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安懷

就好似一口年久失修的井,非但沒有乾涸,反而水質清澈。這樣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着實該讓聽見的人都爲之欣喜。

太后最先展露笑顏,雖然她並不喜歡廖嬪。“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皇上登基也就短短几個月的,後宮的妃嬪們就爭相有孕。當真是最好不過的盛景了。”

煢瑟見太后這樣高興,自然也是眉開眼笑:“如若太后沒有別的吩咐,奴婢還要回去爲廖嬪娘娘煎藥,就先告退了。”

“對了。”太后聽她這麼一說,忙不迭道:“廖嬪有孕,她宮裡的伺候的人必得要增加一些。另外,孕中都喜歡清靜,皇后先前安排的住在她宮裡的妃嬪,如今也可以挪出去了。就讓她一個人好好的寬住,安心養胎。”

一聽這話,煢瑟眼眸裡都是笑意:“多謝太后體恤。”

這邊皇后還沒答應,那邊這婢子就已經急着向太后致謝了。冰凌心想,廖嬪的婢子如此心急迎合太后,想必廖氏想要攀附的太后。即便她和褚家沾親帶故,也終究有了她自己在宮裡的選擇,甚好。人情比紙薄,在這宮裡最是能體現。

“得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顧廖嬪。”太后溫和的看着煢瑟行禮,嘴上的話卻鋒利的不饒人:“皇后啊,你說你也伺候皇上,這廖氏也伺候皇上,怎麼你伺候了快要一年,肚子硬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廖氏才伺候一晚而已,就有了好消息……說白了,終究是你沒有福氣。”

“母后所言甚是。”岑慕凝也不惱,笑容明媚溫暖:“廖嬪頭一次侍奉皇上,就有了身孕。想來皇上知道此事也定會高興的。”

“哼。”太后輕嗤一聲,語氣微涼:“皇上自然是高興的,哀家也跟着高興。可高興又如何,皇后就打算這麼揭過這一頁嗎?纓妃在跌進御湖的事情,莫非就不追究了?”

故意這麼激她有什麼意義嗎?岑慕凝早就知道太后又動起了什麼心思。

“母后的話臣妾聽明白了,不管廖嬪是否有孕,人總要爲自己的做過的事情負責。但前提是,她真的做錯了。如若只是個誤會,臣妾心想她也是願意積極配合,來證明她的清白。”岑慕凝看着太后的眼神相當平靜。

這個女人,在先前的殷太后身邊壓抑太久了。很多人都說,她成爲太后之後,性情大變,再不是從前溫婉恭順的模樣,好似換了個人。

岑慕凝卻心裡明白,她的本性便如此,桀驁不馴,又目中無人。若不是因爲廢帝母子,牽制着她們母子,爲保勢力,不得不韜光養晦,她豈能隱忍不發,長久的壓抑自己的本性。這時候也好,總算是剝去了那層叫自己委屈不已的外皮。

所以她想要掌控一切的野心也在翌日膨脹,求而不得之苦,岑慕凝很能理解。如果不是爲了復仇,她也巴不得遠離這樣的是非。不能成全太后,也並非她本來的意願。

“好了。”良久的沉默之後,太后終於又開口:“既然皇后這麼說了,那這件事就交給皇后去辦。只是,無論是不是廖嬪,哀家都要她能平安的誕下皇嗣。若果然是她所爲,也要等皇嗣落地,纔可以懲治。只是,眼下也必得給纓妃一個交代。婚後,你既然沒有成孕的好福氣,爲皇家開枝散葉,那就拿出整治後宮的好本事,叫哀家與皇上刮目相看。否則,你這皇后的位置只怕也難以坐到讓人心服口服。哀家是爲你着想,才必須告訴你實情。”

“多謝母后提點。”岑慕凝行了禮:“若太后沒有別的吩咐,臣妾告退。”

就在岑慕凝行禮轉身離開的那個瞬間,忽然聽見太后一句有些涼的話。

“哀家少不得再提醒皇后一句,你終究和那些嬪妃一樣,都是侍奉皇上的人。只有皇嗣,纔是綿延江山的指望。你得心裡有數。”

岑慕凝重新轉過身,與太后四目相對。“母后放心便是,臣妾一定會竭盡所能,保全皇上的龍裔。”

直到這殿裡的人都退去,太后眼底的冷色才逐漸顯露出來。“蕾祤,你說皇后侍奉凘宸這麼久,又得寵,又有家室,怎麼就沒能有個孩子呢?何況哀家先前幾次三番的催促她早些爲凘宸開枝散葉,她就沒想過如此這般,爲自身籌謀嗎?”

