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佩後脊樑一片冰涼,只是聽着纓妃的慘叫聲,她就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
可偏偏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沒瞧見皇上的身影。
“環佩……”軟珥用嘶啞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她趕緊將手裡還沒洗淨的染血綿巾,扔回銅盆裡。“娘娘,奴婢在,您別擔心,皇上興許有要緊的政事一時走不開,待處理完馬上就會來的。”
“再去……再去請。”軟珥咬着牙,撕裂般的痛楚讓她渾身顫抖的厲害。可是腹中的孩子就是遲遲生不下來,無論她怎麼用力,怎麼配合,都是徒勞。痛楚讓她體驗到無助和絕望,如果皇上能在身邊該有多好。這是他的孩子啊,可是他怎麼還不來。
環佩點了頭,趕緊吩咐人去請。“快,再去一趟鳳翎殿,趕緊請皇上過來……”
雖然她的聲音不大,卻還是被軟珥給聽見了。
軟珥咬着牙,強撐着將上半身懸空,只爲了握住環佩的手腕:“鳳翎殿……你是說皇上這時候在鳳翎殿?”
“娘娘,您別多心,可能是因爲褚家將軍立功,皇上一時高興,便去了皇后那……奴婢已經叫人去請皇上了,很快的,您快躺好,留着力氣盡快讓小皇子平安降生纔是要緊……”
“鳳翎殿……”軟珥喃喃的重複着這三個字,倏然覺得身上的力氣都使完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щшш•t t k a n•C〇
“不好了,穩婆子快,纓妃娘娘昏死過去了。”環佩嚇得聲音又尖又細,聽着格外的刺耳:“你們趕緊想辦法,快救醒娘娘啊。”
岑慕凝就在這時候進來,只覺得耳朵都被刺痛了。
“皇后娘娘萬福。”眼尖的穩婆子看見她進來,慌忙的行禮。
其餘人也都跟着行禮。
環佩有些懵,轉過臉的時候對上岑慕凝一雙充滿嫌棄的眼睛,連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暈過去了,已經好久,孩子還沒生下來……”
“免禮。”岑慕凝聞着濃重的血腥味走到牀邊,看了一眼軟珥蒼白的臉龐,皺眉道:“穩婆子何在?”
四個穩婆齊聲應是。
“你們輪流爲纓妃揉肚子,催產,問問太醫有什麼催產的藥能用上,就儘快給纓妃用。”岑慕凝對身邊的冰凌道:“去告訴御醫,纓妃力有不逮,讓他們想辦法用藥吊住纓妃的精神,務必要保證纓妃又力氣產下皇嗣。其餘人準備熱水,乾淨的綿巾,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做好分內事。”
“遵命。”宮人們齊聲應下,內室裡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繞到屏風後面的雅座,喝茶等着。
半個時辰之後,服了藥的軟珥才緩緩醒來。“皇上呢?”剛睜開眼睛,她就迫不及待的問了這麼一句。“環佩,皇上呢?”
環佩近前握住了她的手,語氣裡透着沮喪:“娘娘,皇后娘娘來瞧您了。您現在可有力氣些嗎?”
“我問你皇上在哪,你聽不懂嗎?”軟珥攥着拳頭嚷了這麼一句。
冰凌嚇了一跳,險些把茶水倒灑。
岑慕凝皺眉起身,繞過屏風走到牀邊:“纓妃,本宮覺得你若還有力氣,也該留着生產用。皇上是九五之尊,最見不得產房裡的血腥氣,所以讓本宮來陪着你生產。你安心便是。”
軟珥看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容貌傾城,氣色絕佳的皇后,眼淚當時就掉下來了。“臣妾吃這麼多苦,就爲了能誕下皇嗣。難道皇上連在緊要關頭,陪伴臣妾片刻都不願意嗎?”
“娘娘……”環佩嚇壞了,不知道纓妃怎麼敢對皇上口出怨言。“您還是別說話了,省點力氣吧!”
“纓妃。”岑慕凝看她疼的五官扭曲,也確實覺得心裡不大舒服。“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走上一回,你的孩子到現在還沒落地,哪裡還有心思去顧及別的。真若有不滿,待你產育後再去找皇上評理也罷,本宮也懶得摻合。”
軟珥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她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苦苦支撐到現在,究竟是爲了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娘娘,請借一步說話。”穩婆子中最爲年長的一人走過來,眉心凝重。
岑慕凝點了頭,隨她一併走出了廂房。
“老奴伺候了宮裡數位貴人產子,見得多了,心裡也有些數。”穩婆子擔憂道:“這纓妃娘娘如今也沒有什麼力氣了,但從娘娘發作到現在,也不過三個時辰。有些婦人往往要熬上三日三夜才能順利生產,若再這麼下去,老奴怕這一胎很可能會……還是請皇后娘娘早做準備。若纓妃娘娘真的撐不住,奴婢等該如何處置,請娘娘示下。”
岑慕凝知道皇帝對軟珥沒有什麼情分可言。寵幸她,也不過是因爲她的容貌與蒼憐相似。如今正主回來了,不給她難堪已經很仁慈,又怎麼可能得到憐憫。
但就這麼扔下一個年幼的孩子,罔送性命,岑慕凝有些不忍心做這樣的決定。
“有什麼辦法,能保全纓妃和皇子?”岑慕凝皺眉問了一句。
隔着門,故意來聽音兒的環佩聽見皇后這麼問,心頭微微驚訝。她以爲皇后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讓穩婆子保全皇嗣。
“這……”穩婆子有些爲難:“現在孩子還沒有進產道呢,纓妃娘娘自己又使不上力氣。娘娘您也知道,穩婆就算再怎麼給產婦推肚子也罷,總是不能確保孩子一定能順利的進入產道。更何況……”
“有話直說。”岑慕凝凝眸看着那穩婆。
“纓妃娘娘懷的龍胎還未到足月,原本最後一個月,孩子偏了的胎位有可能轉回來。但這時候,奴婢們能感覺到,孩子是肩膀的位置衝下,頭有些在腹中打橫的樣子。就算能順利進入產道,也得馬上把孩子順出來。否則,纓妃娘娘無力生產,孩子卡在產道中……後果不堪設想。老奴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手伸進去,把孩子拉出來。”
聽着就血次呼啦的,岑慕凝閉上眼睛,皺緊了眉頭。“那就用這個法子吧。不過你們有多少勝算?”
