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恩派來的小太監一走,楚曄就興奮地站起身,負着手在屋內走了幾個來回。
恰好蕭長河也在座,見楚曄如此,不由笑道:“草民沒想到許總管竟會站在陛下這邊。”
楚曄停住腳,看着蕭長河,道:“如此一來,朕倒省了許多手腳。”
蕭長河點頭道:“陛下說得很是。只是此事只能瞞得了太皇太后娘娘一時,陛下還是要早作打算纔是。”
楚曄聞言,低頭沉吟不語,慢慢踱到書案後坐下。半晌,楚曄才擡起頭,道:“朕見先生那晚派人送進宮來的奏摺上,南軍將領胡雪飛等人聯名上奏效忠於朕。縱使太皇太后娘娘和朕反目,南北兩軍的勢力已被削弱,不足過慮。”
蕭長河依舊是風情雲淡的表情,可眼中卻閃着異彩。
楚曄見狀,忙道:“先生必有妙策,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蕭長河將手中的茶碗輕輕放在一旁的桌上,這才說道:“何勖禮爲人愚鈍,遇事全靠治粟內史賀顯奕爲之謀劃。陛下只需遣一介之使,說服賀顯奕轉投陛下,那賀顯奕自有辦法令何勖禮交出南北兩軍的兵符。”
楚曄點頭道:“如此就要煩勞先生走一趟了。”
蕭長河站起身,躬手爲禮:“草民欲借陛下的追風一騎。”
楚曄高聲吩咐來喜備馬。
蕭長河略一拱手,人已經走了出去。
等蕭長河到了宮門,就見來喜正牽着追風等在那裡。追風是青州刺史進獻給楚曄的良駒,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
蕭長河一手拉着馬繮,一手扶着馬鞍,也不登蹬,輕輕的一縱身,人已坐在了馬上。
追風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蕭長河一甩馬鞭,追風就疾馳而去,宛若一朵浮雲裹着蕭長河朝遠處飄去。
轉眼之間,賀府已在眼前了。蕭長河一勒馬繮,人已飄然下馬,逕自走到府門前,讓守門的家丁進去通稟。
那守門的家丁見蕭長河雖未穿着官服,可行爲舉止非俗,也不敢刁難,忙轉身進去通稟。
賀顯奕聞知蕭長河來訪,心中不由有些納罕。但他素知楚曄極爲寵信蕭長河,自是不好怠慢,忙親自迎了出來。
兩人見禮畢,賀顯奕寒暄着將蕭長河讓入花廳。
早有小廝奉上茶來,蕭長河故意四下裡掃了一眼,賀顯奕忙屏退了從人。
蕭長河端起茶碗,也不喝茶,只是輕輕的搖着茶碗。
賀顯奕有些心急,幾次想開口詢問,可卻不知從何問起。
蕭長河慢慢放下茶碗,擡頭看向賀顯奕:“賀大人就要大禍臨頭了,難得賀大人還高坐於此。”
賀顯奕的臉色登時有些難看,可又不好發作,只是冷冷的說道:“賀某雖然不才,可賀某對朝廷忠心耿耿,此乃陛下所素知。賀某想問蕭先生,賀某何來大禍?”
蕭長河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賀大人結黨大司馬,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在下竊以爲大司馬非可以託付者。一者,大司馬爲人愚鈍,所依仗者不過是太皇太后娘娘,然太皇太后娘娘春秋已高,萬一有變,則大司馬之敗立見;二者,如今何家勾結藩王,圖謀不軌,賀大人結黨何家,豈不是將要爲亂臣賊子?到那時,只怕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三者,賀大人此時效忠陛下,陛下必然牢記賀大人的忠心,賀大人建此大功,將來封侯有望。”
賀顯奕爲人膽小謹慎,也知此次結交藩王之事厲害非小,正思量自己該如何脫身,加上聞知封侯有望,已然心動,不由問道:“陛下想讓微臣做些什麼?”
蕭長河瞭然一笑:“陛下素知大司馬信任賀大人,賀大人只要設法勸說大司馬交出南北兩軍的兵符,就是大功一件。”
賀顯奕聽了,頗有些爲難。
恰在此時,有小廝在外面稟道:“大司馬派人請大人過府議事。”
蕭長河拱手爲禮:“如此,在下就不叨擾大人了,在下告辭。”語畢,蕭長河拂袖欲去。
賀顯奕忙喚住蕭長河:“蕭先生留步,賀某願意一試,還請蕭先生上覆陛下。”
蕭長河點頭道:“賀大人建此奇勳,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在下今後還請賀大人多加照拂。”
賀顯奕大喜,忙道:“賀某冒昧,還請蕭先生喝過茶再走。”說完,就吩咐小廝上好茶。
蕭長河也知自己此時出去,被何府的家丁看到不妥,忙道:“賀大人請便。”
賀顯奕略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先生慢坐”,就邁步朝外走去。
卻說何勖禮從宮裡回來,因沒有見到太皇太后,一時惶然無計,猛然想起賀顯奕來,忙令下人去請。
過了約有一頓飯的功夫,派去的下人回稟說賀顯奕已經請到。
何勖禮一疊聲的吩咐“請賀大人進來”。
賀顯奕在門外聽了,忙走了進來。
何勖禮也不等賀顯奕寒暄,一把拉住賀顯奕,將陳留王伏罪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賀顯奕。
賀顯奕聽了,故意沉吟良久,才道:“賀某爲大人計,不如此時交出南北兩軍的兵符。”
何勖禮連連搖頭:“太皇太后娘娘吩咐我,無論何時都不能交出兵符。”
賀顯奕勸道:“如今朝中有人誣陷大人結交陳留王,也是因爲大人手握兵權,所以才惹人猜忌。如果大人此時交出兵符,陛下見大人如此,知大人無不臣之心,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且交出兵符,大人依舊是大司馬,於大人何傷?”