“太后,奴婢倒是覺得,能爲皇上開枝散葉的好福氣,不是誰都有的。即便皇后想要個孩子,也不是說要就能有的。倒是廖嬪福氣極好,這麼快就有好消息了。不枉費太后的一番美意。”

“是啊。”太后饒是一笑:“哀家讓御廚房將易於成孕的藥融入膳食之中,給後宮那些算是有身份的妃嬪們吃下,這只是隨意撒網罷了,沒想到皇上會去看廖嬪。到底也是她自己有福氣,一回就有了。”

“奴婢有些好奇,纓妃落水的事情,真的和廖嬪有關嗎?”蕾祤皺眉道:“若真的是她所爲,皇后會不會爲了剷除異己,當即就動手。那她的孩子豈非要遭殃了。”

“孩子可以再有,首先得保全自己這條命和如今的身份。”太后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哀家一直惆悵不已,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來教訓皇后。沒想到天公作美,替哀家想出這麼一條妙計。如今廖嬪和纓妃都有身孕,俗話說,順得哥情失嫂意。皇后要保住這兩個孩子,必得要出盡百寶。哀家就是要瞅準時機,看她力有不逮的時候,從背後捅一刀,要她的命。”

蕾祤溫婉一笑:“太后英明。”

“蕾祤,你可知道哀家的刀是什麼?”太后笑着,狹長的鳳目閃爍着冰冷的光。

“奴婢愚鈍,還請太后明示。”蕾祤不解的與太后對視。

太后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輕輕一笑:“你不就是哀家手裡的刀嗎?”

“太后……”蕾祤怯懦的咬了下脣瓣。

太后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等皇帝厭煩了皇后,也同樣嫌惡了後宮的女眷,身邊最缺可心人的時候,哀家就會把你送到他身邊,你伺候了哀家這麼多年,最知冷知熱,也只有你去籠絡住皇帝的心,哀家才能安心。”

蕾祤連忙跪了下去,一雙眼睛裡閃爍着晶瑩而感激的淚光:“奴婢多謝太后恩典。”

“成全了你,也是成全哀家自己。”太后溫眸道:“快起來吧,地上涼。”

滿心的感激,蕾祤以爲自己期盼了許多年的緣分,終於來了。那種感覺,就好比美夢成真了。

錦來殿裡,也同樣氣象萬千。

廖嬪有孕的消息才傳出來,門檻兒都要被後宮的妃嬪們踩破了。

而然誰心裡都明鏡似的,這些妃嬪特意過來,並非是爲了恭喜廖嬪,也不是爲了她來日誕下皇嗣,還記得她們的半點好。她們不過是往這喜氣的地方擠一擠,看看能不能順便遇見皇上而已。

“皇后娘娘駕到——”

明清嘹亮的嗓音,讓妃嬪們心頭一緊。沒想到盼來的不是皇上,卻是皇后。

自然,誰的臉上都掛着溫婉的笑容,並沒敢顯出失落來。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妃嬪們整齊的行禮,個個看着水汪汪的,叫人心裡激起漣漪。

岑慕凝快步走進內室,臉色平和道:“廖嬪這裡可真是熱鬧,難得你們都聚齊在這裡了。”

欣悡站在人前喜滋滋道:“宮裡接二連三有高興的事情,臣妾等很是羨慕廖嬪的好福氣呢。所以就過來恭賀、沾沾喜氣。”

“皇后娘娘快請坐。”廖絨玉笑吟吟的坐直了身子,作勢就要從牀榻上下來。

“你別動。”岑慕凝上前虛扶了她一把,饒是笑着道:“你纔有孕,來時的路上,本宮遇見了爲你安胎的御醫。御醫叮囑要你好好靜養,畢竟纔有孕月餘,總得要仔細些。”

“多謝皇后娘娘關懷。”廖絨玉臉上一熱,緋紅的臉色看着就更美了些。

“對了。”岑慕凝這才顧得上去細看今日殿中這些妃嬪,語氣微微嚴肅:“太后未免廖嬪孕中不能靜養,特意叮囑本宮遷宮的事情。如今和廖嬪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其餘妃嬪,務必儘快遷宮另居,謹遵太后的吩咐。”

