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濉倒是痛快,得了消息便應邀而來。
也不知道是他的感覺特別敏銳,還是目光特別敏銳,總覺得這一次的見面,頗有幾分鴻門宴的味道。
未免無私先煎私,寧璞玉照樣把糕點擺在了玉華軒的亭子裡。
這樣毫無遮掩的會面,看上去也就沒有那麼神秘了。
“皇子妃孕中,怎麼還這般操勞。這時候請我過府只怕是還有別的事情吧?”冷濉笑容明澈的看着她。“瞧你氣色不錯呢。”
“知道大殿下貴人多事忙,這時候請您過來,也是因爲我不便出府。”寧璞玉讓芽枝端上了熱茶。“大殿下嚐嚐我這裡的糕點和香茗,比起您常去的那些酒家飯館又如何?”
“自然是大不相同。二皇子府的東西精緻也名貴,再加上皇子妃的心靈手巧,豈是外面的東西可以比的。”冷濉笑笑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果然不錯。清新撲鼻。”
在嘴裡無聲的咂了砸,冷濉又皺了眉頭:“有些苦澀的滋味。”
“是啊。”寧璞玉笑着說:“聞起來清新撲鼻,喝起來卻能先香後苦。很多事情,只怕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哦?”冷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你是想暗示我什麼吧?不如有話直說。”
“倉良之地,有山有石,有河有溝,人跡罕至不說,還易守難攻。”寧璞玉手指沾了一點茶水,在石桌上的一塊空處畫了幾條線。而這幾條線正能代表陷入包圍時,難以逃脫的險境圖。“大殿下怕也是用心的研究過了吧?”
“皇子妃真是消息靈通。”冷濉的表情充滿了疑惑:“按說宮裡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被傳到府中的後花園。可見關於二皇弟的事,皇子妃你無不上心啊。”
寧璞玉笑了笑:“其實幾次機緣巧合,大殿下都救了我。不管是在長街之上,還是在宮中,每次能遇見你都是我走運。即便我不出府了,你也能順帶手的救了子媚,現下又願意來我府中聽我絮叨……璞玉真是感激不盡啊。”
“這是……說什麼見外的話。”冷濉有些詫異的看着面前的皇子妃。總覺得這個女人,腦子裡一定藏了太多的秘密。
“不是見外的話,而是你未免也設計的太過合情合理。”寧璞玉笑笑着說:“都說大殿下的心,不在政事之上,成日裡不是詩詞歌賦,就是騎馬涉獵。要麼,便喜歡一個人藏匿在街市之中,正是所謂的大隱隱於市。以至於早幾年,皇上與你置氣,都肯請大殿下統領禁軍……你手上如今卻不是一兵一卒都沒有的窘況吧!”
冷濉皺眉看着她:“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皇子妃與我既然是一起喝過茶的朋友,不如就痛痛快快的說了吧。”
“二殿下前往倉良是你的注意對嗎?”寧璞玉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輕。
“這是皇上的聖意。豈能輪到我做主。”冷濉平和的回答。
“是你暗度陳倉,將二殿下推向了那個尖峰。”寧璞玉笑着說:“不然怎麼我一出府,你就能及時的出現。冷冶刁難我,我鑽進宸貴妃設下的圈套,你又能及時的解圍。子媚忽然出府,就被你所救……你這雙眼睛,時時刻刻都盯着二皇子府對不對?並且,你在這府裡,還有個蠢鈍至極,會聽你唆擺的眼線!”
“越說越離譜了。皇子妃,孕中多思,應當好好歇着纔對。你哪裡來的這麼多揣測?”冷濉揚了揚臉,吃了一塊糕點。“再說,即便這些事情都是我刻意安排,時至今日,你也沒有因此而受到什麼傷害,反而得意不少。”
桌子上,自己畫的那幾條線已經幹了。寧璞玉卻用手指指了指方纔的地方。“皇上派三殿下駐守西南。如今的西南已經風平浪靜。憑我對徐飛的瞭解,他不會走回頭路。老窩都被端了,難道還要折回去的道理?所以,將殘兵遷往倉良,是他必然的選擇。而離倉良最近的,就只有三個地方,三殿下駐守之處,乃是其中之一。”
冷濉笑出了好看的弧度:“那我卻不懂了,皇子妃究竟是擔心你的二殿下,亦或者是爲我三皇弟擔憂?”
