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從我們開始,大明不再是天子守國門
譚綸和徐渭從馬芳、李成樑、周國泰臉上的神情,猜得到他們心中所想。
接到譚綸的眼色,徐渭出聲解釋前因後果。
“此計乃太孫殿下親自策劃。”
聽到這句開頭,馬芳三人神情一振。
再想到各自上司胡宗憲、譚綸與太孫的關係,馬上明白這次軍事行動,是太孫和太孫黨接管宣大山西以及薊遼邊務後,向天下亮得第一劍。
“太孫殿下探知到辛愛日夜所思,意圖報復在京畿所受敗仗,一洗其辱。對我等說,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既然辛愛念念不忘,我們就給他個迴響。
前段時間,邊情偵查科在薊州鎮以北草原各部調查情況,探知到哈剌兀素部的董狐狸夾在土默特部和察哈爾部之間,左右爲難。
此次看到辛愛大敗,圖們汗又靠不上,他起了別樣心思,屢屢試探我大明商旅。
邊情偵查科的探子與他接觸了兩次,得到了他意圖內附大明的請求。只是他不知道,邊情偵查科從其它渠道獲得的蛛絲馬跡,研判出他的內附,有詐!”
有詐!
馬芳、李成樑和周國泰三人心頭一愣。
想不到北虜如此狡詐,尤其是董狐狸,不愧是漠南草原上非常出名的狡詐之人。
本名董忽力,因爲過於狡猾,被人諧音叫做董狐狸,外號反倒替代本名,傳遍關內外。
只是北虜在算計我們,我們也在算計他。
董狐狸再狡猾,卻遇到了文長先生。
文長先生聰慧過人,擅長謀略。
以前在東南,胡部堂麾下贊畫軍務時,就數獻奇計,屢立大功。
董狐狸遇到他,算是老狐狸遇到經驗老道的獵人。
徐渭繼續解釋着。
“我們將計就計,答應了董狐狸的內附,討價還價,商量好賞賜的財貨,以及封冊的官職。再約定好,我們派兵護送財貨和詔書出關,至柳河以北。
董狐狸派兵到柳河以北接應,然後正式受詔書冊封,舉部南遷,背邊關放牧,內附我大明。
根據邊情偵查科收集的敵情,我們判斷,這件事的幕後主謀是辛愛,董狐狸是出主意的人,爲了討好辛愛。
半月前,邊情偵查科通過其它渠道,知道辛愛在暗地裡集結他的兵馬,大約在兩萬五千人左右。
同時,我們也探知,董狐狸這隻老狐狸,藉口要防備圖們汗,沒有全力動員本部人馬,只集結了四五千兵馬。
也就是說,目前在圍攻戚總兵的北虜兵馬在三萬左右。辛愛部兩萬五千,董狐狸部五千。位置在馬蘭峪關以北一百一十里。”
徐渭走到牆上的輿圖前,指着某一處位置,對着馬芳三人說道:“就是這裡,柳河畔。從喜峰口出發,騎兵一路急行,只需不到三個時辰就能趕到。
也就是說,半個時辰後出發,你們可以趕在三更天左右到。休息半個時辰,可在四更天之前,向北虜發起進攻。”
說到這裡,徐渭頓了頓,繼續說道:“今天是十五,皓月當空,利於夜行。北虜苦戰一日,已經精疲力竭,你們可以一鼓而下。”
周國泰問道:“譚督,文長先生,有句話不當問,但末將也要問出來。”
“你說!”
“如果我們趕至那裡,戚總兵已經潰敗了,怎麼辦?”
屋裡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有些心顫。
譚綸有些失神,捋着鬍鬚,黯然地答道:“當初本督和文長,想讓元敬把新軍營三營九千兵都帶去。
元敬斷然否決了。說六千兵已經夠多了,再多就會引起北虜的懷疑,不會上鉤。於是就帶着兩營六千新軍營出發了。
如果伱們三位去到那裡,發現新軍營已經潰散,請儘量找到元敬和世臣,以及其他將士的屍骨,帶回來。
如果屍骨無存,就替我和文長,在那裡,給元敬他們,敬上三杯酒水。”
馬芳、李成樑和周國泰聽懂了。
總兵官戚繼光、副將張元勳和六千新軍營,北出關外,深入敵境,以身爲誘,釣敵上鉤,是帶着必死的心志。
徐渭嘶啞着聲音說道:“戚總兵託傳令兵遞給我們一句話。只要他們六千將士還有一人存息,就一定釘在陣地上。
援軍趕去,找不到他們的人,一定能找到他們的英魂。”
說到這裡,徐渭雙目赤紅,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譚綸轉過身去,揹着手看着輿圖。
馬芳、李成樑和周國泰忍不住喉嚨發緊,鼻酸眼漲
譚綸伸出右手,撫摸着輿圖上九邊的長城,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大明,天子守國門,悲壯!卻是我等數十萬將士們的恥辱啊!
希望從我們開始,大明,不再是天子守國門,而是在北京城裡,接受萬國來朝!”
馬芳、李成樑和周國泰三人眼睛噙着淚,沉聲說道:“臣等誓死用命,洗刷這一恥辱!”
半個時辰後,喜峰口關口,三支騎兵陸續出關,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之中。
三個時辰後,月亮都西沉,天空只剩下一條燦爛的星河,以及滿幕繁星。
馬芳、李成樑和周國泰站在一座山丘上,看着遠處一團火,依然在夜色中燃燒。
李成樑忍不住感嘆道:“想不到,戚總兵他們能堅持到現在,真不知道,這一仗,他們是怎麼打的。”
馬芳眼睛一眯,“用人命堆得。我們將士的命,北虜的命。”
確定戚繼光的新軍營沒有潰敗,一直結陣堅持着,三人把目光轉向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營帳。
馬芳指着那一帶,輕聲道:“那邊就是辛愛部的營地。他們有派出巡哨,我們的夜不收伏殺了十一波。我們得加快,省得有意外,被他們發現了。”
“馬總兵,你下令吧。”李成樑和周國泰齊聲道。
出發前,譚綸明確下令,這次奔襲以馬芳爲主將,李成樑爲副將,周國泰爲次副將,全軍上下,必須遵從馬芳的命令。
馬芳也毫不客氣地發號施令:“老夫率宣大騎兵從南邊突擊,李副將,你率領所部從東邊突擊。周副將,你率所部先走兩刻鐘,從東北方向,繞到柳河以北,在北虜北逃的路上等着。”
“遵命!”
“記住文長先生的交代,一旦突擊進敵營了,我們發兩發紅色信號彈上天空。敵軍開始潰逃了,我們發三發紅色信號彈上天空。周副將,你看到這個信號,就要做好準備。
如果情況危急,我們打綠色信號彈上去。我是一發,李副將是兩發,周副將,你是三發。大家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各自準備。周副將,你現在就率部繞道,李副將,我們一刻鐘後各自出發。”
“遵命!”
一刻鐘後,馬芳問親兵:“兒郎們都準備好了嗎?”
“總兵,大家憋足了勁,等着砍韃子的腦袋。”
“好。我們以前總是守國門,衛家鄉,今天難得出關外,在北虜的地界殺韃子。告訴兒郎們,機會難得,不要留手,給老子往死裡殺!”
“是!”
“李副將出發了嗎?”
“他帶着所部往東邊去了。”
翻身上馬的馬芳,一揚馬鞭,指着半明半暗的前方,沉聲道:“好,我們也出發!敵營南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