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入遼之後,整軍安民,固守城池,遼東戰局纔算得上漸漸穩定了下來。雖沒有收復失地,但也遏制住敵人進攻的步伐,讓千瘡百孔的遼東之地得空喘上了一口氣。
久而久之的,這駐遼的大部分將領都是習慣了每日待在城中,聽着後金將士在城外破口大罵。反正他們也攻不進來,自己將耳朵一堵,也不用去跟兇殘的敵人拼命,反倒是落得一個清淨。
可就在今天,就在這裡,突然之間招大傢伙前來議事。衆將左顧右看後赫然發現,遼東之中所有的將官竟然都趕來了。就在剛纔遼東經略熊大人居然說有人收復開原城,衆將聽聞之後皆是默默無語。場面一下便安靜了下來,再無之前那種寒暄之意。
當然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相信經略熊大人的話,這等軍情大事便是貴爲經略也不敢有絲毫謊報。大家沉默的真正原因讓人根本就想不到,不是震驚,而是搜腸刮肚的要給這個異軍突起,破天荒打了勝仗的陳駿德添油加醋羅列罪名。
衆將之中毛文龍也是赫然在列,之前陳駿德派沙溝得跟他可是通過氣的,一直擔憂此戰的他在得知殺虜軍大勝的消息後,欣喜之餘又是放下心來,心中不由得想到:我這兄弟可真是有一套,說到做到,看來今天自己也得按照之前約定的,無論用什麼手段也促成答應他的事!
別人可以不出聲,但是作爲陳駿德大哥毛文龍不得不表態,“啪”的一聲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張着大嘴放聲大笑後說道:“哈哈,陳千總真乃少年英雄,此番收復遼左重鎮,立不世之功勳,創未有之先河,真乃國之棟樑啊!熊大人,這個到底戰果如何啊”?
幾乎所有的將領都是一臉無語的看着滿面紅光的靉陽守備毛文龍,都是不知道這個莽漢到底是咋了?今天怎麼如此的一反常態。
總兵官朱萬良一臉陰沉的看着毛文龍,心裡都則是破口大罵:你都不知道人家幹了多大的買賣呢,就他孃的開始誇上了。看這話讓你給說的,就似陳駿德乃是天下少有的英雄。看你毛文龍那激動的樣,開原城是你帶着人收復的嗎?跟着瞎高興什麼啊!
熊廷弼手裡舉着一封信,對着諸將開口道:“這個是陳千總親筆信,此戰戰果頗豐,甚至用驚世駭俗來形容都不爲過”!
衆將心中疑惑的看着熊廷弼的臉,這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神情,這讓他們心中一驚。看來這個土匪改編過來的殺虜軍,這次是要捅上天了。
熊廷弼淡淡的看了一眼諸將,語氣緩慢的說道:“此戰殺虜軍先攻固安堡,殲滅三百建奴鑲紅旗士兵以及其牛錄額真圖阿明。而後設下埋伏,消滅了鑲紅旗貝勒嶽託所屬巴牙喇衛隊五百之數。並活捉嶽託、衛隊長巴彥高勒”!
“這怎麼可能”?
面對自己賬下的總兵朱萬良的驚呼,熊廷弼無奈的解釋道:“此刻嶽託就在開原城中,我相信陳千總這個不會造假的”!
自己兄弟露臉,面上也有榮光的毛文龍可是得意極了,要不是屋子裡的官都比自己大,他可是要手舞足蹈一陣子。即便如此,也是一蹦老高的大喊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功勞了,自遼東戰起,陳千總此次可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鑲紅旗的貝勒,這算得上是自李總兵之後,我大明俘獲的官位最高的敵人了”!
“這倒是沒錯”,熊廷弼聞言後點了點頭,然後接着說道:“緊接着引誘開原城梅勒額真阿戴出城,與早已經安排好的人手,裡應外合奪下東城門後潛入。在城西大營與留守的建奴軍隊展開戰鬥浴,在殺虜軍全體官兵的浴血奮戰下,共殺敵兩千餘人。除一牛錄額真關保被擒活捉以外,包括這支軍隊最高長官甲喇額真雅勒哈在內,與其餘四個牛錄額真俱是命喪戰場。站至天亮,後因兵力不足,走脫了叛將李率泰”!
這好像是熊廷弼與毛文龍唱雙簧一樣,熊廷弼這邊聲音剛聽,毛文龍那邊就趕忙接着說道:“痛快,這真是虎口拔牙,陳千總真乃神人也”!
衆人看向毛文龍的臉寫滿了不解,這個陳駿德是你毛文龍什麼人啊,至於你這麼捧嗎?好傢伙,你那嘴再張大一點都能把坐下的椅子吞下去。
遼東巡撫周永泰乃是一個老實人,看自己的上官熊廷弼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後,這纔開口道:“此戰殺虜軍攻殲敵四千餘人,其中建奴將士近三千餘人,叛軍一千餘人,幾乎一舉擊潰鑲紅旗的精銳,確實是自李總兵以來最大的勝利”!