那幾個同住的妃嬪心裡是不痛快的,但皇后都搬出太后的懿旨了,她們又豈敢造次。於是硬着頭皮,賠着笑臉,行禮應下。

“此外,本宮知道你們關心廖嬪的身子。但太后有言,這些日子還是讓廖嬪以靜養爲主,沒有要緊的事情,你們就少些來走動。待三四個月之後,廖嬪龍胎安穩,再來相伴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臣妾等謹遵皇后娘娘教誨。”妃嬪們異口同聲的應下。

廖絨玉卻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后與皇后娘娘關懷臣妾,臣妾感激不已。只是臣妾粗人一個,哪裡就那麼嬌弱了。倒是讓太后與皇后娘娘費心了。”

“你如今有孕,自然是要多被關懷的。想來皇上忙完政事,也會來這裡陪伴。”岑慕凝這麼說只是自己的推斷而已。而廖嬪的臉上卻因爲她這句話,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足見她對莊凘宸滿懷期待。

“本宮有些話要叮囑廖嬪,你們便先行回去吧。”岑慕凝對一旁的明清道:“你去幫着幾位妃嬪打點細軟,安排遷宮事宜。”

“是。”明清應聲,帶着妃嬪們退了下去。

“其實不遷宮也無妨。”廖絨玉幽幽一笑:“臣妾知道太后與皇后娘娘是爲臣妾擔憂。但臣妾自己會謹慎小心的。就怕因爲臣妾有孕,而要求旁人另殿居住,她們嘴上不說,心裡卻抱怨……”

“這些事,你不必擔憂。”岑慕凝平和道:“縱然是旁人懷孕,太后與本宮也會這樣安排。畢竟孕中不喜歡吵鬧,你要知道,能平安順遂的生下皇嗣,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只看纓妃便可知,她不過有孕四月,就接連的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着實叫人難以安心。”

說到這個,廖絨玉的臉色微微有變,顯出了擔憂的樣子:“臣妾昨晚很早就歇下了,也是今早等御醫過來才知道自己有孕。聽御醫說的,纓妃娘娘不慎落水,幸虧母子均安。但這消息驟然傳來,還是叫臣妾覺得心驚。”

“讓你心驚的,恐怕不僅僅是這麼個消息。”岑慕凝微微蹙眉,語氣稍微嚴肅:“你知道纓妃喜歡菊花是嗎?”

廖絨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最終還是點了下頭。“先前在花房,臣妾的婢子看上了一盆菊花,說是挺好的。就想着讓她們給送來。後來花房的人卻給了纓妃娘娘,還道那盆花珍貴,宮裡就只有兩盆。畢竟尊卑有別,先顧着纓妃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話說完,廖絨玉又有些詫異:“皇后娘娘爲何問起菊花?是有什麼緣故?”

“纓妃落水的地方,有人故意在幾盆菊花旁邊的石頭上摸了混了油的蠟,這纔會造成這次的意外。”岑慕凝看着廖絨玉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

廖絨玉的眼睛慢慢瞪的圓了些,語氣也透着惶恐:“皇后娘娘是疑心奴婢知道這件事,故意陷害纓妃娘娘?這怎麼可能,纓妃雖然不喜歡臣妾,臣妾去鳳鸞殿給太后請安的時候,也曾經被她攔在宮外,可這畢竟是小事,臣妾不至於爲這些就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那可是一條人命啊。臣妾怎麼會糊塗至此?”

“本宮當然相信你不會因爲那些小事就做出這樣可怖的事情。”岑慕凝溫眸道:“你的姑母,是本宮表哥的庶母。如今你入宮侍奉皇上,身負的是廖氏甚至褚氏的榮耀。若然你走錯一步,不光是你自己要遭遇兇險,就連她們也未必能獨善其身。我雖並不瞭解你的心性,卻深知你不會如此。”

聽了皇后的話,廖絨玉微微舒心:“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臣妾心裡也好受些。”

“絨玉,說句不見外的話,這宮裡的妃嬪都與本宮無關,只有你是本宮入宮之前就相識的人。也只有你能明白本宮對褚家的心意。”岑慕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纔有孕,就忽然被捲進這件事情裡。又或者說,你剛被捲進這件事情,就察覺有身孕,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聽了皇后的話,廖絨玉不住點頭:“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光明白還不夠,你要沉得住氣,硬得起心腸。”岑慕凝看着她一雙透着憂傷的眸子,語氣不禁嚴肅幾分:“所有的人都在打你腹中龍胎的主意。她們巴不得你有閃失,巴不得你有疏忽。用不了三日,這間捕風捉影的事情,就會傳遍宮中的每個角落。你要麼心志彌堅,能抵抗過去。要麼敏銳機警,能應付過去。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要確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皇后娘娘的信任,便是給了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道庇護,一道屏障。”廖絨玉的心裡微微暖起來:“臣妾明白該怎麼做。”

