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妃皺眉不語,只是將目光落在寧璞玉臉上。
心道,好一個沉得住氣的皇子妃啊。不急不躁,不慍不怒,就這麼靜靜的看着,聽着,以靜制動。
光是這一份冷靜,就是佩瑤大半輩子都難學會的。
眸子垂至裙襬上,她依舊不做聲,只待二殿下或者是皇子妃先開口。
“爺,您可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當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馮青檸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悲切的向冷衍求助。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只要爺肯相信她就好,哪怕一時不能爲她分辯也無所謂。
冷衍略點了下頭。“此事的確有待查證。即便東西是從漣漪塢找出來的,也未必就和青檸有關。”
這句話,一瞬間就點亮了馮青檸的眼眸,照亮了她的心。比世上任何一句甜言蜜語的話都要好聽,叫人心裡暖暖的。
“多謝爺您相信臣妾。”
靳佩瑤冷笑了一聲,嗤鼻道:“爺,總不能因爲人家掉兩滴眼淚,喊一聲委屈,您就心軟了吧?先是那刺客不見了蹤影,就在漣漪塢裡消失了。隨後,有找出了這樣東西來。用馮氏的話來說,她斷然不會做了事情還留下證據,可妾身以爲未必。忽然搜查漣漪塢是個意外,誰也沒有想到。所以沒有藏好也無妨,她以爲保險呢。說不定哪一日就拿出來用用,然後陷害旁人……總歸,物證是從她房裡搜出來的,百口莫辯。”
“佩瑤。”馨妃嘆了口氣,這丫頭什麼時候才能學的沉穩一點。爲人處世也再圓滑一些。即便是要讓人生疑,話也不必說的這麼直白麼!“東西是從這裡搜出來的,卻不代表就一定是與馮氏有關。”
略微頷首,馮青檸點了下頭:“姑母您這麼說也是。畢竟咱們沒有當場抓住誰,料想人家不會就這麼承認了。可郎中馬上就要入府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快就清楚了。”
這番話說完,靳佩瑤走到冷衍旁邊,將一直握在手裡的那塊布頭遞給他。“爺,您仔細看看吧,就是這東西。”
冷衍瞟了一眼,的確是價值不菲的料子,製成龍袍的首選。
“這東西皇子妃曾經親眼見過。您若是不信妾身的話,大可以問問皇子妃。”靳佩瑤從前對冷衍還有一絲期盼,盼望着他有一日忽然就回心轉意了。可時至今日,這份寄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於是和他說話的時候,多了一份坦然。再不會把自己放在那麼卑微的一個位置上。
“是。”寧璞玉看了一眼,鄭重的點頭:“的確和那一日所見相同。”
“這件事情,莫不是也要栽贓在青檸頭上?”馮鋮急了,臉色很是難看。“爺,我們兄妹跟隨您多年了,雖然青檸起先只是個侍婢。可我們都是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情。”
“可能正因爲你們都是忠心耿耿,才盼着爺能早日即位爲君。”靳佩瑤不以爲意的說:“有時候,是會好心辦壞事的。也有的時候……根本就是好心辦了掉腦袋的事情。”
“靳佩瑤。”馮青檸忽然就站了起來,目光陰冷的看着她:“我們都是爺身邊的人。這一年多兩年來,爺是什麼處境難道你我不清楚麼?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幫爺還是害爺難道我不會分辨?更何況,爲儲君就真的好麼?多少個夜晚滄浪園的書房裡,爺寢食難安的閱摺子,憂心國事。難道你不知道麼?我只是希望爺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對我來說於願足矣。是不是君臨天下,不是我這樣的小女子該考慮是事情。你最好不要污衊我。”
馨妃不痛不癢的嗯了一聲。“說的是了,是不是儲君其實有時候並不重要,只要在身邊知冷知熱也就是了。這料子和那件龍袍,顯然都是有人刻意栽贓。也幸虧這個誤會解釋清楚了,皇上纔沒有相信。”
言外之意,這一次要是解釋不清楚了,那要是再傳到皇帝耳朵裡,可真就是滿是長嘴也說不清。
“馮鋮,料子的事情就交給你去查。”冷衍將那一小塊餘料遞到他手上。“能供皇宮裡裁製龍袍的織造坊並不多,稍後你就一家一家的去查。看看這東西到底出自哪裡。”
“奴才遵命。”其實就算爺不吩咐。馮鋮也不想便宜了那些賤人。“奴才一定會盡快查清楚。”
“爺,怕是沒有什麼用處。”靳佩瑤道:“您忘了那冰蠶絲的衣裳了麼?不就是魯雙虞自己織的嗎?能查清楚織造坊,卻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搜查,人家要是存心躲着咱們,怎麼可能找得到呢。妾身以爲,倒不如先查清楚胭脂盒子裡的粉末,到底是些什麼。”
外頭的小廝揚聲道:“爺,給先皇子妃請過脈的幾位郎中都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正好。”靳佩瑤得了冷衍的眼色,嚷聲道:“請他們都進來吧。”
竹節領着人進來,道:“還不快見過馨妃娘娘,而殿下以及皇子妃。”
“小人拜見馨妃娘娘。給二殿下、皇子妃請安。”
幾位郎中依足禮數,跪拜在堂中。
“免了。”馨妃長長嘆了口氣:“既是請了你們來。那麼有什麼話,就如實稟告吧。本宮也想知道,先皇子妃的身子到底有什麼不妥,請了你們入府診治。”
幾位郎中互相遞了顏色,跪在前頭的那一位率先開口。“回馨妃娘娘的話,草民爲先皇子妃診脈,發覺先皇子妃脈象孱弱,神志模糊,甚至有心悸之症,以及狂躁。且臣發覺的時候,先皇子妃已經徹夜不能安眠,脫髮嚴重。且五臟六腑都格外孱弱。看樣子……的確已經……病入膏肓。”
“什麼?”寧璞玉不敢相信:“姐姐的身子一向很好,總部可能在我出府的那段時間,就忽然病入膏肓了。你是如何判定病因的?”
