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紅的脣瓣近在咫尺,那種柔軟溫潤的感覺,還在脣齒間從未忘卻。
冷衍看着她,目光沉冷:“沒有什麼好說的,你走吧。”
“走?”寧璞玉啞然失笑:“你是要我走出滄浪園,還是從二皇子府的大門邁出去?”
被她這麼一問,冷衍反而說不出話了。
一時的心軟,足以讓他迷失方向。瀠繞說的對,他應該乾坤獨掌,而不是陪着某個女人,舍下自己多年辛辛苦苦營建的一切。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纔是她替孃親討回公道的唯一途徑。
“總之我不想看見你。”憋了好半天,冷衍才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寧璞玉摸了摸自己的臉,滿不在乎的說:“那你把眼睛閉起來不就得了。”
“……”冷衍一時無語。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彆扭,也不知道你要鬧到什麼時候。但是爺,被迫嫁進二皇子府是已經改變不了的事實。可要留下,還是要走,除非我自己的決定,誰也不能再妄左右我。”甩下這句話,寧璞玉心裡踏實極了。“好了,你繼續養傷吧。”
她轉身出去,背對着他,臉色才漸漸的透出了疲憊。真是不知道撞了什麼邪。
“爺,您這是何苦?”馮鋮伺候他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您明明是捨不得寧側妃,爲什麼又要故意讓她傷心。這麼做,如果您自己心裡能舒服一些倒也罷了,偏偏您還……”
“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就不能安靜一點嗎?”冷衍捂着胸口:“叫人把園子鎖上門,我誰都不想見。”
“是。”馮鋮也不愛在他面前多嘴,其實什麼事情,爺他一旦決定了,別人在說也是徒勞。想着寧側妃心裡不暢快,那回頭叫青檸過去勸勸也就是了。
寧璞玉返回玉華軒的途中,遇見了竹節和芽枝。
兩個丫頭起牀不見她的身影,就猜到她肯定是來了滄浪園。
“娘娘,見到二殿下了嗎?”竹節笑逐顏開。
“見了。”寧璞玉表情淡漠:“好一些了似乎,不過還是有氣無力的。除了一雙眼依舊的冷漠,沒有別的什麼變化。”
“啊?”竹節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寧側妃的意思是……”
“咱們出府吧,去找找我師父。”寧璞玉也不想留在這裡礙眼:“出去了反而好,省的叫人不痛快。”
竹節答應了,又問:“總得回去換身衣裳吧,女裝出府,是不是太礙眼了。叫人看見了,怕又鬧出上回的事情來。”
“府門外,應該有不少人盯着。即便府門外沒有,大街上也到處都是。換一身衣裳,也僅僅是換了衣裳,臉總換不掉吧。得了,咱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就這麼出去也是挺好的。”寧璞玉看着芽枝,道:“你不懂功夫,就別跟着出府了。”
其實是因爲之前經歷了妙音的事,她還一直耿耿於懷。
“您放心,奴婢會好好看家的。”芽枝感覺的出來,寧側妃心裡煩悶。
也正因爲她感覺的出來,纔不願意多說多問,徒增煩惱。
“有你們在,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寧璞玉嘆了口氣:“走吧竹節,趁着天色還早。”
出了府,他們就直奔了徐飛的宅子。
順義敞開門,見到她來,臉色一瞬間的緊張。一個勁兒的往外瞟:“快走,快走啊!”
竹節警惕的覺出不對來了,擋在了寧側妃身前:“誰在裡面,好大的譜。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那就進來吧。”裡面的女子清麗的嗓音,是那麼的熟悉。
“瀅妃?”寧璞玉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順義錯開身子,硬着頭皮放寧璞玉進來了。
才走了幾步,就看見瀅妃一身金光閃閃的飾物,站在太陽下衣袂隨風。
“寧側妃好眼力,竟然一看就知道是我。”瀠溪笑了笑。
“不是我眼力好,前幾日,我用酒壺砸破了瀠繞的頭。跟我手上的傷一樣,她頭上的傷口也不會好的這麼快。”
“怪不得呢!”瀠溪抿了抿脣:“你膽子也不小麼,竟然敢對她下手。你知不知道,她只要摘一片樹葉,就能割斷你的喉管?”
聽起來的確叫人後脊樑發冷。但是寧璞玉當時真的沒害怕。“死……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最可怕,其實是生不如死。”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瀠溪嘆了口氣:“告訴我徐飛在哪。我可以放過你。”
“徐飛在哪,我也想知道。”寧璞玉勾脣:“可是爲什麼是你放過我,就不能是我放過你嗎?你是皇上的瀅妃,你出宮也就算了,竟然還是來徐飛的府邸。就不怕因爲上次告密信的事情,被皇上疑心你的動機,一路之上派人跟着,揭穿你的陰謀嗎?”
