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女眷們各自回了房。
整整一下午,冷衍都在書房裡看堆積的冊子。
這些冊子,多半是朝堂政事。也有一部分,是耳目呈上來的隱秘事件。
馮鋮的臉色好了很多,也能陪在爺身側伺候,是他最舒心的時候了。
“對了,過幾日,你安排一下去念歆庵把佩瑤接回來。”冷衍邊看摺子邊說。“宸貴妃不濟,她姑母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母家老老少少,指望着她的月錢度日。”
“是,奴才會辦好的。”馮鋮禁不住嘖嘖:“爺,您就是心善。”
“談不上。”冷衍瞥他一眼:“畢竟是一家人。”
馮鋮有些意外,他從來沒聽爺說過這麼觸動情腸的話。
從前,爺可是從來沒把這些女眷當做家人。
“還有,三殿下府到底出了什麼事?”冷衍有些好奇,蘇側妃來找璞玉有什麼用意。
這件事,馮鋮還真是留心打聽了。“爺,據說這些日子,三殿下一直稱病沒有上朝。但具體是什麼原因,卻並沒有人探知。”
冷衍點了下頭:“多久了?”
“總有七八日。”馮鋮如實的回話。
冷衍擱下了冊子,只道:“你去吧。”
“是。”馮鋮敏感的覺出,爺心裡有些事解不開。
但這些事,是指宮裡那些飛短流長,又或者是寧側妃與三殿下,他還拿不準。
榮燕雯在滄浪園外等了許久,纔看見馮鋮從裡面走出來。“爺現在可有空?”
她殷勤的笑着:“我準備了一些果品,想送進去給爺嚐嚐。”
馮鋮拱手道:“榮側妃來的不湊巧,爺這時候正在看冊子,說是想一個人靜靜。”
“哦。”榮燕雯微微點頭:“那你這是做什麼去?”
“爺叫接靳主子回來,奴才這就去安排一下。”馮鋮也沒隱瞞什麼。畢竟這件事很快就會闔府皆知。
“也是,總叫佩瑤一個人在外頭也不好。”榮燕雯大度的笑了:“那你趕緊去吧。”
“是,奴才告退。”馮鋮行了禮便退了下去。絲毫沒有多說什麼的意思。
這讓榮燕雯心裡很不舒服。“扶蘇,你看見了麼?現在,連爺身邊的人待我都這樣冷淡了。”
扶蘇連忙勸道:“側妃別多想,許是馮鋮急着去辦差,顧不上而已。”
“不是顧不顧的上。一句話就能看出他的態度來。那寧側妃,無所不能,陪了爺患難,還救了他的命。”榮燕雯撫了撫自己冰涼的臉頰,心裡難受的不行。“我卻沒有什麼本事,除了哭,就是流淚。”
“娘娘,您別這麼想。您能做到的,寧側妃未必做得到。別的不說,只看這麼多年,您一直陪伴爺身邊的情分,那寧側妃就是怎麼也不可能跟您比肩。”扶蘇替她難受,嘴上卻儘量勸解。
其實如果時間長短,就是衡量情分深淺的標準,很多事情都不會這麼複雜了。
“有些人的陪伴,一日超過一世。”榮燕雯的淚,再沒忍住“唰唰”的往下落。“扶蘇,你信不信都好,我已經輸了。一敗塗地。”
沉悶的一下午,府裡的女眷們都在自己房裡等着消息。
誰都想知道,離府十日,究竟在爺心裡,最惦記是誰。爺還是會去皇子妃房裡安慰嗎?
就因爲,奪走她恩寵的人,是她的親妹妹。
魯雙虞凝神望着窗外,天色越來越暗了。
她披着薄薄的輕紗,被襲來的涼風吹的瑟瑟顫抖。
“小姐,奴婢給您披上斗篷,當心彆着涼了。”琉璃看了看窗外的天,憂心的說:“午後有些悶熱,這會兒又忽然涼了下來,瞧着是要下雨了。”
“是啊。”魯雙虞心裡很委屈。“我一入府,府裡就出了這樣的事情。爺當晚沒來,至今也沒來。琉璃,你說其實爺是不是一點也不喜歡我?我長得,就真的不如她嗎?”
“小姐,您國色天香,花容月貌。”琉璃輕聲寬慰:“整個府裡,奴婢覺得您最好看。”
一點也不好笑,魯雙虞只覺得心特別的冷。“只是你覺得好看有什麼用,你又不是爺。”
“要不,奴婢去準備香湯,小姐您泡一泡澡,會睡的舒服一些。”琉璃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別總想不開心的事情。
“也好。”魯雙虞點頭:“你去準備吧。”
她仍然怔怔的看着窗外,儘管肩上有斗篷,可還是不暖和。
肩一滑,斗篷就順勢滑下來。
一雙大手輕輕托住,替他重新披上。
“怎麼還不去?”魯雙虞轉過臉,驚訝的發現站在身後的人竟然是二殿下。“爺,您怎麼來了?門外的小廝也真是的,竟然不通傳一聲。妾身失儀了。”
“通傳了,只是你太專注,未曾聽見。”冷衍沉靜的看着她:“在想什麼?”