本來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可是就偏偏有人跳出來搗亂。似乎別人的好事礙到他的事一般,寒着臉的朱萬良幾個大步來到大堂之中。
“兩位大人,末將以爲當立刻奏報朝廷陳千總謀反大罪!陳千總不經過朝廷,竟敢私自出兵!大人,決不能姑息養奸!但不過念在他收復開原城,便饒他一命,先拿了他下獄,等候皇上聖裁纔是正理”!
話音剛落,一直都是與朱萬良穿一條褲子的姜弼也是點頭附和道:“末將也是同意,此等不守軍令,私自出兵之徒,豈能嘉獎於他?此風不可長,要是日後爲了些許功利便擅自行動,這仗還怎麼打了”!
“末將附議”!
“末將也認爲陳總兵不守軍令,該當嚴懲”!
“是極,是極”!
衆將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要合起夥來搞垮這個嶄露頭角的陳駿德。無論哪行都有其行規,這個是在這個馬勺裡吃飯的人必須遵守的!文官有,武官當然也有。而陳駿德此舉就是壞了規矩,任誰想立功別人都是管不着,但是你不能踩着別人上位。這要是捷報送上去,高下立判,那我們這些人就像十足吃乾飯的。
大傢伙都依軍令按兵不動,而你卻是不管不顧。最後你這個不服管教的禍害名利雙收,而我們遵紀守法的可就遭了大殃。你當出頭鳥我們不反對,但也不能把我們踹下去吧。所以在聽到熊廷弼的話後,他們這些將領的第一反應不是問戰鬥過程,反而是要將這個刺頭狠狠的踩下去。
毛文龍怒了,雖然心中有所準備,知道會有些小丑跳出來極盡污衊之能。但是他沒有想到,除了兩位高高在上的大人,還有個別的幾個武官以外,幾乎其他所有的將領都是異口同聲的討伐起陳駿德來。
毛文龍眉毛都立了起來,指着屋裡的武官們痛心棘手的大喊道:“你們怎麼能如此對待有功之臣?陳千總這是礙着你們什麼事了,是擋你們仕途,還是堵你們財路了?你們居然幹着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堂堂大明武官居然與建奴想法如出一轍,這最後真要是讓你們得逞了,你們就是我大明的罪人,你們幹了建奴幹不了的事!難道你們就不想想,朝廷失一良將,誰能對抗建奴”?
朱萬良豁然起身,語氣不屑的說道:“毛守備註意你的言辭,就好像沒了陳駿德就要亡國滅種一般。
“正是,毛文龍你要是再敢放肆,本將就着人將你亂棍打出去”!
面對朱萬良與姜弼的刁難,毛文龍也只能無奈的向經略熊廷弼求助道:“熊大人,咱們適逢大勝,正是士氣大振之時!諸位同僚不思殺敵報國,反而在這裡意圖迫害功臣,此舉豈不讓浴血拼殺的將士們寒心,讓遼東百姓們失望?大人他們……”。
“好啦,本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熊廷弼揮了揮手打斷了毛文龍的話,此刻賬下將官一心一意的要收拾陳駿德。氣氛本就是劍拔弩張,要是毛文龍在說出些過激的言語,好不容易統一起來的局面,分崩離析可就在眼前。
看了一圈諸將的神情熊廷弼將手中的軍報緩緩的放下,在衆人迫不及待的眼神中慢慢的開口說道:“各位同僚不必在爭了,殺虜軍不歸地方節制,有自主作戰之權!軍務上的事他們只對皇上負責,跳過我遼東經略府也是不無不可的”!
熊廷弼的話聽在毛文龍耳中猶如天籟之音,隨即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額頭,這個事自己原本就知曉,可是方纔情急之下忘了這茬,現在經熊廷弼的提醒後終於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而其他人的臉色就不太好了,尤其是率先跳出來的總兵官朱萬良,自己到頭來卻是白忙活了一場。既然如此,這事就得換一個法子,但是有一點決不能讓那小子獨吞功勞。
眼珠子一轉的朱萬良心中偶得一計,看了一眼身邊的姜弼後說道:“既然如此,末將就不予以追究了。但是遼東戰事本就是一個整體,陳千總收復開原城,這個功勞嘛……”!
得到暗示的姜弼連忙接茬說道:“他陳駿德能立得此功,跟咱們諸位同僚在各自駐地辛苦防守是絕對分不開的。要不是咱們牽制了建奴大部分兵力,他陳駿德豈能收復開原城?所以這捷報如何寫得細細斟酌,咱們可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弟兄,不能到最後光落下埋怨吧”!
毛文龍此刻都已經說不話來了,看着這一個個不斷點着頭的同僚們,除了滿臉的震驚,心中還有深深的恥辱!他們還是人嗎?自己從此羞與他們爲伍!緩了好一會纔在牙縫擠出來一個句斷斷續續的話:“你們……簡直……你們簡直無恥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