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劉安反射性的回頭望去……他身後禁衛盔甲上一張美麗如好女的秀顏。
衆目睽睽,居然就把新任的羽林禁衛軍畫都指揮使大人何蕊珠,晾在了衆人跟前。
也許是方纔那兩個時辰太過沉悶緊張導致思考能力下降?劉安希望,擔子多少也要轉移一點吧?
衆多視線集聚而來。何蕊珠面色一變,還是上前幾步,與劉安並肩站在了一起。
那十幾名羽林禁衛軍見到他,霎時躁動起來,並沒有都去上前質問.
可氣勢陡漲,凌厲殺氣有如實質;甚至連帶得禁軍的衆弓弩兵手也不抖了,腿也不顫了,凝神靜氣,弓開如滿月!
那方纔說話的羽林禁衛軍官員再一次冷冷開口:“何蕊珠,蓮準都指揮使曾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麼?!”
迴應他的,卻只是沉默。
衆人目光所集處,火光如水波粼粼顫動,映在那張姣好的容顏上,映在那抿緊的脣線上,映得人心中也不由爲之輕輕發顫。明明連一句話也沒有,可所有人似都在這位新上任的羽林禁衛軍畫都指揮使臉上,看到了諸如憂傷、倔強等等複雜的情緒。
那個承擔着大鳳朝羽林禁衛軍諜探重任卻一直跟在蓮準身後,如弟弟般撒嬌撒賴的少年,似乎也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何蕊珠,怎麼不說話!心虛了麼?!你到底弄了什麼玄虛,是你陷害了蓮準都指揮使麼?!陛下怎麼會這樣對他!”
“沒有。”良久,人們才聽見何蕊珠略顯喑啞的嗓音。“什麼事都沒有。陛下只是找蓮準都指揮使談一談。談完了,就出來了。”
他話音一落,羽林禁衛軍衆人立刻又鼓譟起來……居然還是這樣的說辭,當是在騙小孩子麼?!
那名開口質問的羽林禁衛軍官員踏前一步,眸光冷冷掃過,渾不在意周圍林林箭簇的似雪寒芒,“請劉指揮使和何雷都指揮使准許我羽林禁衛軍己字部十六名指揮使隨衛,入密道履行護衛之責!”
隨着那名官員的話,十五名己字部隨衛也踏前一步,氣勢再次暴漲,個個就如禁衛軍手上滿弦之箭,蓄勢待發!
劉安聽見這話,冷汗刷的從背後下來。他知道,這便是要結束對峙的信號了!對方和他們在這裡耗上這麼長時間,被他們突然襲擊控制了主動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雙方都在等待那密道內會晤的結果……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彼此耐心慢慢耗盡,他的心裡也漸漸急躁起來;這才藉機會把何蕊珠推出來,實指望這個羽林禁衛軍的二號人物,能夠有手段壓制或是打破這僵局……結果呢?局面果然打破,卻是要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果然,不等他籌措詞句應答,那位羽林禁衛軍的官員便繼續道:“兩位既然不肯,我羽林禁衛軍只有……”
“己字部諸同僚聽令!”何蕊珠卻在此時揚聲。
他一開口,衆人的目光便刷的又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卻見何大都指揮使那張臉上美麗依舊,卻又分明有什麼不一樣了。原本擰緊的眉峰悄悄舒展開,卻凌厲如做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決斷……
何蕊珠一伸手,一塊玉牌火光中流轉五彩輝芒。“蓮準都指揮使甲字令!羽林禁衛軍上下聽從何蕊珠號令,不服者以叛衛懲處!”
劉安卻是覺得詫異。這塊玉牌他剛剛還看過,是羽林禁衛軍傳令的符字沒錯,可分明效力不大……至少剛剛這些己字部的官員已經見過,並沒有聽從命令不是麼?
不過場間的情況發展卻超出了他的預料。那十幾名己字部的羽林禁衛軍再次見到玉牌,卻是面面相覷,如不敢置信般;沉默良久,有幾人擡手,分別和何蕊珠對了幾次暗號……然後再次面面相覷。
“怎麼,甲字令也要違背麼?!”何蕊珠斷喝,氣勢十足,聲音卻如裂帛,嘶啞悲涼,“棄了武器,列隊縛降!”
那十幾名分明做好了硬闖密道準備的己字部羽林禁衛軍,此刻是真的猶豫了,試探的互相望望,卻到底有人帶頭棄了兵器,嘩啦啦都投到場間空的中。
場間氣氛驟鬆。劉安也長舒了一口氣……若知如此,應該早一點把何蕊珠推出來就好了。
可誰料,這念頭纔剛轉過,卻見寒光一閃,頸間已經多了一把匕首!那位方纔出來質問的羽林禁衛軍官員,此刻已在他的身邊!