“這……”那郎中又是搖頭又是嘆氣:“草民發覺的時候,這病已經不好治了。一張藥方就已經難倒了草民。何況二皇子府乃是富貴之地,我等草民能有幸來一趟,便也只能爲貴人效勞,哪裡敢去追問緣由,判定病因。”
他的話音落,身後的幾位郎中也是連連點頭。
他們裡面,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實情。
然而,寧璞玉卻似乎明白了什麼。翻轉手背上那個塗抹了脂粉的地方,她閉上眼睛仔細聞了聞。依舊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道。
“敢問幾位,姐姐的症狀像不像是……鉛中毒?”
“這……”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回答。
“知道了。”寧璞玉深吸了一口氣,淚水凝聚在眼底。“這就是當日,爲什麼找不到這盒胭脂的緣故。有人用煉鉛的水,製成了胭脂給姐姐使用。這東西接觸到肌膚,很快就會其反應。雖然每日用的不多,可副作用卻不少。並且,用過一段時間,身體就會慢慢變弱。”
寧璞玉瞪着這幾位郎中一眼,道:“其實並非無解,也不是什麼絕症,更談不上病入膏肓。只要施針將毒素慢慢的排出,再以內服清毒散調理,一些時候之後,毒素就能完全排出體外。清毒散的方子,難道你們也不清楚?”
“回皇子妃的話,草民的確有開清毒散的方子,可……皇子妃服用之後並不奏效。”其中一人小心的回答。“當日給先皇子妃開的方子都在這裡,有據可查,藥也是草民親手抓的,絕無錯漏。”
他呈上了藥方,寧璞玉看了看,眉頭便鎖緊了。
這個清毒散,的確和她所講的配方不同。想必是因爲她的醫術乃是徐飛真傳。畢竟有別於旁人的。“罷了。”
一瞬間,心裡的愧疚陡然而升。要不是自己執意追隨冷衍出府,姐姐就不會這麼輕易的別人害了。而當二皇子府遇到危難時,她便想憑着自己這條殘命,跟魯家拼了。
淚水順着她的臉龐緩緩的往下滾,這種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璞玉。”冷衍攥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別難過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給璞珍一個公道。”
“多謝爺。”寧璞玉忍着心酸,深吸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姐姐不能枉死。”
“是啊。”馨妃也贊成:“先皇子妃溫良敦厚,以一己之身保全整個二皇子府。這樣的舉動,叫人爲之動容。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也的確是讓活着的人不能釋然。能把鉛毒混在脂粉裡,又能送到先皇子妃手中的,想必就是身邊的人。否則外面的人如何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香粉,什麼樣的胭脂?這事,要查起來也不難。”
“是。”靳佩瑤眉心一凜:“皇子妃,這胭脂從何而來,最容易查了。府裡也並非沒有人有提煉鉛毒的本事。且東西就是從她房裡搜出來的,妾身以爲,先向她問清楚最好不過。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查出眉目,倒是省了咱們其餘的功夫。”
馮青檸忽然發現,自己被卡在這樣一個死扣裡面了。
根本就不可能這樣輕易的走出來。可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在背後陷害她?
“來人。”冷衍先做聲。“將漣漪塢一干伺候馮氏的奴才都帶下去,逐一查問。”
“爺……”馮青檸是想說,她真的沒有做過。即便是一定要查衝着她來就好了。
然而對上冷衍的眸子,很多話一時就說不出口了。
寧璞玉沉着道:“清者自清,青檸,你便當這一次是爲你正身吧!這件事情若不追究,來日,麻煩更甚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