“我有什麼陰謀?”瀠溪笑了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有的不是陰謀,只是個秘密。這個秘密……也和你有關。”
“哦?”寧璞玉走上前去,與她面對面。
瀠溪這時候揭開了自己的面紗,果然就是宮裡瀅妃的那張臉。
或許寧璞玉早該看見這張臉。
“我喜歡的人,是冷衍。”瀠溪不緊不慢的說。
“冷衍?”寧璞玉嗤嗤的笑了起來:“也就是說,你們姐妹和我們姐妹是同一宿命。”
“不同。”瀠溪慨嘆了一聲:“我們的師傅很嚴格,從我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們關在山洞裡,日日練功……我比她的功夫好得多,也比她聰明能吃苦。她一直嫉妒我,一直很想超過我。於是拼命拼命的多練。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就變了。她帶着一身傷回來,說是攀崖的時候,不慎跌傷了。”
想到這裡,瀠溪真懊悔自己當初那麼單純,她說什麼就信什麼。“自那時候起,她就變得不願意練功,變得每天都往外跑,跑的次數多了,終於被師傅發現了。師傅叫我偷偷跟着,看看她去做了什麼。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冷衍。”
後來的事,瀠溪不想說了。
“我和她之間,只有一個能成爲師傅的接班人。統領整個組織。組織的人,秘密分散在各處。能統領他們,也就等於手握了大半個天下。可惜,師傅走了,很突然的就走了。我和她又不相伯仲,這些年明着難鬥,使得組織羣龍無首,爭鬥不斷,日益凋零。”
眉心沁出了一點寒意,瀠溪道:“我纔在意那皇帝會不會叫人跟着我,瀅妃,只不過是冷衍爲了自己的前程,而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一個暗哨罷了。是我也好,是她也好,目的都是一樣的。這回,她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我怎麼能由着她繼續作祟。”
今天的瀠溪,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該說的,不該說的,似乎她都一口氣說了個痛快。
“你告訴我這些事,是爲什麼?”寧璞玉好奇的看着她。
“不爲什麼,也爲什麼。”瀠溪笑得很是陰冷。“你只要告訴我,徐飛在哪裡就行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寧璞玉從她的眼神裡讀出了不信任:“你不用懷疑我的話,如果我知道他在哪裡,就不用再來這個地方找了。並且,你的心上人受傷了,我找徐飛也是爲了他療傷。”
瀠溪皺了皺眉:“你是說,二殿下受傷了?”
“是。”寧璞玉沒有掩飾。“傷的不輕,內傷。”
“誰幹的?”瀠溪相當的不痛快:“我真的不知道。”
寧璞玉的話音還沒有落,經聽見門外馬蹄飛至,忽然門就被踹開了。
她正疑惑的回過頭去看,就聽見嗖的一聲。沒等反應過來,一個柔軟的身子就撞進了她的懷裡,只是這一下撞的不輕,她失去重心,狠狠的倒在地上。
“娘娘。”竹節來不及救,只能把腳伸過去。
寧璞玉的後腦,就這可磕在她的腳背上。
“唔。”竹節疼的紙直閉眼睛。“側妃,你沒事吧?”
“沒……事……”寧璞玉只覺得胸前什麼東西特別刺的慌,低頭一看,一柄長箭穿過了瀠溪的心口,也扎進了的右胸。“天啊……”
冷衍飛身從馬背上躍下來,緊忙走過去扶起了瀠溪:“你怎麼樣?瀠溪。”
箭就這樣被拔了出來,寧璞玉疼的齜牙咧嘴。
“瀠溪?”寧璞玉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女人叫瀠溪。
瀠溪擡起頭,看着冷衍,嘴角只有笑意:“死在你……懷裡,甘之如……”
甘之如飴。
她還沒有說完,就嚥了氣。
寧璞玉瞬間覺得頭皮發麻,嚇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怎麼會這樣?”
“爺,我去看看是誰放冷箭。”竹節也被這樣突然的一幕嚇着了,這時候纔想起去追。
“不必了。”冷衍皺眉將瀠溪抱在懷裡,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玉瓶,輕輕的倒在她臉頰的周圍。片刻之後,那副人品面具就掉了下來。
寧璞玉又一次被震撼到了,原來瀠溪這麼美。
膚色如雪,玉澤剔透。五官精緻的她都不忍心看。
怪不得,這麼多年了,爺還是放不下瀠繞。這樣絕色的容顏,誰不想留在自己身邊。恐怕這也是這姐妹倆多年易容的秘密。
天妒紅顏,是不是就是這麼一回事。
看着冷衍懷裡嬌怯怯閉着眼睛,滿臉含笑的瀠溪,寧璞玉只覺得太可惜了。
可是她的神情分明就只有滿足,能死在冷衍懷裡,也許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