何勖禮本是一個沒有主意的人,如今聽了賀顯奕的話,覺得很有幾分道理,因此頗有些猶豫。
賀顯奕見何勖禮有些猶豫,又壓低了聲音,道:“太皇太后娘娘年事日高,難免有些糊塗。如果大人不交出兵符,陛下自然心疑,到時禍及九族,悔之晚矣。”
何勖禮聽到這裡,已有些害怕,忙道:“賀大人言之有理。”
賀顯奕欲建大功,又怕何勖禮改了主意,忙勸道:“事不宜遲,趁陛下尚未下詔查問,大人不如這就進宮將兵符交給陛下。陛下心喜,定然不再追究此事。”
何勖禮連連點頭稱是,忙吩咐下人去請何恭禮和何興禮。
一時,兩人都到了。何勖禮將陳留王伏罪一事告訴給了二人,二人也是惶然無計。
何勖禮依着賀顯奕的話說了一遍,兩人連聲贊好,忙各自回府去取兵符。
三人一同進宮去見楚曄,將兵符交還給了楚曄。
楚曄心中大喜,可面上卻不肯流露出分毫,勸勉了三人幾句,這纔將兵符收下。
三人見楚曄沒有問罪的意思,不由甚喜,又坐了一會兒就告辭出宮去了。
恰好瀲灩在一旁服侍,見三人如此,已知何家大勢已去。
晚膳後,楚曄去崔貴嬪處安歇,服侍的太監、宮女也都各自散去。
等瀲灩回到自己房中,黑暗中隱約看見有一個人坐在桌邊,不由大吃了一驚。
那人聽到瀲灩的腳步聲,從袖中拿出火折,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屋子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瀲灩眯了眯眼睛,待適應了屋內的光亮後,才睜開眼睛,就見坐在桌邊的人一襲青衫,戴着猙獰的面具,赫然是傾樓少主。
傾樓少主轉頭看向瀲灩,道:“許久不見。”
瀲灩微微福身行了一禮。
傾樓少主道:“我今日來此是有事相求。”
瀲灩微笑道:“不敢當。”
傾樓少主慢慢的站起身:“我記得姑娘曾和我說過,姑娘和傾樓是盟友,有事自然是相求。”
瀲灩眼波一轉,笑道:“既是盟友,有來無往,非禮也。”
傾樓少主慢慢的逼近瀲灩:“姑娘這是在和我談條件嗎?”
瀲灩明顯能感覺得到那迫人的感覺,可還是笑道:“我以前是曾說過我和傾樓應該是盟友,相互利用,但那時我是沒見識到傾樓的勢力。如今我終於知道了傾樓的勢力是如何的驚人,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還沒有愚蠢到想和傾樓談條件的地步。”
“哦?”傾樓少主似乎在等瀲灩接着說下去。
瀲灩抿了抿嘴脣,又接着說道:“傾樓的勢力如此驚人,對於我而言,現在只有依附於傾樓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現在?”傾樓少主已聽出瀲灩話中的意思。
瀲灩笑道:“將來如何,誰又能知道呢?”
傾樓少主低笑道:“說得好,你想要什麼?”
瀲灩道:“我想要解藥,不是這種每月一次的解藥,而是真正的解藥。”
傾樓少主冷笑了一聲:“你以爲我會給你嗎?”
瀲灩看着傾樓少主,肯定的說道:“我想少主會給我。因爲少主一定明白,這世上任何毒藥都沒有利益來得可靠,我因利益而效忠傾樓遠比我因毒藥而效忠傾樓來得可靠。”
傾樓少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從衣袖中拿出一個藥丸扔給了瀲灩。
瀲灩忙接在手中,拱手道:“屬下願聽少主吩咐。”
傾樓少主慢慢的說道:“我要你救一個人,這個人是何勖禮的側室夫人秦氏。”
瀲灩聞言,不由有些費解:難道這個秦氏是傾樓的人?可傾樓從沒有救過任何一個從傾樓出去的女子,因爲這些女子在離開傾樓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
那麼這個秦氏到底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