劉安身爲禁軍指揮使,武藝也算得頂尖的,此刻不過稍有放鬆。
居然將自己置於這般境的……心中卻是不驚反怒。羽林禁衛軍果然藏龍臥虎,且膽大包天!這是真的要反了麼?!虧他方纔他還爲陛下待蓮準和羽林禁衛軍的絕情存了小小的同情心態!
“蓮準都指揮使到底出了什麼事?!居然要動用羽林禁衛軍傳承的甲字令?!”那人聲音冷得如浸冰雪。
可迴應這句問話的,卻是輕輕的“喀”的一聲脆響!
聲音雖輕,劍拔弩張中卻沒有被忽略,反而將衆人全部注意力吸引過去!
“是密道!密道口關閉了!”
“是密道口關閉了!”
孔傑一驚之下,直往外竄了幾步,卻終於趕不上,汗涔涔的臉上幾乎絕望,轉身垂頭跪倒:“陛下!”
“到底是怎麼回事?”密道里其餘幾個人也是神色肅然。鳳紫泯側頭看向蓮準:“怪力亂神之事,卿以爲確實存在麼?”
不怪乎他問出這樣的問題。從他們結束“密談”,打算離開這密道開始,到現在也已經有多半個時辰,可偏偏就在離密道出口幾丈之的,出現了一道密密麻麻紅色光線排成的“牆”!孔傑多方試探,居然發現那些“光線”威力巨大!凡有外物到達紅色光線所在,俱被燒焦!不僅孔傑的袖子穿了無數小洞,就連他那把鋼刀,連劈之後,如今只怕也只能稱作“篩子”了。
如此,幾個人出盡手段,也無法破去密道關卡,更不敢輕易嘗試以肉體穿越光牆:真要硬闖,那把鋼刀便是榜樣了!可明明知道幾步以外就是出口,甚至影影綽綽都可以看見外面守候的兵士身影,偏偏又衝不出去,連聲音的傳遞也無法達到,眼睜睜看着天色將明,看着密道將閉,這種滋味,真是難以言道!
孔傑心中,早已無數遍後悔不該託大,聽從陛下命令,隻身陪伴陛下來到這樣古怪的方;而鳳紫泯的思想中,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無視“怪力亂神”之舉開始質疑暗悔了呢?
好在,距離天明還有一段時間的現在,那紅色光線如當初忽然產生一樣,又忽然消失了。幾人驚異之餘,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產生……可又有誰料到,光線纔去,密道口卻又提前關閉了!
這樣的打擊,即使是密道中這樣大風大浪走過,從來處亂不驚的幾個人,也只是強自鎮定而已。而出力最多、責任最大的孔傑,更是幾乎崩潰,眼看着密道口“緩緩”的,不可抗拒的閉攏,卻只差一步無法制止,這種大喜之後的大悲,真不是平常人可以承受。
雲裳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站起來,“孔統領不必自責,方纔那門,速度雖看上去不快,卻是重逾千斤,就算你及時趕到,也無法阻止。”
她早看出孔傑想以身阻門的計劃,其實心中還在爲他慶幸;若孔傑輕功再好一點,或是速度再快一點,只怕此刻已經被那密道之門“鍘”成兩段也未可知,而她,鳳紫泯和蓮準卻是萬萬來不及到達“門口”的。
“陛下,怪力亂神自然不可提倡。無法明瞭的東西不可隨意附會;可世上也有很多超出我們理解能力以外的東西,只怕有的時候,也未必全不可信。”蓮準看着閉合得嚴嚴整整的“密道門”,輕嘆回答了鳳紫泯的問題。
怪力亂神。
神鬼之說,本就是人們對於未知事物的敬畏之心促就。面對不明曉不瞭解的東西,大部分百姓會選擇往鬼神身上一推了事;但也有個別人,會存在極強烈的好奇心,一定要窮根究底,就算是碰壁碰得頭破血流也要弄個清楚明白。
而云裳面對這些,則向來秉持的是儒家傳統的“中庸之道”,“敬鬼神而遠之”。就像她明明算得“巫女”傳人,“催眠”之術已近邪道,卻在聽聞火蓮教的“故事”之後,第一反應是“不信”;就像她明明堅持自己的“回到三年前”事有蹊蹺,卻還是對得來的“記憶”信多於疑。也正是這樣的始終有所保留,纔會讓她積極應對可能到來的一切,卻獨獨“忽略”了段南風。
誠然,她這種態度,多少也和處身權力中心,“伴君如伴虎”、“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權謀術息息相關……嗅到危險,本能遠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