“那就好。”岑慕凝微微挑眉:“內務局會給你安排許多新人過來伺候。提防身邊的人,也是一項必不可少的任務。本宮會稟明皇上,爲你擇一位可靠的御醫。懷胎十月,是一個漫長而充滿挑戰的過程,絨玉,好好的養胎就是最好的打算。”

“是,臣妾多謝婚後娘娘提點。”廖絨玉以爲皇后會因爲疑心她而加以苛責,但是皇后給她的卻是滿滿的信任。她以爲皇后會和宮裡訛傳的那樣,因爲她侍寢而提防她,因爲她有孕而彈壓她,但實際上,她從皇后懇切的言辭之中,只看見了擔憂與關懷。

這讓她非常的安心,總覺得哪怕有了這個孩子,日子也會過得極其美好。

“皇后娘娘。”煢瑟端來了御醫開的安胎藥。“我們娘娘該服藥了。”

岑慕凝很自然的點了下頭:“那廖嬪你好好歇着,本宮先回宮了。”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廖絨玉含笑目送皇后出去,纔不滿的掃了煢瑟一眼:“不是才服藥沒多會兒嗎?怎麼又要服用?就不能讓本宮多和娘娘說會兒話嗎?”

“奴婢就是不想您多和皇后娘娘說話,才故意想了這麼個法子請皇后離開。”煢瑟咬着脣,顯然是有些生氣。

“爲何這麼做?”廖絨玉不解的看着煢瑟。

“皇后娘娘真的爲您好,根本不會在這時候問這樣的話。”煢瑟攥着拳頭,氣鼓鼓的說:“那纓妃仗勢欺人,就是不肯把那麼好看的花給咱們宮裡。她自己喜歡不喜歡的,根本就無關緊要。她就是非要壓咱們一頭才高興。皇后娘娘怎麼不去怪她生事?反而是來責問您?再說了,纓妃有孕,您如今也有孕,憑什麼纓妃的事情要來麻煩您?擺明了是皇后娘娘看纓妃得皇上的恩寵,不敢對她下手,卻要提防着您成爲第二個纓妃。這樣的不厚道又心思陰狠的人,小姐您千萬不能上她的當啊。”

“住口。”廖絨玉頓時就冷了臉。

煢瑟不解她爲何這般生氣,委屈的眼睛都紅了:“小姐,奴婢也是好心想幫您提防啊。皇后她能在宮裡呼風喚雨,又豈會對任何人有真心。奴婢是怕她吃人不吐骨頭,小姐若真的被她矇蔽,後患無窮。”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越發沒譜?”廖絨玉被她氣的不輕,用力的放下了藥碗。藥湯都晃了出來。

“小姐,您別動怒啊。”煢瑟連忙在牀邊跪了下去:“您懷着身孕,千萬不可以動怒。”

“那就收起你嘴巴里的那些話。”廖絨玉皺眉,憤怒的說:“皇后完全沒有必要來親口告訴我這件事,她可以叫人來查問,她甚至可以直接稟明皇上,請皇上親自過問。這樣就能完全避嫌,不會讓太后或是旁人有編排她的機會。但她來了,還親口告訴我整件事情。不就是爲了能讓我安心嘛?煢瑟,你口中的描述,與我見到的皇后大相徑庭。究竟你爲何對她有這樣深的誤解?真的單單只是替我抱屈嗎?還是,你很想看到我因爲猜忌而與皇后翻臉?”

“奴婢不敢,小姐您別生氣了。奴婢絕沒有這樣的心思。”煢瑟跪在地上,淚水從眼眶裡慢慢的溢出來。“奴婢只是擔心小姐會被人陷害。”

“你真的擔心我,就管好自己的嘴。”廖絨玉嘆了口氣,語氣沉冷:“在宮裡,言多必失,禍從口出,那麼多前車之鑑。你若不安生,我便遣你出宮,給你找個好歸宿便是。往後大可以不必留在我身邊侍奉。”

“小姐,奴婢知錯了。求你千萬別趕走奴婢。奴婢不敢再胡言亂語……”煢瑟哭的滿臉是淚,那樣子特別可憐。

“罷了。”廖絨玉覺得胸悶的難受:“我有點想吃酸的,你去拿點來給我。”

