要被納在府裡的,可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真是太奇怪了。”
眼珠微微轉動,冷濉便有了懷疑:“你方纔不是提起了一個人嗎?”
“誰?”靳佩瑤一臉的疑惑:“我提起誰了?”
“那個扔了寧璞玉禮品的!”
“你說茵茹?”靳佩瑤身子一顫,差點沒站穩。“她?她爲什麼要殺先皇子妃啊,那可是她的親姐姐啊。再說,她也不是二皇子府的人,有沒有先皇子妃在,也輪不到她找便宜。這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嗎?”
“你再仔細想想。”冷濉忽然覺得這個人相當可疑。“先皇子妃會對誰沒有戒心?除了自己身邊的人,只怕也就只有自己的妹妹了。然而這個妹妹,只不過是個便宜妹妹,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先皇子妃待她如同姐妹,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呢?當日,魯雙虞死在魯府門外,魯鑫咽不下這口氣,想來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替這個女兒報仇。而最妥善的方法,便是裡應外合,找個能幫得上忙的人。光憑茵茹,可能沒法子控制那麼精準的用毒分量。如果魯鑫在外面準備好,只將東西交給她,那不就易如反掌了。”
靳佩瑤只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那個茵茹,看起來就跟一隻溫順的小白兔一樣。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她做的,也未免太嚇人了。這城府得多深啊。”
“符合她的特質。”冷濉斂眸,細細的梳理了一下:“她自幼就在寧府出生、長大。寧歷晟那個老滑頭怎麼可能視如己出。想必寧府上下沒少給她臉色看。後來有了寧璞玉,她便更加清醒的意識到自己處處不如人,處處卑賤,很可能她從小大都很怨恨這個妹妹。非但如此,她還總想着能取代她,超越她,甚至殺了她……誰料她自己病了幾年,這幾年一直是寧璞玉悉心照顧,這可能也適量的溫暖了她的心,兩姐妹在外人眼裡,看着就是相依爲命。實際上,心裡的怨恨不過是暫時的平息了。一旦發現璞玉過的比她好,那些仇恨的種子就會發芽,瘋狂的生長。”
使勁兒的裹了裹自己的斗篷,靳佩瑤只覺得不寒而慄。“真是人心叵測。可是,她怨恨什麼都比她好的寧璞玉也就算了。這和先皇子妃有什麼關係?”
“你可能不知道,那溫紫粹根本不是先皇子妃的親孃。傳言,先皇子妃只是青樓女子和寧歷晟的私生女,卻不知道爲何,養育在了溫紫粹膝下。這件事情,寧府上下都知道,茵茹想必也一清二楚。一個青樓賤婢的女兒都能坐上二皇子妃的位置,卻偏偏她要受盡臉色,心裡怎麼可能不怨恨。”
“是啊。”靳佩瑤點了點頭。“你這麼說也不無道理。加上她一直想要回自己的名分,一直想和寧璞玉一樣風風光光的活着,她就更得學會爲自己打算。這個單算,還不是一般的打算,必得是讓魯鑫接受她才行。於是,她唯有勾結魯鑫,對先皇子妃痛下殺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是啊。”冷濉微微一笑:“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
“何止是聰明,簡直是又聰明又狠辣。我想,憑寧璞玉那份蠢善,怎麼也猜不到這一層吧。”
“純善?”
“不是純善,是蠢善,蠢鈍如豬的蠢。”靳佩瑤鄙夷的笑着:“哼,她呀,以爲自己善待別人,別人就一定會善待她。現下將我當做眼中釘,以爲我是害死先皇子妃的罪魁禍首,這不是蠢是什麼?她喜歡冷衍,就要當這世上所有的人都離開冷衍不能活嗎?可笑。”
“那我卻不知,你離開誰不能活?”冷濉挑釁似的搬起了她的下頜:“我倒是真的想知道知道呢。”
“去。”靳佩瑤沒給他好臉色:“也不看看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說這些。你最好幫我想個法子,怎麼利用茵茹好好治一治寧璞玉。反正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你也是皇子,冷衍也是皇子,你就不想想爲什麼皇帝偏偏更信任他,而棄你不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