“你是想他們雙雙在倉良……赴死。於是朝中便只剩下一向庸懦的四殿下和你。”
“庸懦?”冷濉又是一笑:“你覺得冷寅庸懦嗎?你可不要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他有的是辦法,叫害死他孃的人生不如死。”
“是麼。”寧璞玉抿脣看着她,不動聲色。
“爲權爲利。每個人不都是這樣嗎?不然,你的二殿下又爲何要逞強,偏要前往倉良赴死?即便是到現在,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徐飛就在倉良城中。他想邀功纔會這般心急。父皇近來,龍體欠安,許是太子之位太有吸引力的緣故吧。”
“哼。”寧璞玉冷笑了一聲:“你是這樣,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樣。”
“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成爲當朝太子?”冷濉纔不會相信。
“我只希望他能一展所長,做自己應當做的事情。而我,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該好好協助他完成這些應當之事。”寧璞玉鎖眉:“身爲一國之君,首先應當心繫天下的百姓。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這纔是他心中所快。難道,只懂得玩弄權勢,謀權多利的人,胸懷足以支撐整個天下嗎?這樣的人,享受到的不過是高高在上的風光,獨掌乾坤的權勢。爲了滿足的,只不過是一己私慾。”
這話說的乾脆利落,簡直要將冷濉剝下一層皮。
緊繃的臉色,讓他看上去十分的嚴肅。而也正是這份嚴肅,顯得他和平常很不一樣。
寧璞玉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笑意慢慢的深了許多:“就是這道目光,就是這種感覺,大殿下,這才符合你的身份與心態。”
冷濉舒了口氣,慢慢的笑了:“皇子妃這麼做,不怕打草驚蛇?你讓我有所防備,就不怕逼得我先下手爲強嗎?當然,這一切基於我真的有所安排……”
“不怕。”
“哦?”冷濉詫異的看着她:“爲何?”
“你不是喝我的茶嗎?”寧璞玉笑眯眯的看着她:“那茶裡面,我可是精心的放了一些好東西。”
“你……”冷濉有點不敢相信:“你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幫過你很多次的人?並且你現在所有的懷疑都查無實據,這麼做,就不怕毀了你自己的名譽?” ⊕ ttκa n⊕ C○
“不怕。”寧璞玉笑着說:“我比任何人都瞭解爺。他懂得規避風險,也懂得恰當的時候做恰當的事。絕不會爲了一些虛名去冒險,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和我分開兩地。除非……有人要挾他,逼他做一些他不情願的事情。而這個要挾,一定是爺心中最痛最憂,我想除了我和孩子,應當沒有別的了吧?”
冷濉的身上有點發熱,氣息不是特別順暢。看來,真的是中毒了。
“在你眼裡,我既然是這樣的卑鄙小人,那你就不怕得罪我,後果不堪設想?”
“不怕。”寧璞玉坐直了身子,誠然道:“給你下的不是什麼毒,而是……要你說出秘密的藥。等藥力發作了,我問什麼你就會回答什麼。到時候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覽無餘。”
“瘋子。”冷濉起身就要走。
“論武功我沒有本事攔住你。但是大殿下,我得把醜話說到前頭。你現在這麼出去了,沒有解藥,萬一對不應當的人說出了所有的秘密,那可別怪我。不用解藥,你這毒十天半個月都解不了,你信嗎?”
“你……”冷濉有些生氣:“虧我還覺得你與衆不同,當你是朋友。你就這樣投桃報李?”
“我何嘗不願意將你當做莫逆之交,可你想要我夫君的命!”寧璞玉勾脣:“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
“解藥給我。”冷濉沉眉看着她,越來越覺得身上有些不受控制。
“不可能,除非你痛痛快快的告訴我,到底我夫君有什麼把柄落在你手上,那麼怕我知道!”寧璞玉看着他,心裡也是擔憂。
她想不明白,冷衍爲什麼怕她知道一些事,又怕她知道什麼事。
到底這其中有什麼可怕的牽扯,能被人利用,甚至送他去死也不願意鬆口。
“你也說了是你的夫君。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你自己去問不就好了。”冷濉看着她,目光沉冷也充滿了疑惑。“你這麼逼我,真的好嗎?”
“不好也不壞,各取所需。”寧璞玉慢慢的站起來:“你現在不說,等下也一定要說。反正今天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不管爺有什麼秘密瞞着我,我都只有一個目的。我得救我的夫君,不能讓他成爲你謀權奪利的踏腳石。”
深吸了一口氣,寧璞玉道:“來人,好好陪大殿下多用些糕點,我有點累,等會兒大殿下願意說了,再叫我不遲。”
“寧璞玉,你非要這樣嗎?”冷濉胸口難受的厲害,頭腦也開始發暈:“告訴你吧,很多事情,知道的太多沒有任何好處,你還是自己想清楚爲好。”
“這藥是徐飛教我配的。也算是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藥力比當時兇猛的多。你自己慢慢熬吧。”寧璞玉輕盈盈的朝他見禮。“芽枝,叫人好好伺候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