“御醫開了催產藥,奴婢們齊心協力,興許……有……五成把握。”穩婆少不得再提醒一句:“皇后娘娘,奴婢不得不把最壞的可能稟告您。興許手伸進去也未必能毫髮無傷的將龍裔順出產道,且這麼做,很有可能損傷纓妃的身子,即便這次安然無恙,往後也未必能再有成孕的福氣。”
岑慕凝沉默了片刻,道:“這麼大的事情,本宮沒法替纓妃決定,你把這番話言簡意賅的告訴她,讓她自己選。”
“這……”穩婆微微愕然。
冰凌少不得勸一句:“婆子就去吧,纓妃娘娘一向最有主意,看她自己如何抉擇便是。”
皇后的做法,再一次讓環佩意外。若換做旁人,是必然不會管纓妃的死活,甚至不會將實情相告。只要皇嗣平安即可。畢竟皇上曾經言明,讓皇后來撫育這個孩子。若纓妃沒了,皇后豈不是更能安心將孩子留在自己身邊麼?
這麼有利的事情,皇后爲何不順水推舟呢?
又過了一個時辰,莊凘宸在鳳翎殿實在坐不住了。急匆匆帶着殷離趕到了鳳鸞殿。
他正準備進宮門,湊巧岑慕凝領着冰凌往外走,遠遠就瞧見他在那立着。
“臣妾恭喜皇上。”岑慕凝快步走上前來:“纓妃誕下皇子,母子均安。”
莊凘宸愣在原地沒有動。
岑慕凝這時候擡起頭,看見他眼睛裡的遲疑和猶豫,便替他解圍道:“只是纓妃這時候已經累得睡了,小皇子纔出生,也頗爲疲憊。御醫未免早產對皇子身子有礙,都留在鳳鸞殿觀察照顧了。產房裡血腥氣還重呢,皇上不如改日再來探望纓妃吧?”
“也好。”莊凘宸略點了下頭:“朕也乏了,你陪朕回去吧。”
“好。”岑慕凝走到他身邊,挽住了他的手。“皇上,臣妾方纔真的好害怕。”
“怎麼?”莊凘宸凝眸看着她。
“臣妾不敢替纓妃做決定,怕無論怎麼決定都是錯的。索性爲母則剛,纓妃自己讓穩婆把孩子順出來,這份勇氣確實可貴。”岑慕凝有些擔憂的說:“只是,可能纓妃以後難再有孕。無論是否真的如此,皇上可否對她好一些?”
“她自從得寵之後,便屢次與你作對,你還爲她說好話。”莊凘宸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你不妒忌她嗎?”
“當然不會。”岑慕凝回握住他的手:“皇上把最好的給了臣妾。臣妾哪裡用去妒忌旁人。”
“就你嘴甜。”莊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有些寵溺的將手搭在她的肩上。
兩個人親密無間的走在人前,不時的說笑,那樣子看着真是叫人心裡暖暖的。
蒼憐輕輕嘆氣,才側首對旌僑道:“你看見了吧,皇上連鳳鸞殿的門都沒進,就被皇后給擋了回去。這一路上還說說笑笑的,絲毫不在意纓妃產育皇嗣的辛勞,甚至連皇嗣也沒能得到皇上的關懷。這皇后娘娘到底有什麼本事,能給皇上下這樣的迷魂藥?”
旌僑並未接茬,只是問:“娘娘,咱們還要去探望纓妃和皇子嗎?”
“不去。”蒼憐憤怒道:“你說軟珥長的和本宮相似,會不會她和皇上的孩子,容貌也與本宮相似呢?若皇上能點頭,把這個孩子交給本宮撫養,是不是正好可以平息眼前的風波?”
旌僑略微點頭:“若娘娘您成爲皇子的養母,的確能平息眼前不少風波。起碼那些老臣子能看出皇上的態度,也就不敢再刁難您了。但……請恕奴婢直言,皇上一早就答允皇后,將這個孩子交給皇后撫育,恐怕皇后是不會讓您如願的。”
“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唄。看看是皇后的迷魂湯厲害,還是皇上更在意本宮。”蒼憐微微揚起下頜:“走吧,咱們也回宮,好好想想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