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玖歲也不是個傻的, 想了下一路過來,順利得不可思議,皺眉問:“你知道我會來, 宮殿的下人, 是你特意支使開的?”
“嗯, 不僅是我宮殿的, 從你入宮門, 一路到流月殿,我都打點了。”
“……”風玖歲不是很理解,認真地問, “你現在不是嫁給我長姐了?你現在這樣,是想要與我私通嗎?”
他不答, 輕笑着問:“當公主的滋味怎麼樣?”
“啊?”
“當九公主當上癮了啊。”
他的聲音很輕
“小風。”
風玖歲心裡咯噔一下, 她不可能露出破綻啊, 繼續裝傻:“你在說什麼?”
姜越涼託着腮,笑:“你死後能來到這裡, 有一個人也能來啊。”
風玖歲莫名有點生氣:“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知道她不是公主。
第一個死的就是她。
她纔不會承認。
姜越涼耐着性子,繼續說:“你真以爲下藥很成功?”
“……”
“給你弄藥的婢女,是我的人。”
“……”
風玖歲覺得,她在這兒活不過兩集了。
人心太醜陋了。
她怎麼就沒看出來,姜越涼一直在裝孫子呢。
“小風, 你怎麼就不認識我了?”姜越涼的語氣帶了幾絲寵溺, “我是大明星啊, 很會演戲的, 真不認識了?”
“……”風玖歲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是離淵?”
“我一直是姜越涼的心魔,只不過——”姜越涼說, “現在的我,來自你那個世界。”
風玖歲的表情不太自在:“這關我什麼事?”
“我是來幹一件大事的。”姜越涼笑着補充。
“……”
聞言,風玖歲用帶着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她想起了一些事。
姜越涼從綁匪手中解救了人質,心臟上有一個血洞。
他說,離淵死了。
他說,他不會放過沈系舟。
而沈系舟的軀殼,那時候已經被女帝佔據。
如果離淵死後的魂,穿到了眼前這個姜越涼身體中。
那麼問題來了,明明在那個世界是女帝殺了自己,那現在女帝回來這裡了嗎?
假如她回來了,爲何她不像離淵一樣,有那個世界的記憶?
風玖歲抽了口氣,向姜越涼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姜越涼點頭:“鳳戾會離魂之術啊,謝莉是南國的巫女,她們只要有你的貼身物品,便能找到輪迴的你。”
“……”
“不過呢,這離魂術也有缺點,就是回到這時,會忘記那個世界的一切。”
“……”風玖歲抿脣,不悅道,“那你怎麼都記得。”
姜越涼笑:“你身體內有哥哥的血,我們心意相通,時空無阻啊。”
風玖歲明白了:“就,你們現在是身份互換了,是吧。”
離淵是一抹可以連接過去與未來的魂。
寄居的宿主是古代與現代的姜越涼。
他影響姜越涼的記憶與判斷,同時,也被姜越涼影響。
他們從古至今,一直是一體的。
風玖歲想了想姜越涼麪臨的狀況,還是精神分裂啊。她遲疑了幾秒,很官方地說:“小殺手,你爲什麼要回到這裡?”
“來找你啊。”
風玖歲沒明白:“找我嗎?”
姜越涼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然後,帶你回去。”
“?”
“不,錯了,是送你回去。”
“我還能回去嗎?”
“……有我在,就能。”
回到混沌之初,回到人生起點。
這就是我來到這裡的原因。
當然這些話,他沒打算跟風玖歲細說。
“給我抓住他們——”
外面火把通明,有侍衛的腳步聲跟喊殺聲靠近。
風玖歲聽到了鳳戾氣急敗壞的聲音,鳳戾在叫姜越涼滾出來,還說要殺了她這個賤人。
“……”
風玖歲心虛地問:“她爲什麼那麼生氣?”
也對,鳳戾頭上都成青青草原了,能不生氣嗎?
“因爲——”
有利箭射進房間,姜越涼一把將她拉到懷中,猝不及防地吻上她的脣,快速地將一粒內丹送入她口中,低笑:“我偷了她的東西啊。”
一樣被鳳戾視爲生命的,可以送你回家的東西。
風玖歲被嗆了一口,忍着眼淚問:“餵我吃的什麼?”
內丹的瑩瑩光亮,在他逼迫她嚥下時,慢慢消失。
他捧着她的臉,笑意溫柔:“好東西啊。”
“……”
“長生不老丸哦。”
“……”
鳳戾帶着人,踹破了書房的門,將他們包圍在一起。
“小風,別怕,有哥哥在,你不會死的。”
姜越涼在她耳邊輕笑,一邊出招,揮開不停射來的利箭,一邊帶着她連連後退。
退到,退無可退。
只見他的手,在牆邊的一座燈盞上,一按,一扭。風玖歲只感覺腳下踩空,原本是書桌的地方,設計成了一個大洞,姜越涼抱着她,一路下墜。
“……啊!”風玖歲在旋轉中,瞪大眼,“你做什麼?”
