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六章 斯人已去
536章 此情長久
伍連德等人終於進入寧夏城。外面的情況已經弄清楚了,沙漠中發現的是傅上尉,強霖的副官。他死前自己拐入沙漠深處,免得害人。從他手中的紙條看,確定了強霖沒有走這條線路,那麼就是阿拉善沙漠了。
伍連德急於進城,瞭解情況。城裡已經有了醫生開始死亡,所以伍連德帶着醫生進城,馬鴻逵很是吃驚。他只是傳話說,我要做最後死的那個。
你自己去救人吧,我給你全權。
伍連德也覺得這個馬鴻逵也幫不了什麼,他活着還算一個精神支柱。就讓人傳話,不會一城人都死絕了的。
現在難民都在城外被看護,封在城裡的都是原住民。
幾家診所的醫生自己覺得免不了一死,也都放開了救人。
伍連德自己建立一個救助中心,就是接受剛被傳染的病人。然後建立一個觀察中心,就是已經被傳染的嚴重病人。
他把所有病人都集中到這兩個中心,自己帶着兩個助手,做好全身防護,安慰大家,檢查病情。
這樣有一個好處,就是把傳染源集中在一起,死了也好處理。
因爲沒有好人願意照顧他們,每天就是由教會的幾個牧師遠遠的放下一些稀飯,牛奶,鹹菜。然後由這裡輕一些的病人照顧重病的人。
輕一些的病人還要挖坑埋這些屍體。這些都不敢擋着重患者面前燒掉,只能先埋下來,然後用石灰處理。
看到死後的病人,還能得到掩埋,這些重病人也開始安定下來。
伍連德看看記錄,大概300多人沒有了。現在還有300多,估計後續的還有。自己不得病,也得累死。
他讓人給馬鴻逵傳話,讓組織好人,歸外面的醫生指揮,處理外面暴露的屍體,焚燒死者的遺物。還要給自己派一些打下手的好人,健康的。
馬鴻逵知道這事情風險太大,但現在誰也跑不出去,要麼等死,要麼抗爭!
他把這個意思告訴了外面軍官們,讓他們抓鬮去選擇生死,派出至少一個連!
一個連長抓着了,無奈帶兵去聽從指揮。伍連德告訴了他們的注意事項,告訴他們這是功能無量的事情。
連長也姑且聽着,士兵們卻都認真的準備防護,認真執行任務。
必竟醫生更危險!誰的命更值錢?
最後,每天只有幾個人送來的時候,一個助手倒下了。
醫生倒下的消息沒有讓人更吃驚,但是伍連德很是悲傷。
這個助手勸到:“伍博士,我還沒有死。我現在是喉嚨痛,渾身痠痛,並不氣悶,不是肺鼠疫,應該是腺體鼠疫。我每天告訴你情況。我先吃些磺胺要,我看看怎麼樣?”
伍連德給他藥,然後讓另一個助手,向外面傳遞消息,申請替換的醫生。
外面又派了兩個協和醫生進來,這樣伍連德有些憤怒,別的醫院呢?
醫生們說:“我們是慈善基金會的醫院,也只有我們的感染醫術要好,你能讓那些沒有學過傳染病的醫生進來麼?”
伍連德漠然。他在哈爾濱鼠疫的治療中,也損失了10多個醫學預備生。
現在看來又開始了。
10多天的時間過去了。除了每天還有進來的之外,也有幾個治理好的。伍連德讓一個助手提取病好的人的血液,製備一些血清。
但是那個助手沒有等到血清製成,就走了。他要求燒了自己,骨灰再深埋。
這就是瘟疫患者最怕的地方,就是死後也沒有辦法與家人見面。
強霖的家人怎麼樣呢?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張靜江,他也感覺這次是無法逃過的劫難。張靜江陷入深深的憂鬱,不再說話。他就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在主導一個人的命運。
蔣介石自己還是堅持上課,上班,也不太理張靜江的家事。這種事誰也想不明白,但他要想,你不讓他想,怎麼辦?
宋美齡現在是一會好,一會不好。活靈活現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誰也想不開。總要等幾個月,才能平復。
自己還記得剛結婚時候的大男孩,現在怎麼樣?沒了!你沒法想清楚。
約翰強夫婦還有幾個兒子,看起來也不怎麼悲傷。他們只是擔憂老人悲傷,沒有告訴他們。
但是私下裡,母親王馨對父親說:“約翰,我覺得這個兒子不是我們的那個?”