一聽這話,煢瑟才破涕爲笑:“奴婢這就去拿,酸兒辣女,可是個好兆頭呢。小姐您等着,奴婢這就去。”

邊說話邊起身,她抹了淚,歡歡喜喜的轉身出去了。

廖絨玉不免有些灰心,從前在宮外,有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成日裡陪着樂呵也好。可如今入了宮,就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樣子了。

煢瑟雖然忠心,侍奉的也殷勤周到,卻終究不能陪着她抵抗這宮裡的險惡。甚至還有可能會壞事,搭上她自己的命。想到這裡,廖絨玉下了牀,批了衣裳走到桌案邊,提筆寫了封家書。

希望父親能給煢瑟在宮外安排個好人家,也總算不枉費這一場主僕情分。

“小徐子。”廖玉榮把家書遞給門外的內侍監:“你替我送一趟。”

“是。”小徐子連連點頭,快步跑了出去。

這一日的忙下來,岑慕凝又沒能按時用膳。這時候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覺得沒有胃口了。

“娘娘嚐嚐這道醋溜山藥,很是開胃。”冰凌給她夾了一筷子放在面前的小碟裡。

“不了。”岑慕凝放下筷子,輕輕搖頭:“那時候在太后宮裡,可真是覺得餓呢。生怕肚子餓得咕咕叫,讓太后聽見。這時候反而餓過勁兒了,才吃了幾口,就覺得沒食慾。”

“娘娘總得顧惜身子。”青犁端了一碗熱熱的甜酪來:“若實在吃不下東西,就喝點這個暖暖胃吧。奴婢才熬好的,您嚐嚐可好。”

東西才放在岑慕凝手邊,青犁忽然就皺眉閉眼,很痛苦的樣子。

“青犁你怎麼了?”岑慕凝看她不對勁,正要起身扶她。

她卻捂着嘴緊着跑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冰凌也嚇了一跳:“娘娘,我去看看。”

岑慕凝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廡廊一角,青犁捂着嘴難受的不行。冰凌還沒走過去,就聽見她發出了乾嘔的聲音。

岑慕凝皺眉聽了一會兒,對冰凌道:“說我身子不爽,讓御醫來瞧瞧。”

“是。”冰凌點頭,剛答應,就被青犁風風火火的跑過來攔住。

“不要去,皇后娘娘不要去,奴婢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而已。”她雙眼都慪的紅了,聲音也格外沙啞。“奴婢去睡一覺就好了,求您了,不要讓人知道。”

“青犁,身子不適,就要請御醫來看過才安心。”岑慕凝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別擔心,冰凌會請赫連過來,他的醫術你是信得過的。”

青犁晃頭如同撥浪鼓,眼睛裡滿是淚水:“皇后娘娘,奴婢求您了。若不知道,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可若是知道了,奴婢就活不成了……”

“你是擔心你自己像纓妃、廖嬪那樣?”岑慕凝看她哭的這麼可憐,問的含蓄了些。

“不……不會吧……”冰凌的心也是一沉。

“自然是不會。”岑慕凝篤定的說:“你身子不舒坦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情,半個月,哪裡會和她們一樣。要知道沒有一個月,是瞧不出來的。你就別自己胡思亂想了。”

拍了拍她的手背,岑慕凝皺眉道:“冰凌,你快去請赫連過來。”

“真的不會是……”青犁邊哭便問。

“不會的。”岑慕凝篤定點頭:“絕對不是那樣子,你別擔心了。”

青犁忽然放聲大哭:“皇后娘娘,爲什麼奴婢的命這麼苦……”

岑慕凝抱着她,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脊:“這事情之後,你一直避而不談,也不哭,現在說出來了,心裡會舒服很多的。難過,就盡情的難過這一晚,過了今晚,就徹底的忘記這件事。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不會來傷害你。你不必害怕,也不要覺得自己命苦,老天給每個人都安排了人生中的磨礪,挺過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就如同當年我的母親悲慘離世,那時候我知道什麼叫痛,什麼叫天塌下來。可是再艱難,咱們都得熬住,否則如今我當不了皇后,而你,也會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的。”

“娘娘……”青犁抱着她,哭的停不下來。

岑慕凝何嘗不想和她這樣,能放肆的痛哭一場。可是她心裡的包袱還拋不下,只能忍着,等着,等她真的能如願的那天,她也會和青犁這樣,不管不顧的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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