姜越涼被她的話逗笑了:“逃命啊。”
話音剛落,兩人一起墜入水中。
書桌底下,是一個冰冷的湖。
風玖歲覺得事情發生得極爲不可思議,姜越涼卻像早有計劃一般,入湖後拉着她,朝湖底游去。
這哪是逃跑!
這是要帶着她一起沉湖啊!
驚喜還在後面。
湖底有一座看起來就很古老的宮殿,門鎖設置得很奇特,是一隻像小金碗一樣的器皿。
離魂殿,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能扭轉乾坤的,唯一的門。
條件是——
以內丹護體,以生魂祭祀。
風玖歲剛想問這門要怎麼打開,就看到姜越涼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手心狠狠劃了幾刀,將血滴入器皿中。
水很快被染得一片血紅。
“……”
他又這樣。
他以爲他是血袋子嗎?!
風玖歲覺察到了不對勁。原本緊閉的門,隨着血液的注入,門如被雷劈中,轟隆作響,門縫中隱隱有光透出來。在這時,鳳戾帶來的死士也追到了水下。
“姜越涼,你敢——”
“你當真爲了她命都不要了!”
鳳戾的聲音直衝向腦海,風玖歲在水中呼吸都困難,猜想鳳戾是用了內力,纔可傳聲。
風玖歲剛擡起眼,想提醒他快躲開,他的血卻似乎要被那器皿吸光。
不對。
那吸血的器皿好像是活的。
姜越涼是在求死!
“本宮殺了你——”
鳳戾半浮在水中,如披頭散髮的女妖,這湖水對她無半點威脅。她眸中陰狠,盯着一臉決絕的姜越涼,把手中的弓箭換了個方向,指向了風玖歲。
去死吧。
風玖歲看懂了她的脣語。
他在箭刺穿她心臟的前一秒,擋在了她面前,死前也不忘,對她笑得像個妖孽一樣。
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男人。
他脣動了動,說的是:“別哭,你不欠我。”
“……”
“不——”
喉嚨裡沒有聲音發出來,灌進她胸膛的只有湖水。
冰冷徹骨。
風玖歲終於感受到,他抱着自己屍體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了。
身後的門,此刻開到了最大。
強大的吸力,將她吸進了門內。
隨着大門沉重地關上,這個時代的一切,被徹底阻隔。
似乎她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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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內。
風玖歲捂着心臟,一陣鑽心的痛讓她醒了過來。
她看見了牀邊,許久未見的姜越涼。他靠着椅子,皺着眉頭好像在做夢,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除了臉色有點蒼白,頭髮短了,他好像跟夢中沒有什麼不同。
風玖歲痛呼的一聲,姜越涼莫名有些害怕。
很快,風玖歲注意到姜越涼睜開了眼,像是她只是不小心在午後睡着了,他看向她,眉眼稍擡:“小風。”
風玖歲的手指觸上那滴淚:“你怎麼哭了?”
“做夢了。”姜越涼笑了,“夢見有人殺了你,再殺了我,夢見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他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離淵。
他好像完全不記得,他殺了她這回事。
風玖歲不知道該說什麼,伸手去扯他衣服,姜越涼沒阻止她,嘴上卻不正經:“小風,哥哥還是純情大男孩,你這樣對我,不合適吧?”
“……”
風玖歲盯着他的心臟處,沒有血洞。
印證離淵死亡的傷疤,並不存在。
姜越涼莫名其妙:“怎麼?對哥哥身材有這麼失望嗎?”
風玖歲猶疑道:“沈系舟跟謝莉,你有沒有見過他們?”
“問他們幹什麼。”姜越涼彎腰與她對視,隨口說道,“鬼知道他們在哪,我又不在乎。”
風玖歲問:“我是怎麼住院的?”
“嚇傻了?”姜越涼揉了揉她的頭髮,“你暈倒了,中暑了。”
“然後呢?”
姜越涼擡眼,低笑道:“然後,你就住院了啊,醫生說你沒事了,好好養着就行。”
“你說你,高考後到處跑什麼。”姜越涼把一張報紙跟機票遞到她眼前,“還想去海島玩,看看這架飛機,失事墜海了,我們小風命大啊。”
“……”
那架飛機,是風玖歲高考完,去找範惑,想搭乘的航班。
她是回到了現代,但她回到的是飛機失事前。
時間跟記憶被重置了。
除了這些,風玖歲還發現,姜越涼甚至不記得有離淵這個人,更別提吸血鬼、魂穿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了。
這個世界回到了正軌。
一切不正常的人事,都像被人憑空抹去了。
只有她留住了那些記憶。
風玖歲突然覺得,這一切的反常跟正常,是因爲一個人。
她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她能知道的是,他把自己能夠爲她做的,都做了。
他說,他來找她,帶她回去。
他說,她不欠他。
憑他的智慧跟能力,他肯定早就知道了,那杯酒下了藥,下的還是他精心替她準備的藥。
那不是她的一個局。
她是入了他的局。
她給了他身體,他還她以新生。
以永遠死亡爲代價,重置這個世界,給她一個正常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