約翰強說:“很難說,有時候人的性格也會變的。我這個兒子,從向我要錢開銀行的時候,就知道不大對勁。”
母親王馨說:“是啊!他不可能學什麼會什麼,不學的東西,也能會。”
約翰強說:“字體也不一樣了。他很少寫字,我找到他的簽字,明顯是成人字體。”
王馨說:“還是告訴媳婦吧。這不是她的丈夫,是一個精靈。”
約翰強同意,只告訴媳婦就行了。
沒有想到王馨告訴芸英以後,芸英說:“至少我知道後來不是。就是航海回來就不是原來的人。現在他走了,我也沒有什麼牽掛了。這麼聰明的人,天上來的,隨着天走了。我好好帶孩子,好好過日子。我還有慈善基金呢。”
芸英是從小姐妹嘴裡聽說的。這些孩子不是什麼好的保密者,每天嘀嘀咕咕的,眼睛紅紅的。芸英就知道事情不好了,她沒有想到是瘟疫奪走了強霖的生命。
芸英自己想啊,想啊。她琢磨明白強霖知道很多事情要發生,他總是要事先處理那些問題去。
秘密大房媳婦,凱茜朱培妍已經偷溜出日本,她從日本看到強霖失蹤的消息,就跟張漢卿商量偷渡回來了。張漢卿則堅持不偷渡,他要堂堂正正的回來。
朱培妍先去看看老帥張雨亭,兩個人相對垂淚,默默無言。凱茜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就奔寧夏城而去。
此時寧夏尚未開放,朱培妍找到楊宇霆。這兩個奉天的對頭又糾纏半天,楊宇霆建議她最好到阿拉善沙漠去看看,自己給她一個班的衛士。
朱培妍覺得這樣也可以,就帶着衛士奔向阿拉善王府。
王子和王子妃,在大清稱呼貝勒和福晉(夫人)。福晉說:“我已經盡力了,但是我們只是找到兩具火化後的骨灰,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也沒有人敢去處理,只是給蒙上了蒙古包。”
朱培妍萬念俱灰,頓時昏倒。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王子達理扎雅說:“不能讓她去。我們可以遠遠地讓她看看就行了。”
朱培妍醒來,休息了一天,還是堅持讓人們陪同她去看了現場。
枯藤老樹下,一頭老馬倒斃在不遠處,車已經拆毀了。燒過的小廟,顯然燒前已經被拆毀了,沒有多少灰。只剩下黑漆漆的柱子在大漠中。掀開蒙古包,就是一個灰堆,看不出什麼骨頭了。
陪同的人說:“應該是的。我們不敢近前,這得等醫生來。”
朱培妍說:“燒成這樣了,還有什麼病毒?注意地面沒有燒的地方吧。我過去看看,把我的鞋包上就可以了。”
朱培妍慢慢的踱過去,沒有看到什麼骨質,只有細細的木灰。她抓了抓木灰,也是沒有什麼不同。
這時候一股旋風吹來,眼前的菸灰被捲入風中。再看眼前,灰也沒有了。
只是黑黑的土地,這是小廟的有些硬實的地面。
朱培妍看着這一切,心裡悲涼,她慢慢留下了淚水。除了黑木樁,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弟弟埋怨自己來晚了。
他什麼也沒有給自己留下。
自己陪着弟弟,也許他就不會死。
朱培妍想起弟弟一起唱歌,一起遊衡山,不禁有些癡呆起來。
梁祝化蝶,你和水凌在一起,化蝶了麼?
還要姐姐麼?
一陣大風襲來,衆人都緊急避開,狂風捲走了最後的痕跡。
只能看到最後的小廟的地面輪廓。
嗯,你還是怨姐姐啊!
衆人看到這些奇怪的現象,趕緊把朱培妍抱走。
朱培妍嘴裡唸叨,弟弟呀,你還在怨我麼?
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衆人淚下,徹底抱走了凱茜,朱培妍。
晚上,一場沙暴,徹底地埋葬了強霖的痕跡。
皇后瑪格麗特趕到了阿拉善,看着神志不清的朱培妍,神傷不已。
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如此吧。
皇后已經不願意再探討人間的悲歡離合,她讓達理扎雅貝勒把朱培妍送到南京修養,讓福晉親自護送給朱培德。
福晉漢名是金允誠,是一個開明的格格,上過西式學堂,明白皇后的意思。貴族的規矩,不要讓粗人碰到這個精靈一樣的女子。她直接抱着凱茜,向黃河渡口進發。
強霖的去世,讓這些人都成熟了起來。