“妾身在想,爺方纔在做什麼,有沒有惦記雙虞。”
“那你現在知道答案了?”冷衍說話的時候,眸子裡的光很平淡。儘管語氣還算生動,但並不走心。
魯雙虞卻完全沉醉在了他柔和的目光裡。
把僅僅是平靜的注視,當做了含情脈脈的溫柔。“爺,這些日子,妾身真的好惦記您。”
她忽然湊過來,貼在他的胸口。
冷衍身子一僵,先是後退了半步,隨後才把手搭在她背上。
“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麼!不要點心。”
“嗯。”魯雙虞真是太高興了,她沒有想到,一回府,爺第一晚就來陪她。“爺,時候不早了,妾身……”
皺了皺眉,冷衍有些不自然的說:“半個下午都在書房裡,到現在還沒用過晚膳。你這裡有什麼吃的?”
“爺還餓着肚子,這可怎麼是好。”魯雙虞連忙喊來了墨菊:“快去準備酒菜和糕點。”
連她也知道,爺用晚膳前,喜歡先用糕點。
冷衍心裡一點也不輕鬆,但還是維繫着平和的臉色。
“這酒不錯,你嚐嚐。”他給飲了一杯,滿面笑容。
“好。”魯雙虞歡喜的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酒是什麼味道,她真的喝不出來。
可心裡卻是甜蜜的,比吃了蜜糖還要舒心。“爺,這酒真好。”
“是。”冷衍不免高興:“有好些日子,沒有痛痛快快的喝幾杯了。雙虞,你陪我可好?”
“自然好。”魯雙虞很喜歡看他笑起來的樣子:“墨菊,快去,再多拿些酒來。”
這些酒,是魯府給她帶來的陪嫁。
沒想到,二殿下竟然這樣喜歡。“爺,妾身陪着您一醉方休。”
兩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喝着酒。
最後,連墨菊都退出了廂房。
魯雙虞是真的喝多了,他眼裡的冷衍,溫柔迷人,俊逸的令她不忍移目。
“爺,妾身服侍您歇着吧?天色不早了。”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歪歪斜斜的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解他衣領的鈕釦。
“你累了。”冷衍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慢慢走到牀邊。
“妾身不累。”魯雙虞看着他,一直止不住的笑。“爺,妾身等你等了好久。你終於來了。”
冷衍掀開被子,扶着她躺下。輕輕放下帷帳,最後吹熄了燭臺。
看着外面門上,小侍婢的影子慢慢走遠,他才走到窗邊光上了窗。
“爺,你在哪兒呢?”魯雙虞伸手摸了半天,可身邊好像並沒有人。
重新回到窗邊,冷衍勉強能看清楚她的輪廓:“這樣對你不好,雙虞,你早點歇着吧。”
“爺……雙虞等了你好久……”
牀上的女子,終於醉的睜不開眼睛了。
冷衍看着她入睡,才躡手躡腳的從後窗翻了出去。
沒想到,窗外竟然有人。
那個熟悉的身影,驚得他的心狂跳不止。
“瀠繞,是你!”冷衍快走了幾步,停在她面前。“我以爲,你不會再來見我。”
“我也以爲,二殿下您不會拒絕送到懷裡的女子,可事實並非如此。”瀠繞蒙着面,一雙凌厲的眼睛,透着鄙夷。“怎的?不喜歡這魯氏,爲何還要納回府?”
冷衍不知道怎麼解釋。
如果他能預計到宸貴妃的權勢,頃刻之間崩塌瓦解,魯氏的確不必入府。
可正因爲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纔會一錯再錯,無法挽回。
“對不起,瀠繞,我害你吃了好多苦。”
“收起你的虛情假意吧。”瀠繞看着他心口的位置:“上回那一刀,我和你之間就已經不拖不欠了。可是,我不甘心啊。二殿下,憑什麼到頭來,你什麼都有了。而我去一無所有!”
說白了,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這麼矯情。
明知道遠離他纔是最好的打算。可心裡的那股恨意,躥騰着她不能就這麼白白便宜了他。
哪怕是玩火,她還是要揮舞着翅膀往裡撲。
“我有什麼能爲你做的?“冷衍是很真誠的問了她這句話。
“你答應我三件事,這三件事只要你做到了。我就不恨你了。”瀠繞泫然皺眉,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將得到我的寬恕。”
冷衍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你說。”
“我爲你付出了那麼多,這第一件事,我要你答應我。有朝一日,你若爲帝,你的皇后只能是我。”瀠繞笑着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